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易玦心中止不住地发凉时,忽然听到李文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快来!这边有人——”
等易玦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蜷缩在长满野草的泥沼里,掩着脸失声痛哭,脸上的血迹和泪水混在一起,从指缝间渗出。
他发现有人靠过来了,顿时像疯狂暴躁的兔子一样一跃而起,在被李文言扯住衣袖后,他挣扎着要逃,口中还不断发出野兽般模糊不清的嘶吼声。
“……他在害怕什么?”易玦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
紧跟在易玦身后赶来的霍清歌轻抚琴弦,手指随意弹拨几下,那疯子就随着清幽的琴声渐渐停止了挣扎,整个人显得平静了许多,但仍是掩面哭嚎。
李文言终于放心地松开了手,面带无奈地指了指不远处小路上的尸体:“他好像是在躲那个,看到那具尸体就会变得更激动……”
“就跟掩耳盗铃似的,只要不看那具尸体,就好像可以理直气壮地欺骗自己尸体已经不在了一样。”
他说完,对着两双好奇困惑的眼眸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让云归和你们解释吧。”
“可人应该就是他杀的——与其说他在怕尸体,不如说在怕‘自己杀了他’这个事实。”
从刚刚起就一直在检察尸体的谢云归,在鼻前摇晃着折扇,似乎在挡什么异味,他不紧不慢堪称悠哉地走近,在面目狼狈的疯子身周五步之外转了一圈,冷静地说。””
易玦困惑道:“既然不想让他死,当时怎么就动手了呢?看那贯穿天灵盖的伤口,是很利索的一击毙命啊。”
张了张嘴,谢云归下意识想要回答问题,但反应过来问者是谁,又默默闭上嘴,有意偏过头,看向别处。
好像不敢看她似的。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谢云归对自己的态度总是莫名微妙回避啊,易玦怏怏地想。
不过易玦也没郁闷多久,就听谢云归闷闷的声音从折扇后传出:“他……就是那个派你过来的人,连这个都没告诉你?”
对方的眼神在扇后晦涩不明,易玦盯着他沉默了一下,目光闪烁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谢云归:“那位‘鬼市’真正的主人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现在的‘鬼市’就是一盘散沙,其中最疯的疯子就像没了主人的疯狗,到处乱窜。”
“他们大多是亡命之徒,虽然失去莫枕眠几乎无解的幻术的庇佑,却另辟蹊径地独创了一门阴邪的心法,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甚至能短时间地操纵别人的身体,让人防不胜防。”
“而中了那邪术的人,大多会变得痴痴傻傻……这手笔,一看就是‘鬼市’里那群疯子干的。”
这和我之前根据原著猜的差不多,易玦想,只是原著里没有提到“鬼市”之主失去踪迹的事啊?
“莫枕眠”,这是她的名字吗?
——总觉得,她自穿越以来经历的很多事,总在一些微妙的地方与原著不符。
——她先前一直以为是自己早就弃文的缘故,现在看来,或许有些事和原著里写的并不一定一模一样?
——啊……不过她的推测正确的前提是,这些消息都是真的。
气氛突然冷凝下来,易玦一脸漠然地回忆了一遍自己的经历,在心中打了几个问号,然后毫不意外地望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地像卡了发条的人偶一样动作停滞。
于是易玦高声道:“明明之前在枫叶林里,就应该知道幻术对我起不来多大作用了,怎么还故技重施?”
“哈哈哈……”众人齐齐扭过僵硬的脖子,咧嘴狞笑的弧度都像复制黏贴出来似的一模一样,平板无波的笑声在骤起的阴风中愈加渗人。
“晏如玉”的声音嘶哑难听,短短几个字像是从老人喉中挤出来的:“你很有趣……”
“李文言”用和前者一样的声音继续说:“就是太聪明了……”
“谢云归”的脸变得和死人一样僵硬:“有些棘手啊……”
“霍清歌”僵硬的脸上带些苦闷:“我不喜欢棘手的玩具……”
看到像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遮遮掩掩的敌人,用同伴的脸做出种种诡异又令人作呕的行为,易玦毫无疑问有些火大。
她冷笑着伸手,从空中抓出一柄长刀横在身前:“啰嗦那么多,你敢不敢和我正面切磋一下?”
眼前那四张僵硬蜡白的脸瞬间如雾气般溃散,他们的身影瞬间虚化,与四周渐起的黑雾融为一体。雾中隐隐传出一声叹息:“这位道友,何必呢?我是不想伤你的。”
易玦不客气地“嘁”一声,循着声音的方向提刀就上:“是不想伤我,还是不敢出现在我面前?还有,谁和你是道友?”
她感到挥下的刀刃被一根长棍挡住,对面的人嘶哑地笑了几声:“大道三千,各行其道,都是为了长生之阶行进的,怎么还看不起我们邪修?”
易玦没有再搭话,攻势顿时变得更加凶猛,刀与棍相抵的声响像是打在房檐上的疾风骤雨,凛冽的刀光猛地斩开如幕布般的黑雾。
雪亮的长刀骤然劈断了黑雾中的长棍,雾中人的双手被霸道的力道震得发麻,不敢置信地看着一道白光挟着千钧之力袭来。
他的身体瞬间虚化,彻底隐藏在黑雾中,声音嘶哑道:“没想到你的刀法竟如此了得……但这还不足以破开我的幻术,我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正面打不过你,我还拖不住你么?”
雾中人挥了挥袖口,就见几缕黑雾凝成几个完整的圆,圆中如同水波粼粼的湖面,几张易玦“熟悉的脸出现在泛起的涟漪中。
“一起等着吧,看看你同伴的表现,是否和你一样有趣?”
……
谢云归和霍清歌交换了一个眼神,双方声音同时在彼此识海中响起:“是‘鬼市’。”
谢云归蹙眉道:“可我想不明白,掺和这种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将四座城池的修士杀得十不存一,对他们而言犹如老树失根,那群唯利是图的家伙不可能不明白‘大神无庙怎自通’的道理。”
霍清歌没有回应,只是忽地狠狠皱眉,“也许是魔界激进派的馊主意。”
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合上,谢云归一改漫不经心的姿态,淡漠的眼神凌厉几分,瞬间出鞘的长剑如疾风般抵在少女白皙的咽喉上。
“唉!谢云归,你怎么拿剑对着清歌啊?我看其中定有误会,这样多危险啊,快放下……”李文言被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回过神后立刻满脸焦急地劝道。
“我不光拿剑对着她,”谢云归毫不犹豫地划破“霍清歌”的咽喉,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上他的脸庞,艳红的色彩为他添了几分邪气,他冷笑道,“我还要杀你。”
谢云归一边手起剑落,一边讽刺道:“看你的反应,好像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鬼市’何时都是这样愚昧的乌合之众了?”
另一边,透过黑雾看戏的易玦听了,饶有兴味地转头问道:“看来你们被魔界蒙了?”
雾中的人咬牙切齿,恨恨地说:“我们也被摆了一道……交易里,他们只告诉我们,守着这里的一个阵法,没有告诉我们什么破解镇邪封印的事!”
“如果早知道是一趟浑水,我们哪会掺和进来?”
“虽然你们一开始为虎作伥,但也是被蒙蔽了,现在回头也不晚。放了我们,一起去搅黄他们的计划,怎么样?”
易玦看他仍然犹豫,赶忙又添了一把火,“如果你们执意站在魔界激进派那边,到时候封印被破、恶鬼遍野,你们不仅讨不了好,还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好!”他一咬牙,坚定地答应道,“但这边来的不止我一个,其中几个人就是彻彻底底的疯子,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易玦觉得有戏,爽快地答应:“你只负责把我引见给他们,能不能说服他们是我自己的事。”
话音一落,易玦就看到身边翻腾的黑雾如潮水般退散,虚假扭曲的景象像是摔碎的水晶球寸寸破裂。
原来,易玦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离开了原先众人聚集的地方,持刀立在一片稀疏的小树林里,几棵树上都有深刻的刀痕——这还是大部分刀都劈空的情况。
而在她身边,则站着一个裹着黑袍的人,也端详着树感叹:“你的刀法真是不错……只是过于霸道,大开大合,和你这文文弱弱的外表不大相符,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易玦摸着伤痕累累的树干,有些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这刀法本来就不是给她练的,只是先前她一直没能找到适合她的功法,就在临走前照着边迟月的刀法比划了几下,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练,易玦才发现她在刀法上的天赋还算不错,练一晚上就能会个七七八八,刀用起来也很顺手,于是她也打定主意让本体专攻刀法了。
黑袍人上前一步,步法奇特地走了几步,回头向她示意:“看清我是怎么走的,然后一步不落地跟上,千万别走错了。”
“至于你那几个同伴,还是先待在我的幻境里吧。在我手里只是不清醒,如果误闯这里,还落到他们手里……”黑袍人顿了顿,语气肯定,“一定是十死无生。”
易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可未必。”
……
黑袍人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原先躲在草丛里的疯子竟然晃晃悠悠地起身,目光凌厉地望向远方树林的方向,好像跨越空间看到了那个身着黑袍的身影。
“陈沣……背叛了,我们,吗?”疯子眼神阴翳,平淡的语气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既然你不仁,休怪我——”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个爽朗的声音猛地打断了:“哎,别急着生气啊,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呢?”
“朋友之间嘛,误会还是说开了比较好,你先别急,我们很快就会带你去和他汇合。”
紧接着,两只有力的手一左一右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力道,仿佛随时要把他手撕了一样。
什么时候……?他竟然完全没有感知到有两个人站在了他的身后!
疯子惊得眉毛一跳,脖颈僵硬地转过头。
就见原本应该深陷于幻境的几人,都好整以暇地盯着他。晏如玉温柔地抚着剑看他,李文言脸上更是带着灿烂明媚的笑容,一手死死地按在他肩上。
疯子脸上阴邪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沉吟片刻,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也、也行。”
疯子:他们喊着什么友情啊羁绊啊就冲我冲过来了(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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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疯子(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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