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源进门脱下防护服。

他和林强把物资一路送上二十五楼，全程紧锣密鼓，生怕耽误一会儿就被疯狗扑杀。

大冬天硬是累出一身汗来。

刚想坐下刷会儿手机，没成想竟然看到群里沸反盈天。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眯着眼推了推眼镜——

没搞错吧，他们都冒着那么大危险为人民服务了，竟然还有人骂他？！

李思源忍不了。

受了十几年的游戏禁言教育，他深刻了解什么样的措辞，能不含脏字地精准攻击。

于是他开喷了。

充分遵循有理还理、没礼找妈原则，凭借一己之力，快速霸屏输出，逼得有些人破防了，不得不发60秒语音条回击。

群里热闹一片。

房间里，宋夏和钟滢默默观战，再一次见识了物种多样性。

钟滢：“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又怕又想逞强的男生？”

“线上的战斗力很强啊！”

宋夏深以为然，对他彻底刮目相看。

“可能这就是，线下唯唯诺诺，线上重拳出击？”

她感叹：“那人胆子可能小了点，但起码有这心啊！哪里像16楼另一个老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还净想着捞好处。”

钟滢哼了一声：“跟我们公司同事一个死样子。”

群里的怒火最后被林强平息了。

【保安队长林强：首先，我和小李并没有昧下你们的物资。如果我真的想把所有的物资都给自己，你们连手上这几包泡面都分不到。】

【其次，外面全是酸雾，我的同事、来送物资的警察全都被感染了，都这样了，我还拉着小李给你们送物资，那是我们有良心！不是欠你们的！】

【大家都是人，互相尊重不好吗？我是保安，又不是你们的仆人，如果你们实在有人想要物资，外面的物资车里还有。那里不光有剩余物资，还有两个困在车里的感染者。

最后一套防护服，我放在一楼的消防橱窗里了，你们谁想出去找吃的，敬请自便吧！】

【最后一句话，讲给那些不老实的人听，大家都是楼里邻居，酸雾也只有几天就散了，真那么缺吃的，连这点东西都要抢？

我这边是能看见楼道监控的，也知道都是谁手脚不干净，之前不说，是想给大家留点面子。现在你们指着鼻子骂我，也太不厚道了吧？

如果再不把东西放回去，我就要在群里放你们的录像了，到时候脸上不好看，可别再来怪我。】

他是语音发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伴随着偶尔烟雾的吐息，娓娓道来，晓之以情理，十分深沉有魄力。

钟滢有些讶异：“这保安不简单啊，是不是当过兵？”

宋夏回以起他走路的身形和步态，确实挺拔矫健，“我也感觉像，五十来岁的样子，比那个小李能打多了。”

在二人时不时的调侃之中，群里的风波逐渐平息。

自此之后，业主群里再也没出现过大规模的“群架”。

除了有人听见了“怪动静”，怀疑楼里还有其他感染者之外，就是大家互相交换物资的信息。

第二天的时候，宋夏收到了安蔷苏醒的消息。

视频接通，电话那头的安蔷，脸色红润，气血充足。

宋夏旁敲侧击地问她，有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不一样”。

安蔷抬高手机，得意洋洋地展示美貌：“当然——我瘦了五斤！”

也许是她太过高兴，尖细的嗓子没有压住，溢出了些笑声，生生让几人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钟滢：“什么情况，发个烧让你学到海豚音了？”

话音刚落，安蔷便听到了外头“砰砰”的砸门声。

她神色蓦地一变，“不是吧我也没——”

一只手径直伸了过来，她的嘴巴被乔歆毫不客气地捏住了。

安蔷不自然地看了乔歆一眼。

直到感染者游荡走，撞门声音平息，她才皱眉抱怨：“烦死了——”

“说话也没法说……赶紧解封吧！我请你们去ktv！”

视频通话的几人纷纷弯了眉眼。

只有乔歆微微垂下了眼眸。

挂了电话后小声和安蔷道歉：“不好意思，不是故意这么对你的。”

安蔷不自在地扭了头：“……没事，都是室友，我还要谢谢你照顾我呢。”

“解封了请你逛街？你有什么喜欢的包吗，我给你买。”

她轻轻扯了一张湿巾，擦了擦嘴。

乔歆笑笑：“不用了，都是室友。”

*

不光安蔷醒了，隔壁发烧的景凌也醒了。

宋夏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收到他的“回礼”。

一堆火锅食材、一提面巾纸、半箱泡面，和三箱啤酒。

“……你们这是？”

钟滢路过，瞪大了眼：“把家里不要的都搬过来了？”

景凌温柔一笑，“不是，这是我们家仅剩的吃的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能邀请你们一起吃顿火锅吗?”

伏祁还是那副样子，倚在门口，吊儿郎当。

钟滢正想拒绝，被宋夏一把拉了回来，笑眯眯道：“稍等，我要和朋友讨论一下。”

她转脸就瞪大了眼睛，义正言辞：“快答应，这可能是你为数不多接触帅哥的好时机了！”

宋夏：“你看看他们，打扮得多鲜香麻辣、香味扑鼻啊！”

钟滢没忍住，瞪了她一眼：“你说的是火锅还是男人？”

宋夏嘿嘿一笑：“好久没吃绿叶菜了，家里有绿叶菜和火锅底料的邻居，已经不多见了——”

钟滢有些迟疑：“毕竟是两个男的，你就不怕……”

宋夏眨了眨眼：“我最高记录是一个人打四个。”

钟滢：“……”

无法反驳，开始火锅。

四个人凑一堆聊起来，才发现大家都是校友。

只不过景凌和伏祁比宋夏二人大两届，现在正在合伙创业。

钟滢发现他们干的和自己的职业还有点关联，一下来了兴致，向景凌请教行业内幕。

而宋夏只顾着埋头猛吃，一颗脑袋恨不得栽进碗里。

吃得那叫一个涕泗横流、感人肺腑。

伏祁注意到她快盖下来的帽子，轻笑一声：“家里没吃的了吗——这是最近第一顿饱饭？”

这话够损的。

宋夏立马拿眼睛去瞪：“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菜？”

景凌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见两人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吵起来，连忙拉住好友的胳膊，使了个眼色。

他最知道伏祁的臭脾气，和狗都能拌两句嘴。

“不好意思，他这人脾气就这样，比较自来熟……做事还是靠谱的。”

伏祁很是无所谓：“我又没做什么事儿。”

景凌微蹙了眉，顶了顶他的胳膊。

宋夏吸溜一口粉条，浑不在意：“没事——你的朋友嘛，我给点面子。”

反正她帮过景凌，这顿火锅她蹭得心安理得，剩下的，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景凌很爱吃火锅，家里的菜品齐全，底料也是从重庆买来的，口味很是让人念念不忘。

就是没好意思去蹭第二顿饭。

宋夏几乎是数着时间，到隔离第三天。

“明天雾散了就能出去池底捞了！！”

她眼泛精光。

不知不觉，大家居家隔离的心态，已经从刚开始的“恐慌、焦躁”，变成了“躺平、期待”。

都在期待明天的酸雾彻底散去。

隔离第四天清晨。

久违的阳光终于重现人间。

外面黄绿色的酸雾已然消失殆尽了，可站在窗前往外望去，街面仍空无一人。

宋夏正在酣睡，被钟滢焦急摇醒。

“快看！外面变天了——”

宋夏迷蒙着爬到窗前，入眼竟然是一片绿色。

绿色？

北方冬天哪来的绿色。

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望去，原本冷冽萧条的冬日街道，竟然变成了“原始森林”——

道路旁的景观树疯涨到十几层楼高，灌木丛和景观花草也变得无比硕大；

道路被白花花的菌丝、植被所覆盖，游荡其上的，是一群熟悉又怪异的巨型“野兽”。

它们獠牙森森、追逐厮杀，在那一声声的追逐咆哮中，才发现这些就是曾经城市中流浪的猫狗。

它们已然变异得巨大凶猛，而那些撕咬飞溅的新鲜血肉，又引来一堆被血肉吸引的“感染者”。

“人”和“兽”埋头共食，不消片刻，地上散落的尸块就被啃成了骨头……

有一队警察身穿防护服，拿着专业的武器装备试图“捕获”这些野兽，可还没等靠近，就被蜂拥而上的感染者打乱了队形。

紧接着，便是痛苦惨叫，活生生的人被撕扯成两截，血肉淋漓滩成一地，甚至被一口咬下头颅、鲜血喷射而出……

钟滢不忍去看，只颤抖着手，尝试拨打求救电话。

结果却更加糟糕。

她脸色惨白：“夏夏。”

“信号……彻底消失了。”

宋夏看着外面陌生的场景，良久没有缓过神来。

不光是她。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酸雾散去之后，不仅没有迎来正常的生活，赖以生存的人类城市，竟然沦为了变异动植物的猎场。

信号的消失更是雪上加霜，让所有习惯了现代生活的人，顷刻之间孤立无援。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真的能“解封”吗？是否要继续“居家隔离”？信号什么时候恢复？补给有人送吗？

最重要的是。

救援还会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