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曲《挚情》

刚刚恢复的灵力已经枯竭,一根根琴弦被染上了血色,他的琴音却愈发温和。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莺啼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宝儿”谢临第一次交出了这个名字,这个天地为她挑选的真名。

“宝儿。”

他轻声呼唤,温柔入骨。

幼姬怔愣着,没有动,一个个血影却在她的放纵中,被谢临的琴声送回了血潭,她面对着谢临,双目无神。

谢临的琴声带着关心,温暖和希望,潭底,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也发出了“铮~”的一声。

铿锵有力,不绝于耳。

传闻中,伏羲有一把琴,列于上古十大神器之首,后世称之为——伏羲琴。

幼姬身上的煞气逐渐平稳下来,谢临终于露出了笑意,停止了抚琴。

幼姬回过神来,记忆恢复,脚步都虚浮无力,太多的煞气让她整个人都处于恍惚状态,

看见谢临脸上不加掩饰的关心,她一抹嘴角的鲜血,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能够骗得黄天晓一句承诺和一条胳膊,他们已经知足了。

“我们走...”

“小心!!!!!”

幼姬从来没有见过谢临这个样子,额头青筋暴起去吼叫,冷静和淡定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嘴张得老大,仰着头看她,眼睛里满满都是恐惧。

等等?

仰着头...

谢临目眦尽裂,他已经收手,潭底却传来更为悠扬的琴声,在血潭中凝结成一条条冰蓝色的链条,一下子绑住幼姬近乎失去知觉的四肢,她整个人呈“大”字被高高扬起,猛然下坠。

“啊!放开我!”

四肢被紧紧束缚,好像被勒到肉里一样,终于传来痛楚,幼姬在剧痛之下整个人都在颤抖,浓黑的煞气呼啸而出,却让身上的冰链子更加疯狂,不过片刻,她已经遍体鳞伤!

这琴声....

“伏羲琴!”

伏羲琴想要把她拉到血潭中,当做凶兽镇压!

“铮~”

是《御灵》,谢临十根手指早就鲜血淋漓却仍旧不断加重,空中出现一个大手,天蓝的颜色,死死扯住冰链子。

一股蛮横的灵力顺着冰链子进入她身体,灵煞相遇,骤然在她体内炸开。

“噗!”

被吊在空中的幼姬不住吐血,整个人意识开始昏厥。

“快走...”

最后的最后,所有的怨恨,欣喜,通通消失不见,只剩下唯一的愿望——谢临,你快走!

镇压而已,并非死亡,想涅槃都不可能,那劳什子混沌珠,好像根本就不受她的控制,这一次,她要怎么逃!

“幼姬!!!!”

“啪!”

长生和王赫赶制的竖琴根本承受不住灵煞的交战,尽数崩断。

伏羲琴的琴声瞬间放大,空中被绑着的幼姬飞快下落,越来越靠近血潭,岸上,谢临灵力早已经枯竭,连御空都做不到。

空中,幼姬努力睁开眼睛,动了动嘴。

“那我...自爆好了。”

如果自爆的话,虽然失去了内丹,但如果可以成功涅槃的话,她就算是重头修炼罢了。

再也没有父亲的灵力加持,再也不能傲视群雄,经历上千年的时光才能重新强大归来......

“不!”

谢临通红着眼,厉声制止,即使凤凰是能涅槃,可从她动用煞气开始,谢临就愈发疑惑,不说她本来就是半妖,被污染,有凶兽的能力,这样的她真的能够涅槃吗?

他赌不起。

他不敢赌。

如果凤凰真的能够涅槃的话,为什么天地间凤凰只剩了她一人?为什么她的父亲会死?

也许,涅槃不过使先辈的传说罢了。

可是那又如何?比起被封印在潭底,失去自由,她宁愿去死!

谢临看着一身鲜血仍然让他快走的幼姬,眼角流出了一串血泪。

她以与众不同乃至特立独行的嚣张闯进了他死水一般平静的世界,用赤子般的善良与真诚,稚子般的天真,战士般的英勇无畏让他从心存偏见到怦然心动。

而今,情根深种。

少女不再坠落,她的身体亮起了强光,自爆的前兆。

谢临闭上了眼,脑子里面浮现出君子衍的教导。

世人皆知公子华创立了乐律十二宫,清心,镇魂,安灵,乱魄,御灵,往生,物语,净灵,高山,启明,流水,九歌。然而其实还有不为人知的一宫,名为挚情。

公子华只弹过一次,已经是仙人的他直接降格到了半仙。

挚情一曲,没有乐谱,只有十六个字。

“以心为弦,碎丹成声,黄泉碧落,与尔同行!”

谢临平举双手,好似手下有琴一样。

“铮~”

一指拨动,丹碎音成!

谢临闷哼一声,本来就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雪上加霜,他的心情却格外平静。

不就是前途吗?不就是废了吗?

比起人命,不值一提。

挚情一曲,燃烧的是仙路,他却没有一丝怨恨,有的是无怨无悔的爱恋,和牺牲一切的决绝。

伏羲琴啊,如果你真的是上古神器的话,请你开开眼!!!!

有一滴眼泪从幼姬的眼角滚落,她彻底陷入昏睡,泪腺不归她控制,暴躁的内丹平稳下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想悟今夕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孽尾永为妃,

交情同意新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幼姬睡过去,做了个美梦,梦中有个温润的声音在吟诵凤求凰。

潭水中的红影呼啸而上,谢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带着浓浓杀气的红影义无反顾的冲向冰链子,琴声减弱,红影又化作红纱裹住幼姬,将她轻柔的放在岸边。

谢临留了手,不管自己七窍流血,僵硬的四肢终于恢复了动力,两步并作一步上前,连忙接住她,像接住最珍贵的珍宝。

“痴人”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像是老教授一般,文雅中带着沧桑。

“内丹破碎,仙路燃烧,你从此不得叩问仙门甚至难以修行,为了这么一个可能为祸人间的妖,可悔?”

“她不会的。”

谢临凝视着幼姬满是血污的容颜,眼中尽是深情,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温和。

“她不会想让自己变成伤害无辜的坏人的,我也不会停止修炼的脚步,如果有一天她被煞气影响,唤不醒她,我就亲手解决她。”

“哎,倘有了人情,凶兽也可以当人来看。”

“她不是凶兽,是凤凰。”

笑容温和的谢临做了他从前不敢想,此后不会想的事,他俯身,轻轻一吻,落在她额头。

我怎舍得让她余生为思念而活。

“宝儿,醒醒。”他把幼姬揽在肩上,踉跄前行。

【原来如此】潭底,传来一声叹息。

【四百年前,我也听到过这曲挚情,就从不远处的天子山传来,没想到四百年过去,你二人再续前缘,却又踏上了老路。】

【没想到,我居然差点做了和天道一样的蠢事。】

四百年前,琼小七叩问仙门失败,险些身陨道消,云中君和公子华与天道质问,天道给出的理由是,即使她身无业障又如何,她终究是穷奇的地魂。

那又怎样?

她有自己的道,有自己的功德,凭什么不能叩问仙门?

天道总说琼小七如果成了仙人会带领四大凶兽叛乱,毕竟她是穷奇的分身!

可是,为什么呢?父亲是杀人犯,孩子就不能长大,不能活着,不然就会和父亲一起做坏事吗?

琼小七的道是完整的,健康的,一个凭借自己的道而生的仙人,如何会不杀“母”证道,而是助纣为虐呢?

不可否认穷奇最开始分身的目的确实可能不单纯,它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因为是凶兽就被打入地狱,最先动手的,是人类,被**驱使的,是人类,明明是人类自己为了力量,追杀它们凶兽,它们才会还手的!

凭什么?它们只是正当防卫罢了,难道人类打上门来,它们就只能乖乖认命等死吗?

它们也是有着成熟思想的生命,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的权利!

穷奇是四大凶兽之首,可它们四大凶兽不同于被煞气操纵的低等生物,它们有智慧,它们控制的住自己,它们本来是不是弑杀的暴虐者。

琼小七是它的地魂,确实拥有它的天赋和嚣张的本性,但她有着自己的坚持,她降妖除魔,庇护天下,渴望让人人都可以修炼,渴望看更高处的风景。

穷奇利用不了她的,恰恰相反,她不断成长的道义反过来影响着穷奇,穷奇越来越安分,真的像一个老母亲一样满足。

它会暴动,毫无疑问是因为天道,天道对琼小七的处理太过不公平,它愤怒,它疯狂,乃至于叛乱,只是想给“女儿”争一个公道罢了。

公子华,云中君和老龙王三个仙人见证了穷奇的问话,天道拒不认错,甚至厉声斥责琼小七,诱发她的心魔。

琼小七被逼的走火入魔,穷奇打破封印,大闹人间,直至最后,琼小七自杀,和公子华一起重新封印穷奇。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便随《挚情》一起传来的,是穷奇和琼小七的对话。

穷奇问:“就连你也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琼小七答:“并非如此。但你真的没错吗?死去的所有无辜的人,都是你我将用尽余生去赎罪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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