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巴陵王氏正在迅速重生，您放心，家主并没有被阴煞侵染，常羲一族的血脉具有天然优势，阴气对他，就像凶煞之于凶兽一般自然.......”

姜长生坐在窗口，轻声读着，阳光穿过竹叶洒在洁白的信纸上，留下点点斑驳竹影。

她倚靠在墙上，嘴角含笑。

幼姬回了凤凰台，王赫回去巴陵王氏，子美和卫天心也越来越有默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美好的像是一场梦。

卫天心看似治好了她的病，其实只是压制了强行压制了体内的毒素，大量灵力的冲击使她看似恢复了健康，却仍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唯一的好处是，她应该可以多撑几个月，撑到幼姬沉睡...

“小姐！”珠帘被人拨动，清脆的响声瞬间蔓延开来，一个小丫头，一身青衣，笑呵呵的钻了进来，手中端着个木盘，上面放着的瓷碗半点不摇晃，里面的药没有洒出来一分。

小丫头脆生生的叫人，声音比珠帘相撞更加好听。

“小姐！喝药了！”

长生嘴角的笑仍然没有下去，拿起信封轻轻点在小丫头头上，“卫姑娘给了你什么好处，每天催我吃药催的这么勤快。”

听她语气不似生气，小丫头也不害怕，笑得天真，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瞧着机灵极了。

“哎哟，小姐，你怎么能冤枉人呢！人家催你吃药，不是想让您彻底恢复健康吗？！”

姜长生本来就不是个苛待仆人的性子，不过是说笑罢了，看对方夸张的表演掩着嘴笑，须臾，一口饮尽了药。

嘴唇尚未碰到汤药之时，谨慎如她，自然先闻过，确认药材没有什么异常才下口，苦涩在舌尖蔓延，她却习以为常，没有什么反应。

“子美人呢？”

头略微有点晕，可能是被太阳晒的了，她狐疑了一瞬，细细探查了自己的身体，没发现什么问题，也就扶着小丫头的手上了床，准备午休。

只是忽然想起，姜彦每天早上都准时来找她报到，今天也是如此，离开前还说要给她亲手做雾非雾来着...

虽然她不喜欢吃糖，姜彦的心意到底还是看重的。

“诶？”小丫头收拾好药碗，偏头想了一想，“奴婢不曾看见。”

青色的纱帐落下，姜长生有些失落，叹了口气，又忽然想笑。

姜彦那种从来没有进过厨房的公子哥，想要给她做雾非雾，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

想着姜彦把厨房闹得鸡飞狗跳的样子，她挂着笑，进入了梦乡。

永恒的梦乡。

“长生！”

脸上仍然沾染着灰尘的少年急匆匆的冲进长生的闺房，珠帘被高高扬起，在空中奏出混乱的乐曲，不成音调，啪啪乱响。

“你看，我就说我可以吧！！！”

心爱的折扇被当做蒲扇掌控火候，昂贵的蜀锦被用来擦汗，冲进来的姜彦哪还有什么贵公子的端庄，笑得露出了两行白牙。

他的手中，两颗青色的雾非雾被妥善包裹在糖纸里，反射着光芒。

“长生？”

青色的纱帐隔开了两个世界，举在空中的手猛地停在了哪里，灿烂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叫了一声，呼吸的很轻，生怕打扰了长生安眠。

这都什么时辰了？

姜彦瞥向窗口，透过竹叶空隙，正好看到橘黄色的夕阳，即将落山。

天边的云朵被染成了红色，泛着血光，瞧着就有几分不详。

姜彦连忙转头，不敢再胡思乱想，把两颗雾非雾小心的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轻轻掀起了纱帐。

“长生，起床了...长生！！！！”

“啪！”

姜彦的手僵住了，骤然脱力，两颗糖果径直坠落，砸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姜彦把眼睛瞪的老大，他竟然看见长生七窍流血...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姜长生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显得血液更加鲜红。

“长生！！！！”

姜彦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颤抖的手一点点伸到了她鼻尖。

有极轻极轻的气流触碰到他的手指。

姜彦一下子呜咽出声，满脸泪水，却勾起了嘴角。

还好...还活着...

姜家主和卫天心很快赶到，眼下的神农印散发着充满生机的光芒，卫天心伸手想要把长生的脉，却被姜彦一下子扬在胳膊上，直接甩向了一边。

“你不是说你能救她的吗？为什么吃了你的药，她就昏迷了呢？！！！！”

姜彦靠的太近，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脸上，卫天心心中自责，一言不发，默默忍了。

他双眼通红，龇牙咧嘴的，像一个失去理智的野兽，不住的嘶吼。

病人家属的担忧她都明白，这种时候，什么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的药，绝对没有问题啊...虽然她治不好那奇怪的毒素，但草药加上她的血液，至少能够暂时抑制毒素的发作......等长生的身体养好了，她就可以利用神农氏的秘技，把长生的毒素引出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是谁送的药？”

卫天心虽然也感到悲伤，但可没有像姜彦一样被冲昏了头脑，淡淡开口。

“立刻去查！”

姜家主一声令下，整个锦官姜氏高速运转起来，可是从药方到制药，送药，包括残余的药渣，没有任何问题。

姜彦乖乖让路，让卫天心再次给长生把脉。

“...是煞气！”

卫天心惊讶极了，乃至于破了音。

“你说什么？！”姜彦愣了一下，“你不是和幼姬一起帮她驱除过煞气吗？！”

手中的手腕冰冷的不似活人，脉搏更是细微，卫天心看着她惨白的脸许久，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直至鲜血淋漓。

姜长生...

终于，还是医者仁心，卫天心咬牙道“煞气和毒素混合在一起，早已经深入骨髓，毒素遮掩了煞气的存在！”

姜长生体内的煞气十分奇怪，就好像有自己的神志一般，一直潜藏在毒素背后，直到毒素被她彻底压制才不得不暴露出来。

姜长生灵力精纯，灵煞冲荡之下才导致她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煞气藏得太深，太久，已经深入骨髓，她就是神农在世，也回天无力了。

为今之计，唯有...抄幼姬的作业，想办法让她混合灵煞。

只是,阴阳平衡，灵煞应该也是如此，长生体内灵气太强，煞气抵抗不了，却又走不掉，已经成了死局。

而且，她不像幼姬体内有穷奇甲，哪怕他们为她找来煞气，她又如何能够操纵呢？

“如果能够得到凶兽内丹的话，就可以了吧。”

一直不吭气的姜家主忽然开口，姜彦攥紧了拳头，浑身都在颤抖。

怎么办？

长生和幼姬都是他的妹妹，他如何能够牺牲一个成全另一个呢？

看见儿子脸上的痛苦和卫天心眼中的戒备，姜家主收回目光，笑了出来。

“傻儿子，想什么呢？幼姬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能不心疼吗？天下人皆知，梼杌内丹可就在云中君内库中。”

云中君内库，除了幼姬谁又能进去呢？

可是...这样子总比一死一活好吧...

“我知道了！”

过了许久，含着血的字从姜彦口中蹦了出来。

“我现在就给她写信。”

卫天心别过了头，眼中满满都是泪。

她明明是个医生，却救不了长生，只能让幼姬冒着巨大的危险放弃已经平定下来的生活回来...

她可真是差劲！

姜家主悲伤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时，却忍不住挑眉，勾起了嘴角。

凉风兮...好本事，但你想当那只黄雀？

也太瞧不起我锦官姜氏了吧！

女人狭长的凤眼里，满满都是精明。

凉风兮那个人给她提供了煞气，一种气息陌生的煞气，每天都下到卫天心配的药里，积少成多，完美制造了这一场意外。

让长生安稳的睡去，是她对女儿最后的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凉风兮，她忽然打了个寒战。

神思恍惚了一下。

忽然想起，商量完正事后，凉风兮转身要走，却突然出声。

“姜家主，当年为了儿子放弃女儿，你真的不后悔吗？”

后悔。

她当然后悔。

长生的天资出类拔萃，哪里是姜彦能够媲美的，只可惜，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凉风兮毫不意外。

“你明明也是个女子，为什么要重男轻女呢？”

这一次，姜家主回答了，她叹了口气，说，“这世上，女子终究不容易...”

“同样的地位，女人要比男人更加强大才有资格争取，女儿要比男人更加狠辣才能保住权力，这条路，太苦了。”

凉风兮忽然笑出了声，大踏步往外走。

“姜家主，如果有人对你说这番话，你会不会直接动手呢？”

她的眼中冰冷一片。

路难不难是由自己决定的，旁人有什么资格以爱之名干涉，乃至于摧毁？

如果有人用这种爱的理由让姜家主做个贤妻良母，她非得把对方打死不可。

维持地位这么难，你怎么不退呢？活着这么难，你怎么不死呢？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乱军冲到了她家，母亲为了不受辱毅然决然的带着她自杀。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想要活着，为什么就是错呢？

韩信能受胯下之辱，她为何受辱只能去死？！

伤女人最深的，还是女人。

凉风兮勾起嘴角，如果姜家主看到的话，一定不会再有什么黄雀在后的高傲，猎人在树下，早已经子弹上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