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妖池底的水汽尚未散尽,潮湿的空气里还萦绕着灵力碰撞后残留的淡微波动,像一层无形的薄纱,若隐若现。
月蘅怀抱着缩成狐狸模样的凌溪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小家伙温热柔软的皮毛,那触感细腻得像上好的云锦,让她紧绷的心神稍稍松缓了些。
可当目光再度落在不远处的姜焱身上时,眼底的冷意又瞬间凝了回来,连周身的空气都似被冻住几分。
方才姜焱提及青丘灵脉复苏的那一刻,她指尖的动作明显顿了半拍,那份一闪而过的失态虽被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疑虑却像化妖池底的暗流,迟迟不肯平息。
青丘灵脉……那不是早在千年前就随青丘覆灭而溃散了吗?
灵气为何会突然在妖界重现,还偏偏在此时发生异动?更让她费解的是,姜焱身为魔尊,向来只在意魔界疆域,又为何会对灵脉之事如此上心?难道这背后,还藏着她不知道的算计?
怀中的小狐狸似也察觉到她的心绪不宁,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的手腕,带着几分安抚的暖意。
月蘅低头看了眼小家伙紧闭的眼睫,指尖下意识地又柔了几分,女儿沐沐还在昏迷中,绝不能让她再卷入这些纷争里。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周遭的灵气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先是脚下的岩石传来细微的嗡鸣,像是地底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紧接着,四道截然不同的灵力气息自天际呼啸而来。
一道清冽如九霄流云,带着人界独有的纯净,一道厚重似大地沉土,裹着仙界的沉稳,还有两道璀璨若烈火骄阳,一道烈得张扬,另一道暖得绵长,顺着另外三条灵脉的走向,直直朝着妖族灵脉的方向汇聚而来。
月蘅瞳孔骤然一缩,周身的灵力下意识地紧绷,护住了怀中的小狐狸。
她抬眼望向天空,只见四道身影踏空而来,衣袂翻飞间带起阵阵风啸,片刻后便稳稳落在不远处的岩石上。
尘埃落定的瞬间,四人的面容与气息清晰地映入眼帘,也让一旁始终沉默的姜焱缓缓皱起了眉。
最先落地的是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女子,袍角绣着缠枝云纹,行走间似有细碎流光萦绕,周身散发出的神界灵气纯净又浓郁,仿佛与天地灵脉融为一体,正是神界灵脉的核心姜翎。
她本身便与神界灵脉相生,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灵脉赋予的温润,只是此刻眉峰微蹙,显然也察觉到了此地的异常。
紧随其后的是个红衣男子,玄色腰封束着挺拔身形,墨发用玉冠高束,虽未穿神族繁复的礼服,却难掩眉眼间的凌厉贵气。
他周身烈焰般的灵力如护罩般紧紧环绕在姜翎身侧,连目光都始终落在她身上,正是专职守护姜翎的凤阙,同时也是上古凤族的后裔。
他护主之心素来极强,此刻察觉到月蘅的气息,眼底已多了几分警惕。
最后落下的两人中,穿玄色铠甲的女子率先稳住身形,铠甲上刻着人界山河脉络的纹路,边缘还沾着些许尘土,显然是赶路匆忙。
她周身厚重的灵力如大地般沉稳,一落地便压得周遭躁动的灵气温顺了几分,正是人界灵脉守护者龙祈。
她目光扫过场中,最后停在月蘅身上时,瞳孔明显缩了缩。
而她身侧站着的青袍男子,袖口绣着仙界专属的流云暗纹,周身仙气清透绵长,只是眉宇间还带着几分赶路时的急切。
正是守护仙界灵脉的慕霆瀚。
他刚站稳,目光便被灵脉中央那破碎的封印吸引,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姜焱,”凤阙最先打破沉默,他将姜翎护在身后,目光冷冽地看向不远处的魔尊,“此地是妖族灵脉,你一个魔尊在此,意欲何为?”
姜焱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指尖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凤阙上神还是老样子,一见面就剑拔弩张。本君不过是陪凌大人来寻些东西,倒是你们,四条灵脉的守护者齐聚,难道也是来‘寻东西’的?”
他这话一出,姜翎轻轻拉了拉凤阙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转向月蘅,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探究:“月蘅上君……六界皆传您万年前便已魂飞魄散,如今却在此地现身,实在让人意外。”
月蘅抱着小狐狸的手臂紧了紧,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当年之事,说来话长。我既已在此,便证明传言并非属实。倒是各位,灵脉异动想必不是小事,诸位齐聚于此,总不会只是为了问我的来历吧?”
她不愿多提过往,可龙祈还是忍不住追问:“上君当年当年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此事在六界流传甚广。如今您突然出现,又恰好赶上妖族灵脉异动,难道这两者之间……”
“龙姑娘多虑了。”月蘅打断她的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自封印中脱身不过数日,灵脉异动之事,我也刚察觉不久。”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自灵脉入口处传来,伴随着熟悉的灵力气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身着蓝色长袍的凌旭快步走来,他发丝微乱,显然是匆忙赶来,目光一落在月蘅身上,便瞬间软了下来,连语气都带着几分急切:“阿蘅,你没事吧?我感觉到灵脉异动,担心你……”
他话未说完,目光便扫到了月蘅怀中的小狐狸,瞳孔骤然一缩:“沐沐?她怎么会……”
“沐沐只是昏迷,并无大碍。”月蘅见他赶来,周身的冷意散去不少,语气也柔和了些,“方才与姜公子起了点冲突,她受了点波及,暂时化作了原形。”
凌旭松了口气,走到月蘅身边,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侧,随后抬眼看向姜焱,眼底多了几分冷意:“魔尊,沐沐是我的女儿,你若再敢伤她,休怪我不客气。”
姜焱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讥诮,语气也冷了几分,全然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凌上神放心,本君对凌溪沐向来只有护着的份,方才不过是误会。倒是你……”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锐利地锁在凌旭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你既为月蘅上君的道侣,万年来却始终隐匿行踪藏在人界,怎么,你连她被封印在这化妖池底万年的事都不知道?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找过她?”
凌旭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目光落在灵脉中央的破碎封印上,眉头渐渐皱起:“这封印……是困魂阵的纹路,而且年代久远,像是千年前的手笔。”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慕霆瀚突然猛地走上前,手指颤抖地拂过那些碎裂的符文,眼底满是震惊与急切,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这不是普通的困魂阵!这是吾妻青璃的手笔!是她当年独创的锁魂封印阵,除了她,没人能布出这样的符文!”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愣住了,连一直沉默的姜翎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姜翎与凤阙对视一眼,眼底的疑惑瞬间被震惊取代,连呼吸都下意识顿了半拍。
当年辟邪族遭邪祟感染的事,六界无人不知。
全族将士为护六界安危死战到底,最后无一生还,辟邪王妃青璃更是在族人尽亡、慕霆瀚被封印后,亲手了结了自己的性命,那惨烈的结局至今仍是六界不愿提及的痛。
可此刻,慕霆瀚竟说这妖界灵脉的封印是青璃所设?青璃当年明明在辟邪族覆灭后便没了音讯,怎么会在妖界腹地留下这样一道封印?这其中的关联,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慕兄,你……你没看错吧?”凤阙走上前,看着那些破碎的符文,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辟邪王妃当年已经……怎么会在此地布下封印?”
慕霆瀚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月蘅,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恳求:“月蘅上君,你既在此地,又被困在这封印中,想必知晓这封印的来历!青璃她……她如今在何处?我自封印中脱身之后,便派人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可找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消息!”
月蘅听到“青璃”这个名字时,眉头微微蹙起,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狐狸,小家伙似乎也听懂了“青璃”二字,轻轻“唔”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
月蘅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青璃?我不曾认识此人。”
“你不认识?”慕霆瀚脸上的急切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疑惑与失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目光死死盯着那些符文,像是要将它们看穿,“可这封印明明是青璃的手笔,而且……”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月蘅身上,语气带着几分不敢置信,“这封印是用来困住魂魄的,而你恰好在此地,难道……难道青璃当年布下这封印,是为了困住你?”
“我自有意识起,便已在这封印之中。”
月蘅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至于这封印是谁所设,为何而设,我一无所知。我只记得,千年来,我一直被困在这黑暗的封印里,看不到光,也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直到不久前,灵脉突然异动,封印才出现裂痕,我才得以脱身。”
这话让慕霆瀚彻底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底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如果月蘅真的自始至终都在封印里,那青璃设下这封印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保护月蘅,还是真的为了困住她?还有青璃本人,她当年设下封印后,又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凌旭看着慕霆瀚失魂落魄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慕兄,节哀。此事确实蹊跷,想必其中另有隐情。如今当务之急,是查清妖族灵脉复苏的原因,以及这封印破碎会带来什么影响。若是灵脉出了问题,六界都会受到波及,青璃王妃的下落,我们日后再慢慢追查也不迟。”
凤阙也点了点头,附和道:“凌上神说得对。妖族灵脉是六界灵脉的根基之一,它的异动绝非小事。方才我们赶来时,察觉到另外三条灵脉的灵气也有些不稳,若不尽快查明原因,恐怕会引发更大的祸端。”
姜翎也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担忧:“我体内的神界灵脉近日也有些躁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若妖族灵脉真的出了问题,其他灵脉恐怕也难逃波及。我们必须尽快联手,查清灵脉异动的根源。”
龙祈也终于开口,厚重的嗓音带着几分沉稳:“我人界灵脉近日也出现了异常,灵气波动比以往剧烈了许多,边境的百姓已经察觉到了异样,不少人开始恐慌。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怕会引发人间动乱。”
月蘅听着众人的话,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狐狸,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乖乖地缩在她怀里,不再动弹。
月蘅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众人,语气终于有了几分松动:“妖族灵脉的异动,我也有所察觉。自封印破碎后,灵脉中的灵气便开始疯狂涌动,我曾试图用灵力压制,却收效甚微。而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灵脉深处的黑暗,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我总觉得,灵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这些灵气,而且那东西的气息,隐约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熟悉的气息?”姜焱突然开口,他走到灵脉边缘,指尖触碰了一下灵脉中涌动的灵气,眉头微微皱起,“这灵气中带着几分邪祟的气息,虽然很淡,却瞒不过本君的感知。难道……灵脉异动与当年的邪祟有关?”
“邪祟?”慕霆瀚猛地抬头,眼底瞬间多了几分警惕,“当年辟邪族就是被邪祟感染才覆灭的,若是灵脉异动真的与邪祟有关,那后果不堪设想!”
凌旭也脸色一沉:“千年前,邪祟之乱虽被平息,却并未彻底根除。若是邪祟借助灵脉复苏,那六界又将陷入危机。我们必须尽快探查灵脉深处的情况。”
“可灵脉深处灵气紊乱,而且情况不明,贸然进入恐怕会有危险。”姜翎担忧地说道,她看向月蘅,“月蘅上君,您被困在封印中多年,对这灵脉的情况应该比我们熟悉,您可有什么建议?”
月蘅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纹路,语气褪去了几分对灵脉危险的顾虑,多了几分不容动摇的坚定:“灵脉深处确实危险,且我被困封印千载,对外界地形早已生疏,贸然深入恐生变数。不过……”
她抬眼望向东方,那是青丘故地方向,眼底翻涌着沉潜万年的思绪,语气带着几分郑重:“我更想先去青丘故地一趟,方才听闻六界灵脉复苏的消息,我始终难辨真假,青丘是我故土,千年前随灵脉污……溃散而荒芜,若它真能重焕生机,便是六界之幸,可若这‘复苏’背后藏着别的蹊跷,也需尽早查明。”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添了几分笃定:“我必须亲自去故地确认,看看那灵脉波动究竟是真的复苏,还是有人借‘青丘’之名布下的幌子。此事关乎故土安危,也或许与妖族灵脉的异动有所牵连,容不得半分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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