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都沉默了一下,归芙犹豫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好几下,才抿着嘴,有些自嘲一样地笑了笑。
孟棠秋在盯着他,颇有古典韵味的狭长眼眨了眨,然后点了点头。
李霖莫名有些脸热,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那我们两个伤患就去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不行。”邱嘉喜的头脑还是清醒的:
“他们去村尾的时候我们也不能只是等待而已。我们之后会去阿姆达的洋房那儿找找线索,作为一个降头师,我们还从来都没去过他的房间。正好现在佛坤不在,我们也不用等到明天了,一会儿我会直接过去。我和李霖会在唯一开着灯的房间里等你们汇合,你们只需一眼就能知道我们在哪里。”
“嗯。”归芙知道邱嘉喜是个办事靠谱的,对他点了点头。
“总之要千万小心。”邱嘉喜这句话是看着孟棠秋说的,他就害怕这人不着调,到时候又做出些神经质的事情出来。
“哦。”孟棠秋看他眼神充满警告,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几人很快分开,邱嘉喜和李霖径直到了阿姆达的小洋房中,将客厅里的水晶灯打开了。
在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这样的光线是令人不安的。
他先是替扭伤的李霖简单处理了一下,替他转了转骨头,至于自己身上的大片创口却放着没管它。
李霖过意不去,想去给他上药,可都被拒绝了。
“没关系。”邱嘉喜告诉他:“这伤口和你的脚上不一样,你的脚伤得不重但是会影响行动,简单处理对你活下来会有好处。而我的就算包扎了等会儿行动稍大仍然会裂开,只要能顺利通关,我立刻就能满血复活的。”
李霖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劝,开始在房子里专心找着一切有可能的线索。
这个客厅没什么特别的,整体规格和他们住的那间以及遍地死尸的洋房没有任何两样,看上去也很是空旷,可以见得平时主人是很少使用这里的。
由于阿姆达的身份,他和村子里的其他居民不一样,即使整栋洋房足足有五个卧室,这里还是只有他一人居住。
他睡觉的地方在主卧,其他的四个卧室则被改成了工作室和储藏室。
只是这些由卧室改造而成的储藏室里,放的都不是正常人的玩意儿。
位于二楼的两件卧室分别存放的是写过的或者没写过的红色符纸、黑砂、银针,这些东西容易泛潮或者锈掉,而且需要随取随用,所以没有放在小木屋那里。
三楼的卧室里,放置的则是一大箱一大箱的书籍。
邱嘉喜看见这些东西眼睛都亮了一下,他知道如果阅读的话,一定能够从这些有着鲜红色羊皮封皮、看上去就让人不舒服的书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的。
然而令人可惜的是,他不认识上头的文字。
他想起孟棠秋曾经说过的话,说掩面佛是傣国的神灵,以及源自傣国的降头术...
但是这个副本这时候了有必要这么严谨的吗,这样他们还能得到哪门子信息啊...
他和李霖都受伤极了,可是又不愿意死心,把那一箱子书倒了出来,说好好翻翻。
没想到这一倒,还真让他们找到好东西了。
天无绝人之路,有一张带图画的羊皮纸从箱中落了出来,轻飘飘地掉到了地上。
配图旁的文字他们看不懂,但看图还是能明白个大概的。
图画的一开始就是一处黑烟弥漫的坟山,坟山里有很多人在挖掘着死人的尸骨和坟土。第二张图上,那些人将挖掘到的带着黑气的东西带回了一个有着供桌和香烛但就是没有佛像的房间。
第三张图,则是人们在房间中画下法阵,将带回的东西磨成粉末,和泥土以及烧成灰的符纸混合后,做成了一尊人形的塑像。只是那佛像是闭着眼的,身上的黑气冲天。
第四张图上,人们已经将佛坤摆在房间正中央了,佛像的身前放着许多碗,有的碗已经空了,有的碗内还有鲜红的液体。善信们疲软地跪倒在地上,手腕处红色的创口已经流不出一滴鲜血了。这时候,佛坤是身上的黑气已经少了许多。
第五张图,佛坤身前就没有那些碗了,它没有了萦绕在身的黑气,端坐在小庙内,看着身下匍匐着的一个善信,目光似怨似怒,嘴巴微张着两人似乎是在谈话。
最后一张图上,佛坤离开了供奉着香火的小庙,站在小洋房那儿,面朝着村尾一片黑气的方向伸出了手,它似乎是被一些红气所阻挡住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孟棠秋他们危险了。”
邱嘉喜看到最后,脑门沁出冷汗来。
“那黑色的是什么...怨气吗?”李霖也不是笨蛋,看个图而已没什么不懂的,“因为古着村人给它浇灌了鲜血和降头术的缘故,所以它身上的怨气变少了,可它看上去不很高兴...还在渴望着村尾的黑气。”
“或许。”邱嘉喜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关了灯和李霖一起朝屋外跑去:“我记得孟棠秋曾经说过,像这种加入了尸油、坟土、死人骨、死人皮等阴料制成的佛坤,是靠怨气成形的。既然如此,它不满意也是应该的。
我想,阿姆达他们不惜献祭全村人的血液把自己变成不伦不类的怪物,应该也是为了削减它的怨气。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做到‘平等’地和失去了力量的佛坤对话。”
这也就好理解了,为什么刚才他和李霖朝着村尾跑的时候,佛坤的速度会越来越快,以及为什么到了后来它宁愿放弃近在咫尺的佳肴,也要先赶往村尾。
从图上可得,坟山那儿可谓是怨气冲天啊,这对于有着怨皮怨骨的佛坤而言,一定是大补。只是阿姆达还在的时候,由于控灵术的原因,它没办法接近那里了而已。
“可我们过去...又有什么用呢?”李霖哆嗦着嘴,在大雨中,没能忍住战栗,“佛坤实力大增,如果我们没有找到相应的解法,我们就算过去,也只是白白送命!”
“你说得没错。”邱嘉喜肯定道:“所以我在想应该怎么办,我确实想到了一个办法,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行,但是总得试试看。”
他的眼神看上去很坚定,让李霖没有再反驳了。
“咯咯咯——”
活得自在安定的雄鸡开始啼鸣,雨势却没有丝毫转小的迹象。
天拂晓的时候,李霖和邱嘉喜赶到了坟山。
他们还没来得及踏入这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坟山时,啃食着归芙断掉的双腿,让她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用半截身子在地上哀嚎着打滚的佛坤,瞬间转过了脑袋,用那只苍白的眼紧盯着邱嘉喜。
很难想象这尊佛坤在他们曾经来过,没觉得有任何异常的村尾得到了怎样的进益,也不知道这里的怨气究竟强大到了何种地步,才让这佛坤到了这样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有了光,惨白微弱的光让邱嘉喜能看清它涨大了两倍的身体,脸上的黑洞里,一团血糊糊的生物从黑洞处探出身子,像是眼眶里流出的一坨肉瘤。
邱嘉喜几乎是立刻,就甩开了手中的锄头,放弃了攻击他脸上黑洞的可笑想法。
现在的他,是真的跳起来只能打到佛坤的膝盖了。
只是这样的佛坤,竟然戒备而畏惧地盯着手无寸铁的邱嘉喜和李霖,让两人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他们的肩背上扛了一大叠厚重的皮囊,人皮内还未完全排出的黑色黏液让他们二人的衣服挂满了黑色的浆液。
邱嘉喜的后背上还有伤,被这样的浆水一泡,就像火烧一样的又烫又痛。
他是最怕痛的了,但就像他逐渐消失的社恐一样,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死亡游戏里,他已经改变了太多。
双方静了一刻,在佛坤伸出手将邱嘉喜的衣领提起,就要咬下他头颅的那一刻,他将手中的皮囊重重地抛掷进了遍地都是鲜血的墓地。
人皮就像风筝一样飘向天空,朝着那看上去除了安静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坟场而去。
李霖趁着佛坤攻击邱嘉喜的空档,抱着身上不重的,古着村另一半人的皮囊冲进了墓地。
“哗啦——”原地扬起了一阵不寻常的大风。
“该死!!”邱嘉喜瞪大了眼,看着佛坤的血盆大口,看着被大风一吹就要朝身后扬去的皮囊,绝望地呐喊着。
他的头骨快要被嚼碎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第三关就这样凄惨地死去的...
他不甘心...
可是总有奇迹的。
“我答应了你的,会好好照顾归芙。”刚才一直没见着的孟棠秋从某个坟堆后面跳了起来,他半边身子都泡在血水里,肋骨和左手因为不算承诺的承诺而被啃食掉了,“但我早该想到的,毕竟你这么弱。”
他用残余的右手,以一种不可能的速度将飘散在空中的皮囊收拢了,重重地扔在了面前的坟山上。
大雨浇灌在这片荒芜、血腥的土地上。
白惨惨的骷髅从土山中坐起,泄愤似的撕扯着他们的不肖子孙们时,邱嘉喜在佛坤陡然变小的咬合力中,努力看了一眼孟棠秋。
他落在了荒唐的土地中,满身泥泞的,又是杀意凛然的注视着彻底变成烂泥的“古着村村民”,然后,皱着眉用那双让他无初次赞叹的,像是春天桃树上新芽一般的眼,漠然地瞥了邱嘉喜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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