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兀，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久到范哲觉得，这可能是一种拒绝的表示。

他也沉默下来。

只是他的沉默，更像是一种固执的坚持。

范爸爸终于开口：“你知道你的话意味着什么吗？”

“现在人们是在夸你有情有义，知道要照顾恩师的独生女。可咱家要真收养她，方家那帮亲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会想方设法栽脏你，证明你是冲着人家遗产去的，证明你是条白眼狼。”

“现在称赞你的人，到时候可能都会掉过头来骂你。”

范爸爸语气平静，与其说在着急，不如说是在告知儿子这样做的后果。

他说：“你又是圈里人，才十岁就站到了现在的高度，未来不可限量。你该知道会有多少人趁这个机会殂你、防你以后会爆的。”

“你的名声会彻底臭掉，不会再有人找你拍戏。就算退圈，只要有人认出你来，辱骂就不会停止。”

他问：“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范哲又何尝不知道这些。

他甚至清楚，在法治社会下，自己刚刚做的那个梦有八成机率不会成真。

可剩下的那两成机率，却完全得看人性能不能经受起金钱的考验。万一没经受住……那就是一条鲜活生命的枯萎。

与生命比起来，他只是失去工作和被骂而已……

他言不由衷地道：“爸，我其实挺羡慕我那些同学的，每天就是简简单单地上学、放学，三不五时还能聚在一起打游戏。我现在钱也赚得差不多了，退圈正好可以过过这样的日子。”

范爸爸长叹了一声：“……你这孩子太重情了。”

知子莫若父。从方导夫妇出事起，他就猜到自己儿子不会独善其身。

他最后努力了一把：“你先别这么快下决定。我们来做个约定吧，你把方导女儿接咱们家来住七天。这七天，要是咱们确实能跟她处得下来，咱们再收养她好不好？”

作为一个父亲，他只能在儿子的恩人和儿子之间，取一个平衡。

他也必须让他知道，领养，代表的是一份深沉的责任。而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动词。

……

第二天早上，范哲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就匆匆告辞。

他的父亲是偏理性派的，而他的母亲则是纯感性派的。他虽然暂时说服了父亲，但母亲那一关，还得他回家好好沟通。

不然别说七天，可能大家相处一天都困难。

听到他说要走，小南南又露出了可怜巴巴的表情：“那……那范哲哥哥，还会来看南南吗？”

事情未尘埃落定，他不好告知她实情。

只能弯下腰，以手撑膝盖，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会，今天下午就回来看你，好不好？”

小南南开心得秒变小太阳，笑出小梨涡的脸蛋上，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喷薄着阳光。

她用力点头：“嗯~！”

范哲：就……好像我是很重要的人一样……

又，被，可，爱，到。

与此同时，网络上的舆论已经发酵到了一个顶峰。

——头天晚上，星辰娱乐的刘经理在拿到第一手视频资料后，趁着那个时间段风平浪静，没有其它新闻争热度，组织团队拟好稿件，火速放了出去。

小南南因为之前的数次热搜事件，字母站粉丝量已经过十万。她甚至有了自己的个人超话，里面的粉丝无论男女，均自号“南妈”，每天的任务就是签到 吸崽。

可小南南能供他们吸的物料实在是太少太少，这帮人吸无可吸，干脆就在超话里贴“寻人启事”，外加嚎叫“崽啊，你出来理理我们吧”。

有些还跑到范哲的微博评论区，问他能不能帮忙把南妈们的思念，转达给小南南？

哪里想到，新物料没盼到，倒是盼来个惊天虐闻！

看着那明显偷拍视角的视频，南妈们气得心肝脾肺肾无一处不疼。

超话里原本气氛散漫，陡然出了这批公敌，所有南妈立马化身战士，拧成了一股绳！

超话大主持拉了个关爱南宝分会群，开始布置任务：“三件事。一、反黑控评，防止有人乱带节奏，趁这个机会黑我们南宝。”

“你们也知道，我们南宝才五岁就当了星辰的小老板，老股东肯定有不服气的。星辰的竞争对手、旗下艺人的对家，还有网上纯粹的仇富者、键盘侠都可能黑她……”

——在死忠粉眼里，这个世界对真主而言充满了危险。

讲了半天后，大主持又谈到：“二、鉴于南宝的个人利益受到严重损害，我们必须派出一队人马，跟视频上出现的方家亲戚进行严正谈判。”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南宝，就是觉得她年纪小，没人管。我们得让他们知道，南宝一声令下，华夏十万南妈奔来！”

群情沸腾，群里开始刷起：

“南妈1号奔来！”

“南妈2号奔来！”

“南妈X号奔来！”

……

一开始数字还是顺序排列，到了后来，刷的人太多，一秒钟就得翻页，那数字也全是乱的了。

主持人随便说点什么话，都会立即被浪潮卷得老远。不得已，只好禁了所有人的言。

“擦汗.jpg，不是我想禁你们，是我完全没法儿分配任务了……”

她继续道：“粉丝行为，真主买单。这支谈判队伍的责任很重，同时，还不能践踏法律和治安的底线。要不然，事情传出去，丢的就是我们南宝的脸！”

她征求意见：“大家觉得该怎么操作？”

说着，开了禁言。

群里又踊跃起来：

“我是律师，这种事我来带队最合适，保证又不违法乱纪，又能打尽法律擦边球，治死这帮混球！”

“那啥，我练泰拳的，你们要不要？我不打人，我就伸出拳头吓唬吓唬他们。我很有操守的，说不打就不打。”

“啊，这样也行？那护士你们要不要？万一现场擦木仓走火，我还能紧急处理伤员。”

“喂喂，你们最需要的是黑客吧？那些人的地址和姓名没挖出来，你们怎么上门找？”

……

大主持越看越心惊，再度禁全员的言，呼吁：“为了南宝，憋住你们心口的那股气！那么一帮子成年人欺负一个小孩子，想揍他们的肯定不止我们！”

“但别人可以揍他们，我们不可以！因为我们代表的是南宝，她已经这么难了，我们不能给她抹黑！”

再开禁言时，南妈们已哭成一片。但为了不给南宝添乱，他们集体选择了忍耐。

——当然，在网上骂还是要骂的。

最后，两名律师南妈通过正规渠道，调到了方家亲戚们的姓名和住址信息，找上门去。

结果等他们上门，这些亲戚家无一例外，门窗早已受损严重。

玻璃窗全数稀烂，连里面的家具物什都被牵连打坏。防盗门上印满了狠踹的脚印，连门最高处都是如此，网友们仿佛人均一字马高手。

不止如此，好几家门上还有被锤砸的变形印迹，看上去可怕极了。

住高层的也不能幸免，律师南妈都不知道网友们是怎么砸破高层住宅的窗户的。

纯用臂力扔的？

有二十多层的呢。

气qiang打的？

唔，这就有点骇人了……

两位律师南妈明骇暗爽，还专门拍了照片，发到群里一起乐呵。

咋地？乐呵又不犯法。

可惜不管他们怎么敲门，都没人应答。

他们询问了一下小区里的人，才知道原来南南大伯和三叔昨晚都挨了打，现在一家子人都龟缩在屋里，连买菜都不敢出来买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吃存货，还是在纯挨饿……

……

范哲说的是下午过来，小南南过了中午十二点，就开始等他。

方家大门口安有监控，可她跑去监视屏前看了好几回，都没看到人。

最后一回，倒是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大哥哥、大姐姐们。

他们严阵以待地集体面朝外，一字排开就地坐在她家大门口外。

摆出一派30多度的高温都吓不倒他们的硬汉气质！

小南南喝了口鲜榨蓝莓桑椹草莓汁：哇，他们好像新闻里被拖欠工资的民工，来讨债哦~。

这段时间，张姨把家里所有可能伤到孩子的器物都收了起来，风险防控软装也装完了。就连主屋外的庭院，都让园丁铺种了厚厚的草坪。

她也就不至于24小时一直看着她了。

小南南有了个人空间也高兴得很。

她悄眯眯溜出主屋，跑了长长的一段路，自庭院大门的缝隙中问门外“民工”：“你们在干嘛？”

话音未落，调皮小鬼就躲起了身影，捂着嘴偷笑。

来找我来找我，快来找我~。

结果门外一阵“啊啊啊啊啊”的尖叫：

“是南宝，是我们家南宝啊！awsl！”

“天呐，那小奶音九拐十八弯的，奶死我了！她应该叫奶宝才对！”

“南宝，你躲哪儿去了？快出来，是妈妈呀~。”

小南南：嗯？！她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妈妈？

这正是南南个人超话主持人，在群里谈到的三件事中的最后一件：守护我们最好的南南！

他们来了。

十位南妈经历千甄万选、激烈角逐，终于脱颖而出，来给小南南当门神、镇妖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