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归尘听言想了想，问他是否知道修真界某几本常见基础心法的口诀。

他随口就背出一些段落，而后嫌弃道：“你这问得也太简单了，这样吧，你是剑修，你都学过什么剑谱？告诉我它们的名字，我就能把剑诀背给你听。”

顾归尘想了想，说出来一部自己年少时修习过的七族内部圣阶剑法《九脉霜寒诀》——所谓七族，即以他所归属的顾氏为首的、曾经的中域七大氏族，他们过去统治着整个修真界，分别有“顾白崔柳赵裴郑”共七个姓氏。

而七族的功法典籍，向来不会轻易外传，《九脉霜寒诀》又是无比珍贵的圣阶典籍，曾经哪怕是七族内部嫡系子弟，想要修习这部剑诀，也要非常努力才能取得一个资格。

况且当年七族军队溃败，后方族人举族逃离中域之际，顾归尘可是清清楚楚记得，那些族老们为了防止七族典籍外泄，不惜烧毁了全部的复刻本，每一种重要功法，都只留下那唯一一本原典，并把原典们悉数打包带走了。

所以理论上，七族灭亡之后，外族修士更不可能有机会习得这部剑诀了。如今恐怕只有极少数像他一样流亡在外的旧七族弟子，才可能听说过这部剑法。

但是顾归尘也不会忘记，在七族灭亡之前，洛九陵作为敌方阵营的头号潜力种子，据说他当年才刚刚破入圣阶不久，便遭遇了七族共计二十多位圣阶修士的联手追杀，性命着实堪忧。

后来他为了活命，需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伪装成七族弟子，混入了七族祖地的藏经阁，还通过了最高级别的试炼，得到了全部典籍的阅览权限。

再加上他天赋奇高无比，传说中是个任何功法只要看过一遍就能立马学会的万法通，竟然只用了不到十年，就领悟了七族的全部核心典籍，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但是，他如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光辉事迹，对于昔年那个向来不关心世间纷争的顾归尘来说，也是直到后来和亲人们流亡直西江，才听他十三哥哥向他讲起的。

然而，十三当年对他讲起这件事情，却主要是为了打消他“弑帝证道”的执念，不希望他因此自寻死路。

顾归尘永远记得，那天十三是这样对他说的：

“尘儿啊，你想想，同样的时间里，那十年你都干了些啥？我只记得你天天在文史课上睡大觉呢！所以啊，你拿什么去和人家比？你和那种人，就是命中注定的天差地别，就注定比不了。”

“听哥哥一句劝，人各有命，而命运啊，不是任何人能违逆得了的……我知道你这孩子命苦，所以我才更希望你将来能过得好，而不是为了这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执念，走火入魔，最后把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

“往后，你千万别再惦记着要杀了帝尊证道了，你自己心里也最清楚，你不可能战胜他的。”

……

前尘往事先不提，只说现在，顾归尘心道：如果这少年真是洛九陵，那他肯定是知道《九脉霜寒诀》的，但这有可能吗？

另一边，洛朝在听到《九脉霜寒诀》这个名字时，内心也是一惊：

这分明是出自中域七族的功法呀，莫非此人也出身于七族？

若如此，也难怪这家伙要将他视为宿敌了，毕竟，前世，他可是灭亡七族的重要推手之一啊。

不过，他倒并不在乎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想要杀他的，他所追求的仅仅是“死亡”这个结果本身。

于是他稍微回忆了一下，便开始流利而准确无误地背诵《九脉霜寒诀》。

顾归尘越听越是心惊：他背出来的这些口诀，是完全正确的！

一时间，望向这少年的目光也愈发惊疑了，心道：

此人身上的古怪之处实在太多了。

先抛开那无比惊悚的“复活”不谈，尚有另一个疑点至今无法解释，那就是：先前他两次感受到的那一强烈直觉指引，最终，正是指向这个少年。

偏偏这直觉还毫无理由地提醒他：我所感应到的这个人，就是洛九陵。

既如此，这直觉岂不是佐证了少年的说辞，也证明对方正是洛九陵本人了？但是这诡异直觉又来源不明，值得信任吗？

现在，这少年还背出了《九脉霜寒诀》，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如果他不是洛九陵，又该如何解释这点？

若非实在找不出破绽，此刻顾归尘简直要怀疑自己掉进了某个心魔幻境里，而眼前的一切人和物，也都是基于他自己的记忆，由幻境编织出来的幻象。

“怎么样，我应该没背错吧？”

他陷入疑思的片刻间，少年却已将霜寒诀背完了，直面对方有些期待的、询问的目光，他只得神情复杂地点点头道：“你没有背错。”

霜寒诀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接触到的，能背诵如此典籍，即便还不足以绝对意义上证实此人是洛九陵，可也足以表明这少年曾经的身份不凡，至少是个见识极广的高阶修士。

虽然，出于某种尚且不明的原因，此人目前的修为十分低微，但他方才说自己活过了一千多年这些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洛朝见此终于松了口气，“既如此，我想凭我的见识，多少能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话落，他就看到这红衣剑客的神情明显有些动摇了，但总体上还是将信将疑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打转，似还在纠结着什么……

看来，仅凭一部《九脉霜寒诀》，仍旧无法完全说服对方。

对此他倒也并不意外，只是不免感到无奈：

如此一来，若想毫无疑义地证明他的身份，就只剩下那个办法了。

然而那个法子，实在是有点……

他再次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又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决定向现实妥协，便叹了口气道：

“这样吧，我有个法子，能让你直接读取到我的记忆，而人的记忆是不可能作假的，如此，你也就能判断出来，我到底有没有对你说谎了。”

顾归尘听了一惊：“你想让我对你使用搜魂术？不不不，这可不行。”

洛朝听言嘴角扯了扯，内心竟是毫不意外他会说出这种拒绝的话，只得进一步解释道：“不，你误会了，我的这个法子，不是搜魂术。”

须知，搜魂术是目前修真界里公认的、唯一可以强制读取别人全部记忆的功法，而且还可以快速从别人的记忆中筛选出自己想要的那类讯息。

但是，被施术者的神魂也会因此遭到完全的破坏，通常使用该术法后不到两刻钟，被施术者的神魂就会消散，也就是彻底死亡了。

所以，修士们通常只会对死囚犯、或者自己恨之入骨的仇敌使用搜魂术。

而洛朝早已猜到：虽然这名红衣剑客已经目睹了一次他的“死而复生”，但是在确定他的身份毫无疑问是洛九陵之前，多半仍然是不愿意对他使用这种可直接致人死亡的法术的。

所幸他前世是个万法通，除了搜魂术之外，他还知晓另一种可以部分读取别人记忆的方法。

但是，一想到这个法术的性质，他脸都有点发红：“咳咳，其实，我有一门极为玄妙的双修法术……”

“什么？你在说什么东西？”顾归尘这一刹那，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诶诶，你别误会啊，我指的，不是那种身体力行的双修，而是神交，听懂了吗？神魂相交。”

顾归尘：“……”

那也够恐怖的了！

何谓神交呢？仅从字面意义上去理解，其实就是两人的精神体，也即魂体，相互进行触碰。

或者更严谨地说，也不能是简简单单两相触碰一下就完了，而是两人的魂体得进行长时间的亲密接触，才够得上“神交”。

具体如何发生触碰呢？通常，是由其中一方，先放出自己的一缕神识——也叫神念，再探入对方的识海，直到接触到对方识海中央的“元神”。

至于元神的概念就很好理解了，即意识的具象化，也是记忆的凝结处，等于修士的精神体，或者说神魂。

而神识，则是元神在体外的延伸——由元神凝聚出一种精神念力，并将之外放，这种念力即为神识。

在功能上，神识等同于修士的五感，放出神识感知外界，通常还比视觉可抵达的范围更广阔；用神识去探查某物形状，也总比触觉更灵敏、更细致全面。

也就是说，神识等于将修士神魂中的一部分外化了，所以当某个人的神识，触碰到另一个人的元神，两方的魂体当然也就发生了接触。

而且在这过程中，因为双方的精神体进行了非常直接的触碰，还会导致两人之间产生一定程度的“通感”。

所谓“通感”，即视双方精神体接触程度的深浅，彼此可部分乃至完全地体会到对方身体以及精神上的一切感受与变化——

无论是对方□□上的痛苦或欢愉，还是情感上的喜悦与悲伤，皆可被己方感知到。

很明显，这种精神体的直接触碰，也就是“神交”，是比肌肤相亲、拥抱接吻等等，都更亲密的行为。

一般来说，只有情感极为融洽、彼此十分信任的道侣之间，才会这么做。

以及，“神交”通常也是伴随着现实里身体力行的双修发生的，因为爱侣们在床上那啥的时候，如果同时进行魂体的触碰，达成“通感”，彼此能体会到对方的感受，不就能实现双重的快乐了么？

所幸，洛朝现在想到的这一双修法门，只需要进行单纯的“神交”，就可以实现他想要的记忆读取功能了。

他也怕对方难以接受，赶忙解释着：“其实是这样的，我当年无意在某个秘境的洞天里发现了记载这法术的玉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