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云疏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结着蛛网的房梁,毫无睡意。

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灭世魔头……终极任务……灵魂湮灭……

这几个词像沉重的烙铁,一下下烫在她的神经上。

她穿越而来,绑定这个所谓的“斩魔系统”已经很多年了。系统最初的名字还挺温和,叫什么“全天下不都是我乖宝系统”,任务也是“引导或消灭”。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夜玄不告而别、堕入魔道之后,系统的名字就变得越来越冷酷,任务也只剩下**裸的“杀死”二字。

她不是没尝试过引导。在蛮荒之地捡到那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幼年魔种时,她也曾动过恻隐之心。她把他带回刚刚成立的、只有她和疯癫师尊两个人的青山派,给他疗伤,教他识字,引导他修炼灵力而非魔气。那孩子也曾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乖巧地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师尊”叫得又甜又糯。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他骨子里对力量的渴望,对“弱肉强食”信条的认同,从未改变。他瞒着她偷偷修魔,被发觉后,面对她的质问,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反问道:“师尊,别人的命与我何干?人向上走,不为刀俎便为鱼肉。我只希望往后师尊都能好好的,有错吗?”

那一刻,云疏月看着他眼中与年龄不符的冷漠和偏执,心凉了半截。

道不同,不相为谋。

当晚,夜玄便消失了,只留下一室清冷的月光。

云疏月在门口坐了一整天,等到天黑,等到月升,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没有回来。

她起身,锁好门,对系统说:“走吧,去杀了那兔崽子。”

然而,谈何容易。夜玄回归魔界,如鱼得水,修为一日千里,更是以铁血手段弑父上位,成了新任魔尊。而她,依旧是个挣扎在筑基期的废柴。实力的鸿沟如同天堑,让她连靠近他都做不到。

直到现在。

师尊把他捡了回来,以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最大的威胁和任务目标,直接塞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这到底是天赐良机,还是催命符咒?

“师尊觉得我们全门派都能成仙……”云疏月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可他知不知道,他捡回来的,可能是个能让整个门派,不,是整个修真界都灰飞烟灭的煞星?”

第二天一早,云疏月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出了房门。

院子里,陆怀仁正对着水镜手舞足蹈,显然又在和他的“网友们”交流育儿(划掉)育徒心得。

江澈在角落里捣鼓他的药草,神色专注,仿佛昨晚那个散发出元婴剑意的人不是他。

苏棠则挂在竹子上,晃荡着两条腿,继续“嘎嘣嘎嘣”地嚼着她的“糖豆”,修为稳稳地压在炼气期,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一切看似如常,如果忽略掉多出来的那个“意外”的话。

云疏月目光扫向隔壁房间,门关着,里面静悄悄的。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去找师尊摊牌。

“师尊,”她走到陆怀仁身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你知道你昨天捡回来的那个孩子,是魔族的吗?”

陆怀仁从水镜上抬起眼,茫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恍然道:“哦,你说小夜玄啊?知道啊。”

云疏月:“……?”

知道?知道你还把他捡回来?!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知道你还把他捡回来?!”她的声音忍不住拔高。

陆怀仁一脸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你这孩子怎么大惊小怪”的表情:“那咋了。”

那咋了。

短短三个字,蕴含了一种能将人脑皮层褶皱瞬间抚平的强大力量,仿佛一切担忧和恐惧在这句话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充满了“漫步在挪威的森林,遨游在三亚的太平洋”般的迷之放松感。

云疏月原地晃了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看着师尊那清澈中透着愚蠢,愚蠢中又带着点理直气壮的眼神,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累了,毁灭吧。

这个宗门没救了,前途一片黑暗。

她默默转身,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感觉身心都被掏空。

……

中午的时候,夜玄醒了,并且自己走出了房间。

他换上了江澈找出来的旧衣服,宽大的衣袍衬得他更加瘦小,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云疏月身上。

然后,在云疏月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她面前,仰起脸,露出一个乖巧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喊道:

“师尊!”

云疏月:“……” 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叫!

陆怀仁在一旁乐呵呵地助攻:“对对对!疏月,这就是为师给你收的徒弟!以后你就是当师尊的人了,要更加努力修炼,给徒弟做个好榜样啊!”

云疏月看着眼前这个未来会搅得三界不宁,现在却一副纯良无害模样的魔头,胃部开始隐隐作痛。

夜玄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云疏月僵硬的表情,他歪了歪头,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期待,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

“师尊,我们双修吧!”

“噗——咳咳咳!”苏棠一口丹药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

江澈手里的药杵“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呆呆地转过头:“这、这作大吗?”

云疏月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天灵盖,灵魂都在冒烟。她一口老血差点喷出两米远,声音都变了调:“谁、谁教你的?!”

夜玄眨巴着大眼睛,表情无比纯真,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师尊资质平庸,又贪吃又爱偷懒,睡得比狗晚起得比猪早……哦不对,是睡得比猪早起得比狗晚。除了双修,徒儿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师尊快速进步……”

“够了!”云疏月面红耳赤地冲上去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发表这番能让她社会性死亡的言论,“闭嘴!不准再说了!”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在残害祖国未来的花朵(魔苗)?!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真的对这个小元婴做些什么,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在一旁看戏的陆怀仁。

陆怀仁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嗯……话糙理不糙?双修确实是提升修为的捷径之一……”

云疏月杀人的心都有了。

……

经过“双修”风波的冲击,云疏月对夜玄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这个魔头,年纪不大,心思却深沉得可怕,行事作风完全无法以常理度之。

傍晚,陆怀仁偷偷塞给她一件法器,是一个看起来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玉佩。

“拿着,这是隐匿符佩,激发后能躲过元婴期修士的感知。”陆怀仁压低声音,难得露出了几分正经神色,“魔族之人,我们不可不防。你盯着点夜玄,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云疏月捏着玉佩,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老不死的,那你把他弄回来?我们现在是吃饱了没事做?”

陆怀仁理直气壮:“这叫引蛇出洞!不对,是深入观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再说了,他现在伤没好利索,修为也被压制,正是观察的好机会!”

云疏月无语望天。她算是看出来了,师尊这系统不仅让他疯了,还让他学会了给自己各种离谱行为找借口。

不过,监视夜玄,倒也符合她的需求。

是夜,月黑风高。

云疏月激发隐匿符佩,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在夜玄房间的屋顶上,轻轻揭开一片瓦,屏息凝神向下望去。

房间内,夜玄并没有休息。他盘膝坐在床上,面前悬浮着一面小巧的水镜,镜面上流光溢彩,正是修真界修士们常用的“灵网”。

只见他白皙的小手指在水镜上快速划动着,似乎在浏览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开始打字。

云疏月凝聚目力,勉强看清了水镜上浮现的标题——

《诸位道友,你们觉得我能成仙吗?》

云疏月:“……”

她看着夜玄那稚嫩却写满认真的侧脸,一时间心情有些难以言喻。这未来魔头,对成仙的执念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发完帖子,夜玄便关闭了水镜,开始闭目打坐。精纯的魔气(虽然被他刻意掩饰,但云疏月凭借系统赋予的感知力还是能察觉到)在他周身缓缓流转,修复着伤势,也稳固着修为。

他修炼得极为专注,心无旁骛。对比起来,隔壁山头大师兄那隐隐传来的鼾声,显得格外刺耳。

太励志了。云疏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卷,太卷了,连未来魔头都这么努力,让她这个真废柴情何以堪。

守了几个时辰,眼看夜色渐深,夜玄除了修炼就是偶尔刷一下灵网,并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云疏月打了个哈欠,觉得今晚大概不会有什么收获了,便准备悄悄撤离。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打算从屋顶上下来。或许是蹲得太久腿麻了,也或许是那隐匿符佩的效果并没有师尊吹嘘的那么好,在她转身的瞬间,脚下的一块瓦片轻微地响动了一下。

声音极小,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糟了!

云疏月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股阴冷而强横的魔气波动猛地从下方房间内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涟漪,精准地扫过屋顶!

“唔!”

云疏月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在身上,隐匿效果瞬间被破,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惊呼着从屋顶直直栽了下去!

“砰!”

她结结实实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疼得眼冒金星,龇牙咧嘴,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她扶着仿佛要断掉的腰,挣扎着想爬起来,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眸。

夜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房门口,正倚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月光勾勒出他精致却略显苍白的侧脸,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师尊?”他歪着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么晚了,您怎么在徒儿房顶上……赏月吗?”

云疏月头皮发麻,强作镇定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干笑道:“啊哈哈……是啊,徒儿你这屋顶视野开阔,月光皎洁,为师……为师只是恰好路过,上来欣赏一下夜景!”

夜玄的目光在她狼狈的模样和屋顶的破洞之间转了转,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那双漆黑的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红芒。

“哦?是吗?”他慢悠悠地向前走了两步。

云疏月下意识地后退,心脏砰砰直跳。她能感觉到,此刻的夜玄,身上的气息与白天那个乖巧的小孩截然不同,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他停在云疏月面前,微微俯身,凑近她,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玩味:“可是师尊,徒儿怎么觉得……您好像是对徒儿,特别有兴趣?”

云疏月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寒毛倒竖,梗着脖子道:“胡说!为师房里的猫会后空翻,我今天还没看它表演呢!我得回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从旁边溜走。

然而,一只冰凉的手却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并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云疏月浑身一僵,感觉血液都要冻住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抓住她的这只手的主人,其修为赫然已是——化神初期!

怪不得隐匿符佩没用!这小子一直在隐藏实力!他根本不是元婴初期!

“师尊,别急着走啊。”夜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暧昧不明的意味,“徒儿房间里,有件宝物,比天上的月光可要亮多了。师尊不想看看吗?”

我一点也不想看!云疏月在内心疯狂呐喊。她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纹丝不动。高阶修士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枷锁,让她浑身灵力凝滞,动弹不得。

“不、不用了!”云疏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为师真的得回去看猫翻跟斗了……”

话未说完,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惊呼声卡在喉咙里——夜玄竟然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云疏月又惊又怒,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可惜如同蚍蜉撼树。

夜玄低头看着她,眼中红芒一闪而逝,笑容妖异:“师尊觉得……我想干什么?”

他抱着她,转身走进了房间。

房门在身后“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月光,也隔绝了云疏月最后的希望。

云疏月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难道任务还没开始,她就要先折在这里了?被未来的灭世魔头先这样再那样?

就在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凄惨死法时,夜玄却将她轻轻放在了房间中央的椅子上。

然后,他走到桌边,拿起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珠子,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芒,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光芒温暖而不刺眼,甚至带着一股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

“喏,师尊,你看。”夜玄将珠子递到云疏月面前,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纯良无害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不是他一样,“这是‘皎月珠’,晚上用来照明最合适不过了,比月光亮多了吧?送给你。”

云疏月看着眼前这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又看了看夜玄那一脸“快夸我”的表情,整个人都懵了。

所以……他说的“宝物”,真的就只是……宝物?

把她从屋顶震下来,强行抱进房间,用化神威压吓唬她……就为了送她一颗照明用的珠子?!

云疏月张了张嘴,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真是谢谢你了啊。”

夜玄笑眯眯地,仿佛完全没听出她话里的咬牙切齿:“师尊喜欢就好。”

喜欢个鬼!云疏月内心咆哮,感觉自己刚才的恐惧和挣扎都喂了狗。

这个逆徒,绝对是故意的!他在耍她!

……

第二天,云疏月顶着更加浓重的黑眼圈走出房间,手里攥着那颗依旧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皎月珠。

夜玄的房间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那个昨晚还强势得让她心惊胆战的小魔头,又不见了踪影,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云疏月走到院子里,看着初升的太阳,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

监视?她看是被监视还差不多。

这个徒弟,比她想象中还要难搞得多。

而就在这时,陆怀仁又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手里挥舞着几张泛黄的纸张。

“徒儿们!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上古秘境‘迷雾幽林’即将开启!里面有无数的天材地宝和机缘!”

“万一我们运气好,在里面找到什么逆天改命的宝贝,直接成仙了呢!”

江澈、苏棠闻言,同时抬头,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混合着无语和怜悯的表情。

苏棠:“师尊,那很好啊。”

云疏月(有气无力):“那很需要运气啊。”

江澈(耿直地):“就我们这样,能遇上多好的?”

陆怀仁对徒弟们的消极态度充耳不闻,斗志昂扬地一挥手:

“放心!入门令牌包在为师身上!我们青山派,这次一定要在秘境里,一鸣惊人!”

看着师尊再次燃起熊熊斗志的背影,云疏月默默地将手里的皎月珠攥得更紧了。

前有心思难测的魔族逆徒,后有疯疯癫癫总想搞事的系统师尊,旁边还有两个扮猪吃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师兄妹……

云疏月觉得,自己的穿越人生,简直就是一场大型的、荒诞的、随时可能崩盘的生存挑战。

而这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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