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瞥了苏葵一眼，又看向远处，眼神透着些许不甘心和其他难以捉摸的情绪，“没想到最后是你赢。”

他的话刚说完，整个人就仰面倒下，苏葵确认他死亡后才提步离开。

汪霖说的没错，她已经能感受到身体对破坏的渴望，而抗拒这种渴望带来的痛苦正在不断累积，总有一刻会突破桎梏。

苏葵漫不经心地想着，或许从一开始，谢天就没想让他们一直活下去，结果无非是战死或是自杀。

她一步步登上为数不多还幸存的建筑高处，看着失去控制的异能者们走向他们毁灭的结局，心里不由充满悲伤，这场一开始就注定了的悲剧本就没有赢家可言。

没有人是赢家，但总要有人做出抉择，背负罪孽。

苏葵呼出一口气，恢复了一些体力的她，集中注意力。苏葵视线落在研究中心，突然打了个响指，食指指向它，“就从一切的起点开始吧！”

整个建筑开始颤抖，里面的建材都化成碎片，然后下一刻，轰然倒塌，偶尔传来的惊呼声很快便消弭于不绝的轰塌声中。

“接下来是……”

苏葵的视线落回战场，尽管人和异变兽的数量都很多，且交杂错乱，但是她还是能认出那些和自己朝夕相处过的朋友。

她认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似乎要牢牢记住他们，也提醒自己他们现在也在痛苦。

轰鸣的雷声作响，一道道手腕宽的雷电随机出现在“惊雷”郭智超的身边，替他阻拦周身的敌人和攻击，但是他依旧紧锁眉头，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一道身影突然显现出来，额头上不断有汗珠滴落，露出的皮肤上有着裂痕，有鲜血已经渗出来，浸透了他脚下的土地，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不出苏葵所料，正是“极影”贺风生。

战场的边缘，一个全身裹得紧紧实实的奇怪女子，周围却突兀地留出了一大片空白，就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她一样。苏葵只知道她的代号，一号实验体，“人鱼”，至于她的真实姓名，或许只有研究中心的人才知道了。

此时，一号正在用她的歌声干扰周身的敌人，让他们无视她的所在，只是渐渐地，她的歌声不再高昂，透着疲倦，而这一时的松懈也让敌人抓住了机会。

身前穿着制服的作战人员突然看见了一号，眼中闪过错愕，但很快他就发动了攻击，持枪射击。子弹击穿了她的身体，她也只是抬了下眼，眼里是无尽的悲伤。

她的歌声越发悲怆起来，那人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拿枪的手缓缓垂下，行动也变得缓慢停滞。

“零度”韩源的手和手臂已经被冰冻结，失控的冰刃不分敌我地射向周围，他只能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身体还在无意识发抖，脚下的地面也都被冰覆盖，还在往远处蔓延。

……

在失控的异能者造成更大的伤亡前，苏葵动手了。

几乎毫无征兆，所有的异能者几乎一前一后倒地，他们就这么丧失了攻击能力，没有伤口，也没有鲜血。

军方的人很警觉地包围住他们，然后有人上前探了探他们的鼻息，还活着，但是快要死了。

苏叶看着终于停下发疯般进攻的唐可莉，心却更沉了。她抱住唐可莉，正好撞进唐可莉清醒的眼眸，里面盛着盈盈笑意与感动。

其他倒地的异能者临死前也都恢复了神智，他们躺在地上，笑容里充满了解脱与释然。

庄凛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那里还在传来疼痛，但他却很高兴，即使这疼痛预告着死亡，但也代表着清醒。他不知道苏葵在哪里，视线飘忽着，嘴里小声喃喃，“谢谢你，苏葵，你果然做到了。”

其他人的眼中也没有什么责怪怨恨，他们无比从容与感激地迎接死亡，有人啜泣，有人低语，“再也不用被操控着做出违心的事情，太好了！”这声音在嘈杂声中几乎让人听不真切。

只是这些话苏葵没有听到，苏叶倒是听得真切。

她的视线温柔落在每个人身上，无声道谢，感谢他们愿意原谅苏葵，苏叶一时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被什么情愫填得满满的。

苏叶哽咽的声音被嘈杂的声响覆盖，或许就算没有被覆盖，她这个不存在梦境的人发出的声音也不会被听见吧？就像之前的每一次。

“我希望，苏葵姐姐可以迎来新生，祝愿她获得幸福与拯救，往后的人生不再有阴霾与阻碍。如果可以重来的话，如果我真的有这样的能力，请让一切回到最初吧！”

耳边微弱的话语让苏叶一度疑心是自己出了幻觉，她定定看向唐可莉，确信她就是那个说话的人。

一个荒诞的想法出现在她心头，难道说，苏葵能够出现在她身边，全是因为这个看似不可能的愿望？

“糖糖，是你把苏葵送到我身边的吗？”苏叶忍不住出声询问，可惜这个问题或许永远得不到解答了。

苏叶的眼神不由变得更温柔，她靠近唐可莉，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谢谢，谢谢你！”感谢她在苏葵迷茫的时候让她找到活下去的理由，感谢她一直以来对苏葵的陪伴，感谢她或许将苏葵送到她身边。

这时，唐可莉的脸微微转了一下，好像看到了苏叶一样，眼里是明亮的光彩，然后她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最后闭上了眼睛。

一股极为纯粹的能量从她身上冒出来，苏叶睁大了眼睛，但是周围的异能者好像都没看见一样，苏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股能量飘走。她只好最后看了一眼唐可莉，然后急忙跟上去。

另一边，苏葵脸色苍白地后退几步，直到靠到墙上，才勉强支撑着身体。

即使她的异能获得了长足的进步，这么广泛的攻击和精准的锁定，也耗尽了她几乎所有的精力和体力。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这时，苏葵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的脸色迅速冷下来，用手支撑着身体站立，“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居然没趁机逃走，是想来找我报仇？”

看到来人，她并不意外。

张博闻好像没看见她的虚弱一样，只是眼神复杂地看向那片废墟，他刚从那边死里逃生，现在也一副狼狈的模样，两人静默了一会。

苏葵出声打断了沉默，“还有遗言要交代吗？”

张博闻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自嘲了一番，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来找她，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虽然被军方抓住，凭他做的那些事情，最后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去。

就像他当时的行为一样。

明明推算出苏葵可能觉醒的新能力，足以超出任何人的想象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举报，而是隐瞒。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在自取灭亡，迟早有一天，会迎来毁灭的结局。

而现在他的结局，也正如当初他的预言一样。

可不知为何，他总有些意难平，还是想再见苏葵一面，可见了面他又无话可说，他想不通自己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最后只能将其归为不甘。

为什么苏葵不愿意和他一起坠入深渊，享受永久的黑暗与痛苦呢？

为什么她就算落到这样的处境，也从来没想过放弃呢？

为什么即便两人形同陌路，仇敌，她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好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他真的做错了吗？

他的思绪被剧烈的痛苦打断，恍惚地将手按在心脏处，澎湃的心跳即将回归永恒的宁静。他能感受到炸开的金属碎片，绞杀了身体里的全部生机，冰冷且残忍剥夺了他的生命。

就在生命倒数的几秒钟，他突然感到一阵如释重负，仰起头看着那道背过身，被黑色斗篷覆盖的身影。

太阳终究触手不可及……

苏葵的眼神很冷，没有任何怜悯与不舍，所有她憎恶的人，所有她热爱的人，都已经被她亲手扼杀，那栋罪恶的建筑也已经变成废墟，彻底埋葬了她的过去。

她的未来永远无法来临了。

因为她要杀死的最后一个人，是她自己。

苏叶现在特别想见苏葵一面，她的心中恐慌在悄悄蔓延。她此刻正在跟着能量的指引，在道路上狂奔着，她一眼就看见了高台上那道独自站立的身影，或许是梦境的缘故，她的强烈愿望在这里居然可以实现，下一秒，苏叶人已经来到了高台上。

但是她来迟了，只能在苏葵的身体倒地前接住她。

等一下，她为什么可以触碰到苏葵？苏叶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手，但是她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赶紧探向苏葵的脉搏，已经很微弱了。

没有伤口，是和下面的异能者们一样的死亡方式，所以，刚刚是苏葵做的吗？最后再以同样的方式终结自己的生命，该说不愧是她吗？

苏叶眼睁睁看着苏葵的生命在自己怀中消逝。

苏叶听到苏葵说，“这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苏叶抱着苏葵已经冰凉的身体，声音是说不出的温柔，“苏葵，把噩梦留在过去，和我一起前往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