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归来……即是北海剑宗再临千万宗门魁首之日……」
「我要回来回来回来……」
「回来……」
简柒睁眼,识海中疯魔般的呢喃声让她双耳嗡嗡作响。
那些声音或年轻,或嘶哑,或谦谦有礼,或傲慢猖狂,似乎对应了北海老祖不同时期的心性。它们不断回响,正如层层叠叠的起伏的潮声。
“醒了?感觉还好吗?”守在她床边的简蓉半撑着脑袋小憩,此时眼中还泛着悠悠转醒的潋滟水光。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间缠绕着色泽鲜艳夺目的红绳,红绳尾端缀着一串刻着神异符文的定魂铃。
铃铛忽地无风自动,清脆悦耳的铃声有力地压制住了简柒耳畔环绕的呢喃声。
耳边的声音退潮般的缓缓消散,简柒却慢慢地捂上耳朵,不回应简蓉的话。
——那些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却衬得一个沙哑苍凉的声音愈加清晰。
「杀了我的后人,杀尽北海剑宗嫡系……杀,杀,杀……」
双耳边“嗡嗡嗡”的轰鸣声还未完全褪去,像是无数只蚊子在耳旁转悠的声响让简柒有些反胃,但她的嘴角却微微勾起,笑着轻声回答:“我也想杀了他们呀,他们怎么不去陪我娘死呢?可是我做不到……你看,我不仅活不过二十,现在每逢望月都生不如死,完全是个废人了。”
“简柒?你在说什么?”简蓉有些警惕地抬头,上上下下审视了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女一番,低头看了看毫无反应的定魂铃,眉间微蹙,最终没有动手。
莫非这丫头……终于疯了?
简蓉想起她望月时血流成河的惨状,暗暗思忖着。
简柒低着头,碎发后的双眸隐隐发亮,似乎看到了什么希望,于是一门心思等着识海中那个声音的回答。
对方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也以为这只是个幻觉,是她发疯的前兆,然而——
「我帮你。」她听到他这么回答道。
“简蓉姐,”简柒的双肩不断抖动,吓了简蓉一跳,等她放下紧紧捂住双耳的手,简蓉才看清她此时的表情——她在无声地大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夸张得近乎扭曲,她提到城主时的神情却温和了一瞬,“替我转告城主,等简柒大仇得报……自来请罪。”
简蓉反应极快,脚尖点地,眨眼间退至门口。
「她很聪明……那是个攻可进退可守的好位置。」顾溟海淡淡地评价道。
简蓉紧紧地盯住没有动作的简柒,身上披着的青纱柔弱轻盈地飘浮着,似乎只是轻飘飘地随风飘动,却在门框上划过一道深刻的痕迹。
“我不知道你听那个老家伙说了什么,但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简蓉的神情冷漠下来,“走出了这里,再也不会有在三魂六魄上可堪与城主比肩之人。”
「就是喜欢说离间之语。」简柒脑海中的声音冷哼一声,「丫头,我们走。」
整个院子中还未消散的剑气都迅速凝聚在一起,像是绵绵不绝潮水般涌向脸色苍白的白衣少女,她眼中褪去了孩童般的清澈,透出历尽千帆的沧桑沉着。
原本磅礴而横冲直撞的剑气此刻在她身旁臣服,如同回归父母身旁的子女般乖顺。
简蓉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你疯了,完全疯了!你居然主动把身体让给北海老祖?你不怕就此被夺舍吗?!”
话音未落,简蓉身上飘浮的青纱就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毫不迟疑地向过去的同僚袭去。
青纱裹挟着疾风,以不可抵挡之势逼近,却停在了简柒身前一尺处。
“简柒”漠然地望着她,明明注视着对方,眼中却仿佛什么也没有:“让开。”
潮海般的威压重如千钧,死死地压在简蓉身上,她勉强站直了身子,咬着牙没有弯腰:“除非你除掉我,否则想都别想。”
“简柒”忽然微微侧头,似乎在聆听什么,然后似笑非笑地回头,看向简蓉:“那丫头要我留下你的命。”
说完,她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剑,简蓉甚至没能看清她的动作,就只见由剑气组成的无尽而磅礴的大海拔地而起,楼台、封印……一切都在可与自然伟力匹敌的剑气冲击之下化为乌有。
远处,无数人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向那个方向——晨光熹微的天空染上了深邃的色彩。
无垠的苍穹上,仿佛倒映了一片俯瞰人间的海,澎湃的波涛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天上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好像那片世外之海在一点点流回人间。
……
魔界边城,血色的月光如薄纱般笼罩了整座城池,血红色的污浊星辰冷漠地睥睨万物,但城内仍然灯火通明。
日与月对于那些行走在街上的魔族们毫无意义。
在魔界,灯明则昼,灯灭则夜。
“微臣及时未能认出魔君大人,还请大人莫要怪罪。镇守这边陲小城久了,人也难免犯糊涂,”谢陨摇着手中绘着水墨青山的折扇,状似无意地喟叹道,“这里离魔宫实在太远了,微臣竟不知大人已然出关……大人,您说对吧?”
“……”不知怎的,边迟月偏偏从对方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哀怨,一时间竟无言以对,颇有些心虚。
……不对,贬谢陨到边地的人是原版边迟月,又不是他,他到底在心虚个什么鬼?
其实,当年看《指尖山河》时,易玦就挺同情谢陨的。
倒不是他有多惨,原著里比他惨的比比皆是,只是像他这样莫名其妙走入人生低谷的,整本书里都没出现过第二个。
在边迟月还没当上魔君的时候,谢陨就是跟随他左右的谋臣,靠着料事如神的本领立下了不少大功,什么政斗文斗样样精通,从未遇到过敌手。在边迟月统一局势混乱的魔界后,他也理所应当地被任命为右丞相,权倾一时。
但在边迟月闭关前,莫名其妙地收回他的相印,把他打发到了魔界边陲守边界。没有如何理由和解释,甚至边迟月都没给他见面的机会,他就从右相沦落成了……呃,守大门的?
这可以说是变相的流放了。
所以此时,边·易玦·迟月还是很能理解对方语气中的哀怨的,这换谁谁没怨气?
不过……当年他看这本小说就当消遣,现在回头想想,总觉得不对劲。
——当时的边迟月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变相流放了身边的近臣?
这其中,恐怕是另有隐情。
“这些年,委屈你了。”半晌,边迟月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话来。
谢陨斟酒的手顿了顿,缓缓抬头,眼神复杂地叹气道:“不知道大人可曾听过,人族自古有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的。”边迟月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刮着有关“边迟月”剧情,犹豫地说道。
“边迟月”和谢陨……关系好像还挺不错的吧?
“哈哈……”谢陨释然地笑了,“有你这句话,我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憾了。”
觉得话题太过沉重,边迟月话锋一转:“我在人界看到你儿子了,他过得还不错。”
一提到谢云归,谢陨好不容易展露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冷笑几声:“呵,那个逆子?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舍得回来!”
“……”边迟月默默望天。
谢云归,你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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