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看顾宇哲也是个仪表堂堂的富贵少爷，但他和顾叙言站在一起，因两人相似的骨相，就仿佛泥胎打样和藏品级瓷器，对比惨烈。

想到马陆转述的总部前台的话，谢花宁很难相信她说的，顾家老太爷更喜欢顾宇哲的言论，他更倾向于前台是因为颜值滤镜，才觉得顾叙言被欺负了。

毕竟怎么看，他都觉得顾宇哲都更像从小在顾叙言荣光下被忽略的那个。

顾宇哲和顾叙言寒暄了两句，才仿佛刚发现谢花宁似的，问道：“这是？”

“谢花宁。”顾叙言随口介绍了一句，也没打算给谢花宁引荐顾宇哲的样子，随口转了个话题，“亥舸的人今天过来谈合作？”

顾宇哲刚说了个“嗯”，顾叙言就打断道：“我也听听，让他们来高层会议室。”

说完便转身，连一个多余的眼色都不打算给顾宇哲。

谢花宁乖巧地捏着他的袖子，小幅度地转头看他，顾叙言察觉到他的疑惑，小声回答道：“毕竟是已经摆到台面上的不合，不需要再装了。”

谢花宁恍然大悟，走了半路故意回过头，用有些尴尬又担心的表情看了顾宇哲一眼，被发现后又很快扭回头。

顾叙言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他的头转过来，谢花宁顺势把头转回去。

注意到谢花宁表情的顾宇哲脸都绿了，他还不至于要一个鸭子来为自己尴尬。

他烦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视线在谢花宁身上转了两圈，突觉熟悉，这个男的长得好像在顾叙言房间里看过的那个画像，这是本人还是？

去会议室的路上会路过零食区，谢花宁顺手拿了根冰棍，却没有撕开包装，只是拎在手里跟着顾叙言进了会议室。

顾叙言觉得谢花宁表情有些奇怪，直到看着谢花宁身子一矮，要钻到桌下才看明白他要做什么。

顾叙言后背挺直，身体微僵，低头和会议桌下的谢花宁互相对视，那奇妙的视角让顾叙言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语言。

他主动移开目光：“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你……”

谢花宁慢条斯理地撕开冰棍包装纸，恶劣本质崭露头角：“你都开好头了，既然寻求刺激，就要贯彻到底嘛。”

顾叙言嘴巴开合了几下，却没说话。

谢花宁觉得他如果开口，说不定真会说出洪世贤那句旷世名句①。

会议长桌中间并不是镂空的，从其他座位的方向看不到他脚下，顾叙言坐的位置背靠墙壁，只要没人绕到他后面，就没人能看到谢花宁。

谢花宁嘬了口开始化的冰棍，故意放大的声音在暂时没有别人的会议室响起，效果一绝。

顾叙言：“……你别勉强。”

谢花宁比了个OK的手势，抵着冰棍含糊道：“我是专业的。”

他的口技确实是专业的，要知道，谢花宁是能够空口模仿别人说话的技术人员，模拟某些情景音对他来说也并非难事。

顾叙言想了想说：“如果亥舸幕后的老板提前动手，给你算业绩。”

谢花宁拿开冰棍，笑得开心：“老板大方，娶一万个婆娘！”

顾叙言：“……”

亥舸是一家成立才两三年的装配模块成品供应商，他们的产品并不高端、也非垄断类资源，市面上同类产品并不少，而且质量和价格上相差得并不多。

对于这样的供应商，交易的选择权是在买家手里的。

明面上，买卖双方都会说以产品为先，要考虑什么质量、价格或者市场口碑。

实际上最后还是两个字：关系。

沾亲带故是关系的一种，和负责采买的主事人搞出来的是关系的另一种。

亥舸作为底蕴不那么深厚的供应商，很多时候用的是后者。

今天来的两个人，便是圈子里的老交际花了，两人颜值都不低，女副总知性妩媚，男经理温和文雅，说是是副总和营销部经理，其实更附和的说法是高级销售。

带两人进会议室的助理看到顾叙言，吓了一跳，顾叙言虽然是对外承认的继承人，但总部并没有他的职位，平时接待供应商的也一直都是顾宇哲的人。

“小顾先生……”助理有些尴尬的喊了一声。

突然进来了人，顾叙言顾忌着桌下的谢花宁，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用管我。”

顾叙言的爷爷顾青绍不喜欢大家叫他顾董，便让所有人都称他顾先生，而没有职位不好称呼的顾叙言，顺理成章的成了小顾先生。

亥舸的副总和经理显然是知道顾叙言的，是顾氏名正言顺的太子爷，没在顾氏任职，自己搞的科技公司做得风生水起，甚至隐隐有要赶上顾氏的风头。

他们两个的身份，原本是连顾宇哲都见不上面的，没想到能见到顾叙言，两人都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回过神，女副总眼前一亮，就想挨着顾叙言坐。

顾叙言脸色一僵，看着会议长桌的另一边：“你们坐那边。”

两人顿了顿，依言坐到了离顾叙言最远的位置，顾叙言风评温和，但神情冷漠时却自带一种强大气场，两人坐下后甚至不敢搭讪。

顾宇哲的副手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发际线疯狂后移露出来的大额头上全是汗水，本来亥舸这种公司，让他们等半小时也是正常操作，但他万万没想到顾叙言居然会来旁听，得到这个消息的他甚至来不及等电梯，是一路跑楼梯上来的。

几人坐定，会议室的气氛一时降到冰点。

助理虾米一样弯着腰进来，打开了投影仪等设备，又去给几人准备茶水和果盘。

顾叙言伸手让她不用给自己备东西，助理也不敢多说，端着顾叙言那份就赶紧溜了。

蹲在会议长桌底、顾叙言腿前的谢花宁手里拿着冰棍，一边凝神注意着会议室里的情况，好适时制造出相应的动静，力求让所有人都能“猜到”衣冠楚楚的顾叙言桌下是幅什么场景。

副手抽了五张抽纸擦脑门上的汗，看了顾叙言好几眼，意识到对方没打算发言之后，只好强撑着对亥舸的两人道：“你、你们先介绍下产品。”说着顺手把刚才助理拿过来的投影仪遥控笔递给了他们。

亥舸的两人尴尬地看着桌上的遥控笔，他们过来又不是真的谈产品，连笔记本电脑都没带，要什么投影仪。

两人今天精心准备了的只有穿衣打扮后会后安排。

副手看他俩不说话，也反应过来今天本来的情况，他得知亥舸的人来了，早早就准备好去在酒桌上、包厢里的温柔乡聊生意了，却被顾叙言的到来所打乱。

他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顾叙言，朝二人疯狂使眼色，让他们说点东西出来。

还是女副总清了清嗓子，有些生疏地介绍起了公司的历史。

谢花宁光是靠听的，就大概猜到这是什么情况了，他稍稍动了动，换了条腿做支撑，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模糊的吞咽声。

顾叙言放在腿上的那只手紧了紧，手背通透皮肤下的青筋变得更加明显。

谢花宁看了眼他的手，咬了一口碎冰在嘴里，含混的哼唧了两下，因为碎冰温度太低，吸气和嘶嘶声显得十分真实。

顾叙言视线不由自主的下移，和谢花宁对上。

诡异暧i昧的声响，加上顾叙言眼睛所看的方向，这一刻的会议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顾叙言：“……”

谢花宁眨巴眨巴眼睛，表情很是无辜，却并没有停下来。

亥舸的两人和副手都齐齐看向顾叙言，就见原本冷冰冰的小顾先生，此刻正低垂着眼，神色无奈又有点温柔地看着桌下。

想起今天群里看到的照片，副手目光也往下移了移，虽然被会议长桌挡住了，但是不妨碍他产生丰富的联想。

谢花宁被顾叙言的目光看得有点脸红，他敛目不再看他，尽心尽力地完成着此次表演。

他的模仿技术很牛，形能做到七分，声能拟到十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拿捏之中，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他是天王嫂培训班成绩垫底的学员、不会诗词歌赋还唱跳俱废，且天天坑得替身工作室被顾客找上门砸店，还是有活接的原因。

一段热情的口技对他来说并不难，难得是怎么突破羞耻心，不过接了这么久的单，他的心脏肌肉已经锻炼出来了。

无论是尬的还是骚的，是堪比琼瑶剧的台词，还是桌下的拟声表演，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

隐忍的、隐秘的、压抑的、细小却又清晰可闻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

啪嗒，亥舸女副总的车钥匙掉到了地上。

她看了顾叙言一眼，想要弯腰去捡，但是她刚一动，就听顾叙言冷声道：“你们先出去。”

女副总柔声道：“我车钥匙……”

顾叙言视线扫过去，一改往常的温和形象，语气冷硬道：“你们先出去。”

三人眼神滴溜溜地转，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都配合地起身走了出去。

谢花宁也不再作秀，却没有直接起身，而是就那么靠坐在顾叙言腿边，慢慢吃着剩下的冰棍。

顾叙言想起身让他出来，谢花宁虚拦了一下，笑道：“最好别，不然接下来传的就不是咱们俩的故事，而是你疑似不太行了。”

顾叙言：“……”

谢花宁眼尾却泛着红晕，大概是因为心底那点残存的羞耻心和他脆弱的泪腺，不太正常的泪腺让他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掉泪，神色却相当不以为然。

终于吃完冰棍，他这才用干净的那只手拍了拍顾叙言的腿，从桌下钻了出来。

他把冰棍的木片折断成好多小节，直到看不出原貌了，才扔进垃圾桶，又抽了几乎桌上半包抽纸，团成团也扔进去，本就是个摆设的精致垃圾桶塞满了纸团。

会议室外，亥舸的人并没有走，毕竟她车钥匙还在里面呢，副手也没走，他主要是还没反应过来。

顾叙言领着红彤彤白嫩嫩的谢花宁走出来时，三人一齐向他们行着注目礼。

角落里的助理看到谢花宁，眼睛都瞪大了，她从亥舸的人来之后就一直在外面，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她第一反应是惊悚，等所有人走后她进去收起投影仪时，看到垃圾桶里的纸团，悟了，然后就更惊悚了。

于是《小顾先生和他的男宠会议室篇》，继早上的《停车场小情勾搭太子爷》之后，再次如火如荼地在员工群里流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