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山崩部落，狩猎的队伍刚刚归来。
加固过的圆木大门被十数个男人缓缓推开。背负长矛的战士队拖拽猎物走入，走在最前面的是崩刀。
他身上的伤痕更多了，却气势强盛。
身后的人唯唯诺诺的跟随他。当他的视线略过大门上挂着的某具尸体的时候，脸上便不可控制浮现出扭曲的快意。
终于啊，这个位置轮到他来坐了。
部落的权利组成已经彻底改变。
原本想要出头的神巫在遭遇崩扬事件冲击之后，聪明的选择退居幕后，成为貌似中立的酋长战主持者，强力鼓吹快速选出新酋长的好处。并时常进行神授宣讲巩固自己超凡脱俗、无欲无求的高尚形象，进而操控人心，获得大多数人对他决议的支持。
与神巫撕破脸的崩二石势力遭受瓦解的速度极快，最终由神巫新的拥簇崩刀登上酋长之位。
部落的门墙上挂着的都是崩二石的心腹，他们被活生生放干血液死相凄惨。崩二石自己则被开膛破肚，架在门前空地的正中心作为新狩猎方法的饵食。
鲜血的腥气弥漫在整个部落上空。
野兽被血肉气味吸引靠近空地上的尸体，偶尔会掉进空地上那些不知道究竟为谁准备的陷阱，而被狩猎队抓到。
部落广场，负责分发食物的神巫已经等在那里。猎物被分割成肉块，神巫在最前方念起祷告词。
聚集在广场部落人看着貌似轻而易举得来的食物，选择性忘记了其上堆积的残忍和死亡。
崩刀举起长矛高喊：“感谢神赐予我们庇佑！！！行礼——！！！”
在崩刀的呼喊下，所有人跪伏下来，包括崩刀自己。
而此刻站着的只有高台上衣着依旧繁复讲究的男人。他看着下面低头跪着的众人，目光悲悯，却不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嘲讽。
他用奇异的语调，继续念诵又一段《神的颂歌》。——这在巫城连小孩都会背诵的赞神诗。可惜这些野人连这都没听过。
不过至少终于都会下跪了。神巫认为，他作为神在人间的行者真是多做了件善事。
部落众人高举双手拜下，齐齐喊道：“感谢神——”
神巫笑了笑，他的视线穿越了围墙，投进深深的山林。
是时候了，野狗终于训听话，是时候为他工作了。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五年。五年啊……
卑微的为野人服务，讨好他们，这些屈辱……
他要的东西就在这片森林里，只要找到它，巫城的下一任大祭司就是他！这五年让人恶心的生活全部都会是值得的！
神巫默默计算日期：“……不能再错过时机了，大选就要开始了……”
————————
刚离开驻扎营地没多远，崩睿一行人便捕捉到了动物的踪迹。
“怎么样？”
“是羚羊。两只、不对三只呢！”
“快快快我们快追！”
从脚印看出是羚羊之后，队员都兴奋得两眼冒光。众人矮着身子小碎步在矮树丛中穿梭，速度极快。
柳扶修从崩睿身上下来，这会儿正跟在崩睿旁侧，亦步亦趋。
“唰——”三只羚羊矫健的身影从树木间一闪而过。几乎是同时，柳扶修甩过箭筒进行了攻击。
其中一只羚羊惨叫一声扑倒在荆棘丛里。
第一次见柳扶修捕猎的众人震惊的转头看他。崩睿习以为常：“看来新的麻痹草挺好用。看什么？去绑起来。”
五人愣愣点头，手忙脚乱的跑过去将羚羊绑上了。
柳扶修把吹筒递到崩睿手上，崩睿熟练的填装毒箭，然后还给柳扶修。
“修，能知道别的羚羊往哪跑了吗？”
“其它人不要动。”
正扛起羚羊的几人立刻不敢动。柳扶修感受了一下地面的震动，“往那边。”
崩睿抓好长矛，朝众人比了个手势，便先行一步。其余人扛着羊小心跟在一人一蛇身后。
转过树干就看见刚才飞奔的羚羊站在草里谨慎地瞧看四周，似乎是在等待掉队的那只跟上。
“嘘——”
身后五人在崩睿的指示下，立刻停下脚步，中了麻痹毒素的羚羊全力蹬腿儿，被五个壮汉牢牢抱住，被掐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风穿梭而过，撩动草叶的声音。
羚羊心觉不妙，忽然弹跳一下想要逃跑。但见什么都没有发生，又谨慎的停下，想要判断敌人会从什么方向冲出来。
崩睿跟柳扶修对视交流两秒钟。
崩睿颠了下手中长矛率先出手。几乎是破空声响起的瞬间羚羊便开始奔跑。
羚羊的惨叫响起，飞出的长矛扎中高大羚羊的后腿。高大羚羊一瘸，但还是坚强的向前跳跃。
而另一边被柳扶修同时出手的毒箭扎中的小羚羊，往前跑出一小段便因为麻痹毒素影响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高大羚羊回头看了一眼，带着长矛继续拼命逃跑。
崩睿带着柳扶修从树后冲出来：“你们抓住这只小的，我们去追！”说着拎起柳扶修的腰扛在了肩膀上追了上去。
柳扶修摆好发射毒吹箭的姿势，感觉自己现在像个蛇形火箭炮。崩睿则飞快跨越碍事儿的草和荆棘追逐羚羊。
羚羊慌张的转向奔跑，后腿的伤势让它不慎跌倒。它拼命爬起来继续跑。但只在停留的这一瞬间，柳扶修的毒吹箭已经出手。毒箭精准扎中羚羊的脖子，毒液迅速蔓延。
羚羊蹬着腿挣扎，似乎还能爬起来。崩睿走上前去拔出长矛，对着羚羊的要害扎了下去，干脆利落结束了羚羊的生命。
柳扶修放下吹箭桶，身子从崩睿肩膀上探出，尾巴缠在他腰上：“搞定了？”
“嗯。”崩睿掏出匕首开始给羚羊放血。血放干净的动物肉会更好吃，修跟他说过，他记得。
这只羚羊的血被放干，扛着两只羚羊的队员们才跟上来。简单剖出内脏，处理了三只羚羊，一众人扛着战利品回营地。
“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去抓猎物吗？”一进营地，路过的巡逻战士便奇怪地看他们一眼。
众人拎出羊骄傲道：“今天跟神蛇一起出去的。”巡逻战士立刻了然：“厉害呀！行，那我们去通知队长换岗。”说着巡逻战士就跑去找崩扬了。
为了维持整个队伍的伙食，战士队五人一队轮换巡逻捕猎，夜间守夜也是两小队轮换休息。现在上一队捕猎回来了，巡逻的这队就应该交岗出门捕猎。
报告的人跟崩扬说了下，崩扬微微惊讶。这是第一次拜托崩睿和那条蛇跟狩猎队一起出去，之前一路上他们自己捕猎自己吃。他完全没注意到这两个捕猎这么厉害！
他自己每次带人出去收获量也就这样，还少说要折腾小半天！
这时候再回想就突然好羡慕，他们应该不像自己是一路饿过来的。崩扬由衷觉得要是能把打猎和做饭的事情交给这一人一蛇，他们一定能过上幸福到哭泣的生活！每次吃饭时间他俩那里都特别香！
认真想了想那条蛇喜欢什么东西之后。崩扬召集所有劳力小组的组长开了个会。主要内容就是：现在准备求打猎大佬多给大家弄点肉吃，大家有钱出钱没钱出力凑一凑，幸福生活就在前方招手！
于是刚拿了自己那份猎物的崩睿和柳扶修就被一众人堵在墙角，拼命塞了一堆有用没用的东西。那一双双渴望吃饱的眼睛盯着崩睿，让人实在很难拒绝。
——至于柳扶修，他总是支持崩睿的。
于是崩睿和柳扶修收了一堆礼物之后，带着第二批的五人小队、弹药武器补给、绳索、陷阱以及运输工具等这些平常不带的笨重物品，重装出发。
崩扬好奇跟着去了一趟。
回来的感想是：你说同样是毒吹箭怎么轮到一条蛇来吹就那么好用呢？那玩意儿他一直觉得是个玩具来着！
以那个战斗力，不需要战士跟着去，闲置劳力去就行了。哪怕是他去了也是多余，其它人就更没用了。这两个人已经有完全成型的人蛇捕猎的配合，其它人只需要抓住倒下的猎物就完成任务了。
完美，今晚绝对能吃饱！
正巧晒盐也有了进展，崩扬看着过滤蒸发到干净通透的淡红色盐粒，心里是哼起歌的那种高兴。
当然表面上他还是那个美色与肃杀兼并的战士队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撸着兔子。
这天晚上的晚饭，简陋的营地跟开篝火晚会一样。
大锅小坛的架在火堆上煮着。有了盐柳扶修也有兴致调味做菜，喊人一起摘了些野菜炖汤。
他们还找到花椒、大蒜之类的调味料，加盐一起把肉入味儿，部分用来烤片，部分串来烧烤。
柳扶修带着人把剩余的肥肉也处理掉，犒油，做肉滋啦，也教他们怎么制作储存使用动物油。
一群不擅长的做饭的老爷们儿这会儿看柳扶修的目光里都写着崇拜。
崩睿这位神蛇的“侍奉者”这会儿地位突然攀升，被人簇拥到最高的位置上坐着，连崩扬都矮他半个位置。
忙碌了一圈带着人呼啦啦回来摆桌的柳扶修一眼就看见高位的崩睿。崩睿略显窘迫地坐在那，还不适应自己的位置。旁边的崩扬一直在跟他说“没事儿吃饭的时候你和那条蛇就是老大”然后一直偷偷往嘴里塞吃的。
柳扶修使了个眼色，亦步亦趋的壮汉们便端着菜放过去。人数比较多，吃的都用大陶盆装，一下就摆了满地。篝火上还有正在烤的食物，热气腾腾。
主菜是烤全羊。
刷了油的羚羊烤得一身脆皮，外酥里嫩，肚子塞着酸枣之类的野果还浸着一股酸甜果香。肉厚的地方改了花刀喂了盐，烤出来咸淡适宜，让人食指大动。
除此之外还有由各色石板烤肉和烧烤串。肉滋啦作为饭后零食。素菜方面就是各种野菜炒肉，各种野菜炖汤。
——野菜种类比较多，柳扶修也不太记得自己究竟都炒了些什么。从味道上来讲，基本上包括荷兰豆、西蓝花、韭菜、蒜苗、小白菜，似乎还有传统野菜蒲公英、婆婆丁等。
铺展开宴席吃到半夜。
在最简陋的条件下这顿饭无限接近于满汉全席，柳扶修很是欣慰。
众人吃饱喝足，将盘底都舔得干干净净，抱着肚子回帐篷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开工，所有人都满面红光精神奕奕，工作效率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崩扬看崩睿和柳扶修的眼神，已经成功完成了从看合作者到看爸爸的转变。
————
一个半月后的某一天。
一高一矮加一条长得快大腿粗的巨蟒站在盐湖边督工。
柳扶修问崩扬：“怎么样？”问得没头没尾。
崩扬却听明白了，答道：“按照这个速度，三天后我们就启程返回部落。”
崩睿淡定接话：“兽皮衣今天结束让人来拿。”
崩扬：“嗯，我会安排。”
想了想，崩睿又道：“我们没有存粮，今天多派点人跟我和修出去。”
“啊？上次的都吃完了？”
崩睿默默点头。
修的胃根本就是无底洞。
崩扬忧心道：“太能吃了，不能少吃点吗？”
崩睿比柳扶修还先拒绝他：“不能。”态度之坚决让崩扬深深相信再多说一句，这小个子的魔鬼就能把他摁倒在地揍一顿。
关键那臭蛇还会帮着他。
唉，天生一对。
当初觉得合作是他们占自己便宜，现在只觉得当时真的太年轻。不想多受侮辱的崩扬朝他们摆摆手，走了。
要安排的事儿多了去了。
“小肥、花斑、四眼——”
“叽？” “叽。” “叽！”
“走，爸爸带你们巡逻。四眼，你不要一脸不情愿，爸爸还给你们藏了肉干。”
“嘘——小声点别让能吃蛇听见。”
一阵凉风吹过，柳扶修拿掉不小心落在他头上的一片枯叶，叹了口气。
“没想到我也有被嫌能吃的一天。”
崩睿抚摸他的鳞片：“我不嫌。走吧修，去打猎。”过会儿该饿了。
“嗯。”
————
“为什么！为什么找不到！！！”
山崩部落神巫的豪华大帐篷里一片狼藉，巫生压抑的嘶吼从嗓子里挤出来。
“到底在哪！！怎么会找不到？啊？！”
大把的人搜寻了一个多月，几乎把整个森林倒过来依然没有找到长神幼崽！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还是幼崽能跑到哪里去！！！
巫生两眼发红，目眦欲裂。
来年的绿叶季，巫城神殿里的枯枝长出第一枚叶片的时候，就要举行六年一度的祭祀大选。而他现在还没有找到长神的下落。巫生只要想到这个就要疯了！！！
每年只能使用一次的神谕之晶——就是那枚水晶球。今年份的巫生已经使用过了。在他获得神谕之晶的这五年时间里，他每年都会询问一次长神的位置，每年都在这一片森林里，但又显示不出究竟在哪个位置，只是大面积映照着这片森林。
巫生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杀死那个老家伙了！那个老家伙有长神的力量可以操纵神谕之晶看到更详细的东西。当初那枚长神卵还没孵化老东西就已经从神谕之晶准确看到了它的位置。
妈的！
“哐啷！”
又发了一通脾气，将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巫生脸上逐渐展现出一个疯狂的笑容。
“还没结束……还有、还有一个办法……”
他的声音沙哑如同鬼魅，眼神飘忽，紧接着他下定了决心。继续呆在这里已经没意义了，他要去主部落。
“崩刀！！！”
巫生喊着新任傀儡的名字，整理表情带着如遭大祸的神情慌慌张张冲出了帐篷。
“不好了！不！酋长！！！灾难！！！”
崩刀急急迈步出来一下接住了快要踉跄倒地的巫生，见他慌张的模样一下皱紧了眉头：“怎么了伟大的神巫？为何如此慌张？”
“是灾难……我看到了灾难。”巫生腿软瘫倒在地，被崩刀一把扶住：“是什么灾难？！”
“是大群的野兽，数量太多，太多了。它们冲进部落，我们人手不够无法杀死它们。它们撕咬、踩踏、啃食我们！将我们的部落彻底毁掉！哦母神啊这太可怕了！”巫生手舞足蹈地描述着灾难的画面，似乎那是正发生在眼前的恐慌。
崩刀只能不住地劝他冷静。巫生大喊大叫的声音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人们围拢上来。
巫生停顿了好一会儿，安静下来，一脸才从梦魇中苏醒过来的表情。推开崩刀自己站好，对围观的人道：“我刚才？”
“神巫，您刚才说有灾难……”
“是怎没什么灾难啊神巫，这是真的吗？”
“我们不是已经解决了山崩之神诅咒吗？”
巫生一脸沉重地摇摇头：“不，不是诅咒。是大地之神的愤怒！炽热的神力迫使众多野兽逃离神的地居住地向我们跑来。我无力阻止，这是一场没有针对性的灾难，就在雪季的某一天。我看到了白雪皑皑和奔腾的饥饿的野兽。哦，神呐！太可怕了！”
人们骚动起来，甚至有人试探着说出了抛弃部落的话。被崩刀当场瞪回去：“我们怎么可以抛弃部落？！你可以抛弃，年幼的孩子们呢？体弱的雌性呢？他们只会死在逃难的路上！”
“只是一些野兽，有办法的对吗伟大的神巫？”崩刀乞求地看着巫生。
巫生心里嘲笑他只不过不愿让出好不容易到手的酋长之位，却说得冠冕堂皇。
嘴上却十分顺手地接下他的话：“有办法的酋长，首先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来帮忙猎杀野兽。那些野兽中并不都是强大的食肉动物，也有许多的诸如兔子狐狸森林鹿这些美味易得的食物。我需要一千个人就能施下护佑的巫术，能够帮助我们战胜野兽。我相信在能获得食物的情况下，主部落也会愿意帮助我们，愿母神星保佑！”
“那就太好了……”崩刀松了一口气，立刻喊人准备启程去一趟主部落。
达成目的的巫，遮住悲悯的脸露出了笑容。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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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追逐的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