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当真是有趣极了,若放郎君出府,便是秦楼楚馆的头牌了。”萧凌云手背划过他脸上的红印,酸涩的泪痕有些黏手,她竟不忍离去。
“可惜君心坚如磐石,不会被小人所乱。”她身子有些发软,但朱唇依旧坚硬。
他抓过脸颊上的手背,似匪徒般贪婪掠夺着她的全部气息。这几日他乖巧温和的模样,萧凌云都快忘了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这次,君心是真的乱了,再也无法掩藏。
栾树花开满树,红得耀眼,粉得夺目,狂风吹拂绿梢不似往日温柔,沙沙作响,绚烂灯笼玲琅满地。
几吻毕,他的眼中染上情意,她的眸子依旧清澈,只是绯红色的云雾也悄悄爬上耳畔,证明风真的来过。
“春卷。”
“臣在。”门外有人立刻应承道,持剑步入屋内。
沈隐才知有人一直在门外候着,惊觉刚刚他的所作所为全都落入她眼中,直直跌坐在脚榻上。
“把闹事的那几个赶出府。将府中赏赐留下,切莫带走分毫。”萧凌云摸索着他绯红的耳垂,五分的漫不经心,剩余五分是为了找个由头将江予谦的人清理干净。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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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未大亮,萧凌云已经起身梳洗,准备入宫参加祭礼。
青丝盘成灵蛇髻,单插一只翠玉雕花簪。身着月白雨花锦宽袖长裙,腰间淡青色细带是唯一抹色彩。
今日是祭礼,需打扮得素净些。
春卷办事利落,一个晚上将沈隐的出身,起居,往来查了个干净。
长公主的马车平稳向宫中行进,萧凌云得以在车上将这些信息阅览完毕,将纸折投入火中。
宫廷隐秘在烈焰烛火中燃烧成灰烬。
新朝初建,他的身份只能隐于暗处,若有大白于日之时,那将是他的死期。
“长公主,就这么放过他吗?”春卷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女人总是感性,容易被男人困住前进的步伐。
“若他真为了复国而来,本宫倒想看看这样的人在新朝共有多少人。”
“将他们一个个挖出来,不是更有趣几分吗?”
萧凌云莞尔一笑如怀春少女般纯真,可眼角的坚毅也让春卷心中多了几分放心。
“对了,本宫让你查的那个小宫女还是没有消息吗?”
春卷摇头,半年前长公主让她找一个和长公主年岁差不多,会做栾花样蜜橘馅糕点的宫女。
几番查找,都没有回音。
“罢了……许是她已经出宫,一生顺遂。”
萧凌云合上眼眸假寐,也难掩眸色里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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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马车很快就在宫门口停下。
进入宫闱只能步行,萧凌云穿过层层宫殿,来到宫内佛堂时,已经天光大亮。
“祭祀用的物品可都备齐了?”
“这蒲团过于华丽,圣上崇尚节俭,换套简约的。”
佛堂内一身着素白锦服的女子这在指点宫人行事,烛光下隐隐可现袖口凤凰花纹,高锥髻上也只插了一件碧玉凤钗,以彰身份尊贵。
“皇嫂安康,小妹来迟。”萧凌云右手置上,双手搭在腰间,屈膝颔首。
“长公主来了。”皇后赵昭棠忙承起她的手,五指细如葱,细长纤纤,从小金尊玉贵的养着才有这样的绕指柔。“快帮本宫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好。”
萧凌风入主京都后,与赵昭棠成婚,娶她为后,是为了她背后的势力——赵家。
京中原有八大世家,江家排第一,赵家仅次其后
但经过流寇打劫,八大世家也只剩下江赵两家,其余都已经上缴金银,只求子孙苍盛,离京避世。
赵家出皇后,江家出宰相,两家还算斗得有来有回,每斗一次,就吐出些许金银以充国库。
“娘娘,该喝药了。”侍女端来一碗乌黑汤药,萧凌云远远就能瞧见这乌黑底下的苦味。
赵家早就打好算盘,萧凌风的嫡长子必须带着赵家血脉,这样大魏朝世世代代都会留着赵家血脉。
这样,就算江家是三朝元老,也得看赵家的脸色行事。
宫中其余美姬良妾,都被赵家按着喝了避子药。
中宫未出,其余妃嫔不得有孕。
赵昭棠也着急,一直在喝着调养气血的汤药,整个人添了几分憔悴。
待一碗引尽,侍女立刻送上早就备好的糖丸,糖丸的甜腻表面粘满粉末。
萧凌云眉头一皱,但也没说些什么,将视线移到供品那边去了。
“陛下驾到。”小黄门高呼一声,将她的思绪拉回。
萧氏在前朝也是武将世家,违背圣意,满门功勋最后换来满门抄斩,只余萧氏兄妹二人死里逃生。
二人起义成功,入主京都才能将萧氏先祖的牌匾再次摆进佛堂,受人香火供奉。
参与祭祀的主角都到齐了,祭祀开始。
萧凌风居其中,萧凌云,赵昭棠分列左右。
“萧氏列祖列宗在上,吾等诚惶诚恐,献上此祭,愿天下太平,家族繁荣,子孙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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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毕。
“长公主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来本宫宫里用个午膳再走吧。”赵昭棠说道,抬眸打量着一旁男人的神色。
虽成婚多日,她还是看不清男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两兄妹前段时间吵了架红了脸,刚刚祭祀也一言不发,身为萧家的媳妇总想着试图修复二人关系。
“萧凌云平素大鱼大肉吃惯了,你宫里的素菜斋饭他定是用不惯。”萧凌风不动声色,看起来十分可怖:“正好今日列祖列宗在上,孤这个长兄该好好管教她。”
赵昭棠刚想说些什么,萧凌风拉起她的手安抚着,语气也变温柔。
“你放心,我有分寸。”
“太医不是说午后熏艾有助孕功效吗,若皇后早日诞下龙子,国丈也能安心了。”
“诺,臣妾遵旨。”宫人搀扶着皇后离去,关上沉重的红木门。
佛堂内,只剩下萧氏兄妹二人。
萧凌云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拐角处有一道人影停留,转了话锋。
“父亲母亲在上,皇兄不让本宫带兵打仗,本宫只是找点乐子罢了。”
“文武百官骂本宫,就连皇兄也指责本宫。”
萧凌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跟着附和道:
“你早已桃李之年,不想着相夫教子,整日与面首玩乐,成何体统!”
“即使你是长公主,京中有哪个世家大族肯娶你为妻!”
萧凌云趴在蒲团上嚎啕大哭,哭声凄厉又带了了几分孩童讨糖时的撒泼打滚。
半晌,人影离去。
“行了,别嚎了,放父亲母亲安宁吧。”萧凌风又点了几支香,与萧凌云对半分。
“那年冰河,你在水里伤了身子,早就不能生育。”萧凌云抬手擦去眼角清泪,接过香,再次颔首:“怎么还需在赵昭棠的糖丸里加柿蒂粉。”
柿子通体寒凉,柿子蒂也有避孕的功效。
“赵昭棠一碗一碗的坐胎药喝下去,总有一天会发现问题出现在孤身上。”
“被发现也无妨,孤本与她也无情意在。”
“如果她发现了柿蒂粉,线索便会指向宫斗。”
“斗来斗去,等世家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能开始实行新政。”
“真的不能治吗?”萧凌云想得深,看得远。“若没有子嗣,萧家还是会被新的王朝推翻。”
萧凌风摇摇头,将香尽数插入祭坛,把手腕递给她。
“孤的身子你和孤都清楚。”
萧凌云三指搭在他脉搏跳动处,和上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那不是还有你吗?等你接过孤的位子。”萧凌风对这事执念不深:“你那堆俊秀郎君,总有一个比孤能生,到时候去父留子即可。”
萧凌云白了他一眼,眼底满是嫌弃:“还有你这皇帝当的憋屈,本宫才不稀罕!”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哥哥现在也是皇帝了,什么样的俊秀郎君都能给你绑来。”
“世家的不行,都是江予谦那个死德性。”
“哪天我非得找个由头让你们两和离了。”
……
萧凌风在一旁絮絮叨叨,萧凌云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沈隐的身影,若论容貌,那堆男宠差了他一大截。
还擅厨艺,下辈子吃喝大概是不愁了。
就是他的身份,永远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了……
“你可知这几日,前去各乡各县的官员,准时上任者不足三成,其余者一出长安或家中突来横祸,或自身命丧黄泉。”萧凌风突然正了神色,从家长里短拉回正事上。
“我让春卷去查了,都是巧合。”萧凌云接着说道:“可是巧合太多,就是人为了。”
“你可知,江湖上有个叫暗影楼的组织。”
“只要银钱管够,皇宫大内也可闯入。”
说道此处,萧凌云眉心难掩忧愁,承乾殿与长公主府尚有很长一段距离,若有事,她根本不能及时来援。
“看来,得找个机会把暗影楼收归皇家所用,头顶上的尖刃还是得握在自己手里。”
萧凌风宽慰道: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上次暗影楼派人来杀我们两不是空手而归,还折了一个人在我们这吗?”
“想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暗影楼也只是传言罢了。”
……
“还有,怎么不见江家那庶子?”萧凌风实在是看不上那江予谦,不止是出身。
“庶”亦是“竖”
相貌平平,性格平平,言谈举止也平平。要不是他们萧家时运不齐,怎能白得了萧凌云做夫人。
萧凌云说道,语气淡然,似在描述一个不相干之人的事:“应也是江小娘病了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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