林闻竹最终同意了，但要求江晏必须跟着保证她的安全。

虽然这和江晏初步计划有所出入，但未尝不可。毕竟，她对林闻竹本能地总是有一丝无法信任。

初秋时节，梧桐树的叶子渐渐变成黄褐色，西风吹过，簌簌作响，落叶铺染了闵都市大街小巷。

一个星期的雨下过，温度低了不少，江晏已经换成了长袖的卫衣，搬出了缉妖部，但她也没回家，而是住进了瑞安生命大楼附近的一栋高级公寓。

顶层两户两梯，装修豪华、全屋高科技的房子，租金当然相当可观。

江晏肯定是租不起的，这笔钱是从先行者小队的高额行动经费里出的。

她最初设计的身份是曾经受政府资助勉强能读完书的工薪家庭，但被一票否决了。叶薇当时在视频里就相当微妙地说了一句：“你看小竹这个样子，像能演家庭普通的人设吗？”

这……

怎么说，林闻竹确实看起来就很贵。

不过，这也算不上太大问题，反正叶薇作为林闻竹的“小妈”，因此给先行者小队大笔资金倾斜，她高兴还来不及。

花了一个星期做好前期安排后，江晏开始了另一种上班生活——迟到会扣钱的那种。

“大小姐，您好了没？”

顶层2601的大门打开，江晏靠在墙边，侧头便顿了片刻。

林闻竹自从进入瑞安生命，穿着更多样了，并不是说不职业，只是比起在缉妖部冷色调的衬衫、西裤，现在的花样，让江晏每天像开盲盒一样，忍不住期待。

“今天也很好看。”江晏浅褐色的眸子漫出点点笑意，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都是T恤，林闻竹外搭浅色亚麻休闲西装，竟然看起来十分优雅。

林闻竹连续听了近一个星期相同的彩虹屁，从第一次的挑眉，到现在冷漠地把包塞到她手里，迈步下楼，还不忘嘲讽道：“有空去进修一下文学。”

“冰肌玉骨、一顾倾城、仙容之姿、国色天香……”江晏跟她一起出了电梯，走在落满梧桐叶的人行道上。

“闭嘴。”林闻竹烦得横了她一眼，黑沉的眼眸波光潋滟，带出几分嗔怒。

“实验操作手册记住了吗？”五分钟后，瑞安生命大楼前，林闻竹冷冷补刀。

高耸入云的大楼，外墙涂料泛着银色的金属光泽，大片光滑的透明玻璃，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江晏当作没听到，迈进大楼，冰冷的机械电子音同时响起。

“8号组长姜开云、助理研究员苏闻，两位早安。”

“又是美好的一天，初篁为您服务。”

江晏第一次听到这个强人工智能的名字时，除了觉得好听，还隐约有点奇怪。初篁，出自于初篁苞緑籜，新蒲含紫茸*这首诗，意思是新竹。

竹？怎么瑞安生命就这么爱竹？冷霜雨刚竹、宁易墨竹、还复制一堆奇形怪状的克隆体竹子。

但她进去后，暂时也没发现他们的研究项目有什么包含竹子的东西。

瑞安生命联邦分部闵都区的办公楼，比缉妖部看着要高级得多，行政后勤等部门与研发部是分属两个通道的。

进入宽阔的大厅，纤尘不染的地板反射出头顶冷冰冰的灯光。

她们走向左边的电梯，四面发出密集的白色光线，从头到脚把两人扫描了一边。

人工智能初篁冷冰冰的电子音说：“生物信息一致，身份再次确认。目前距离工作时间仅剩一分钟。祝二位工作愉快。”

江晏着实不怎么愉快。

毕业多年，她竟然再次体会到考试周的崩溃。为了任务，她不得不从头开始疯狂学习生物领域的基础知识，还有一些实验室的基本操作手册。

说实话，以江晏觉醒后优越的记忆力，七天没日没夜地恶补林闻竹划的重点，也只能说勉强能糊弄。

唯一的优点在于，江晏这种特种侦查出身的，精通各式杀.人技，对于人体结构相当了解，上手解剖各种生物一点就通，训练两天，手法就能看了，不至于.迅速露馅。

电梯停在六楼。

门开了，入眼便是一个偌大圆形休闲区域，沿着圆形辐射出八条走廊，上面从1——5号一直标记到40号，整个材质全是银色金属冰冷的质感。

大早上，偌大的休闲区域，竟然没有一个活物。因为八点未到达指定工作地点，要扣钱……

江晏和林闻竹走到右边第二道走廊，往里走，经过扫描，中间的金属门从两边无声滑开。

消毒喷雾四面撒向两人，两道机械手臂伸出，拿走江晏手上的包和手机，又各递出一件白大褂。两人穿上的同时，脚下的鞋子被一股吸力脱掉，传送带同时送上贴着铭牌的防护拖鞋。

换好后，通过一长条透明的玻璃隔墙，走到显示着八号的玻璃门外，还没等进去，就见到里面的同事们余光扫到林闻竹，纷纷僵了片刻，才招呼道：“姜组长，早上好。”

但等江晏进去，那情况又不一样。

一个眼睛布满血丝的年轻人，拿手肘撞了撞江晏，小声嘀咕：“哎，苏闻，今天又迟到了一分钟，要扣三百块啊！小心这个月工资扣没。”

化名苏闻的江晏，很是心痛。

她对着年轻人低落地抽抽鼻子，又偏头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已经站在实验台前检查工作的林闻竹。

这个叫夏天天的E级异能者，长相平平，看起来刚二十出头，没什么心眼。江晏的眼神，让他特别同情地看她一眼，又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胳膊，才赶紧去工作了。

他的前组长因为能力有限，被调到其他市后，迎来的这位叫姜开云的组长，是从闵都医科大学挖来的，不仅长得好，能力更是强，刚来几天，项目就得到了质的飞跃。

但是为人比起前任组长，真是太可怕了，极度冷漠，除了她吩咐任务以及责骂，完全不搭理任何活物。他鼓起勇气询问不理解的安排时，只能收获一道愚蠢的眼神。

只有她带来的这位同样好看的助理研究员，才能偶尔得到一丝回应。

因此开始听说苏闻跟她打下手几年了，平常还住在一层楼时。他们一群研究员，都在八卦这两位肯定关系不简单。

但现在，他们已经在同情苏闻了。

因为家里穷，没办法，只能每天给这种老板拎包、报账，项目没做多少，全是打杂了，老板脾气还不好，经常拖累她迟到扣钱，也没有要补的意思。

这也太难受了！

然而，江晏一点也不难受。

她坐在林闻竹旁边，翻了一会最新的项目进度。

瑞安生命闵都区研发部，八号研发组，主要的项目是研究让普通人觉醒异能的药物，就是满大街那个一针消除癌症，一针永葆青春，一针突破进化的广告项目。

江晏翻译一下林闻竹之前评价这项目，委婉文艺的用词，就是这产品狗屁不是，研究出这玩意的人，该去治治脑子。

就此，可以肯定，瑞安生命各种不合规的实验项目，藏在更深处。

她对上面以所谓的对等原则，直接把瑞安生命在虹国的一处实验基地摧毁了，有所猜测。

那绝对算不上什么特别机密的基地，对瑞安来说也不过是毛毛雨。但是威慑确实够了，近期联邦没有再出现变异事件，就是最显著的证明。

江晏翻完林闻竹指导，以提升普通人精力为方向的产品进度。仰头笑眯眯地问道：“姜组长，我们的实验材料不太够了，我带夏天天去申领一下。”

林闻竹瞥到她乱蓬蓬的发顶，糟心地移开视线，低头看向她澄澈的星目，恢复红润透亮的唇色，才点了点头。

整个实验室忙碌的动作，齐齐顿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投入各自工作。

夏天天开心了，实验室其他人和妖就不那么好受了。

江晏管不着，带着夏天天溜到圆形的休闲区开始新一天的早餐兼套话。

休闲大厅中间也是摆着圆弧形的金属桌面和休息椅，上面除了摆着咖啡机、各种饮品，还有偌大的投屏面板。

这会椅子一圈坐了不少人和妖，各自吃着早餐，看起来相当热闹。

江晏开始是不太理解瑞安生命这种迟到一分钟扣三百块，却不介意你打完卡出来吃早饭的骚操作。

一天后，她就懂了。

因为这个规定，是瑞安的AI初篁设定的。初篁被称为强人工智能，却远远达不到卓晓梦曾经跟她畅想的那种诞生自主意识的智能。

还是只能定位在辅助工具之内，以抓取人类和妖族的行为语言习惯，进行分析给出建议等。

而该规定是初篁分析人类的行为模式，得出的最佳规定，并且瑞安上层通过了这个方案。

江晏内心吐槽了一下人工智障，走过去在面板上划拉了半天，挑选出瑞安众多为妖族服务的食材里，不那么离谱的三明治夹香肠，又疯狂补加了一堆蜂蜜。

等待食材通过传送带送上来时，夏天天在耳边小声念叨：“卧槽，终于能出来透个气了。你跟姜组长当邻居不累吗？”

江晏不累的，但八号研发组其他成员都很痛苦。

林闻竹在实验室完全是强迫症暴君，所有的要求和操作规范，都必须严格按照她的来，不允许有任何失误。

再加上她自身冰冷又专注，导致组员更是连气都不敢喘，只有当好一个无情聪明的实验机器才是合格的。

一旦犯错，等待的便是林闻竹冷酷的嘲讽，以及没日没夜地洗实验器材。连江晏递错材料，都被林闻竹冷冰冰地喷了个狗血淋头。

这人简直是致力于平等地创死每一个人和妖。

江晏多少意识到，林闻竹对待缉妖部同事们的态度，真的很不错了。

她啃着出现在面板上的三明治，点头回应了一下夏天天。

夏天天得到鼓励，自顾自地继续说：“不知道她要干多久啊，听说二号实验室改组上新项目了，姜组长能力这么强，能调过去吗？”

“二号实验室要上什么新项目？一到五号研发组不都是妖族吗？”江晏附和地八卦道。

夏天天在瑞安干得时间不短，不算老油条，但知道不少东西，重点是好骗。就这么几天，江晏不吭声，这人自己都已经开始掏心掏肺，什么都往外说了。

“好像是真正突破进化的药物。”夏天天小声嘀咕，“现在要招异能者进去了，妖族毕竟有局限。”

江晏已经把6到40号实验室摸查了个遍，都是些常规项目，并没有发现什么。

她至今也没有遇到过1到5号实验室的妖，因为标着1到5号的走廊通道是封闭废弃的，三年前，这几个实验的妖族就开始走另外的通道了。

这不是摆明了说，这几个实验室不一般，里面有猫腻嘛。

可即便这是个明晃晃的套，江晏也要想法去看一看的。

不过，首先得说服林闻竹配合。

*引自南朝 宋 谢灵运 《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诗：“初篁苞緑籜，新蒲含紫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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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