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眼。
并非一个具体的位置,更像是一片不断移动、扩张的宇宙“伤疤”。越是靠近,那种剥离存在、消弭意义的恐怖感便愈发清晰。夜玄驾驭着太初源炁,如同一粒逆流而上的微尘,在完全违背常理的规则乱流中艰难穿行。
这里没有方向,没有距离,甚至连“前进”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时间时而凝滞如铁,时而疯狂加速;空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碎片折射出光怪陆离、彼此毫无关联的扭曲景象。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飞行,而是在被这片“空无”本身的意志拖拽、撕扯。
太初源炁全力运转,那混沌的特性在此地展现出了惊人的适应性。它并非强行对抗那无所不在的“抹除”之力,而是如同最柔韧的水流,不断调整自身的“频率”与“状态”,时而模拟出与周围死寂相近的波动以降低排斥,时而又爆发出极致的混乱以干扰那试图同化他的无形力量。
饶是如此,他的道基依旧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之前“道反”留下的创伤被引动,嘴角不断溢出混沌色泽的血液。但他眼神冰冷,没有丝毫退缩,凭借着与云疏月之间那微弱而坚韧的因果联系,以及对她最后传来信息中那个“奇点”方位的推算,坚定地向着那毁灭的源头逼近。
不知在混乱中挣扎了多久,仿佛跨越了无数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
前方的“景象”骤然一变。
不再是扭曲破碎的空间,而是……一种极致的“空”。
那是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无”。没有光,没有暗,没有物质,没有能量,甚至没有“虚空”的概念。视线投入其中,仿佛连“看”这个动作本身都被吞噬。神识探去,如同石沉大海,瞬间失去联系,连带着一部分神魂都传来被硬生生“剜去”的剧痛。
这里,便是归墟之眼的核心边缘。一切存在的终点。
而在那片绝对的“空无”中央,悬浮着一个“点”。
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不断脉动、收缩的“概念”。它散发着无法形容的吸引力,仿佛是整个宇宙最终都要坠入的深渊,是所有故事必然的结局。夜玄能感觉到,周围那混乱的规则、被吞噬的物质与能量,最终都如同百川归海般,汇入这个“点”,然后……彻底消失。
这就是云疏月传回信息中提到的“奇点”!所有“无”的源头!
就在夜玄全神贯注观察那“奇点”,试图寻找其规律或弱点时,他体内那缕与云疏月的因果联系,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绝的波动!
波动传来的方向,并非在那“奇点”之内,而是在核心边缘那片绝对的“空无”与外部混乱规则的交界处,一处极其隐蔽的、如同褶皱般的规则断层之中!
师尊还活着!但她被困住了!而且状态极其糟糕!
夜玄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朝着那个方向冲去!
越是靠近,那股剥离存在的力量就越发恐怖。他的太初源炁消耗急剧加快,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仿佛要被“擦除”的虚影。他强忍着道基欲裂的痛苦,如同一柄燃烧的利剑,狠狠刺入那片规则的断层!
眼前景象再次变幻。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气泡”,暂时未被那绝对的“空无”完全吞噬,但也岌岌可危。“气泡”内部,规则更加混乱,时间与空间碎成了齑粉,又胡乱地拼接在一起。
而在“气泡”的中心,一点微弱的、清冷的月华,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烛火,顽强地闪烁着。月华之中,云疏月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盘膝而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透明,周身气息微弱到了极点,那袭月白云纹仙裙已有多处呈现出被“抹除”的灰败痕迹。她显然动用了某种秘法,将自身与这片规则的断层暂时同化,以此躲避“归墟之眼”的锁定,但这也让她如同被钉在了这里,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身的存在被一点点蚕食。
夜玄的出现,让她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看到他那熟悉的身影,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放松,随即又化为更深的焦急与担忧。
“你……不该来……”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丝。
夜玄冲到她的身边,太初源炁毫无保留地涌出,化作一个薄薄的混沌光罩,将两人护在其中,暂时隔绝了外部那恐怖的侵蚀。他能感觉到,云疏月的仙元几乎耗尽,神魂也受到了严重的污染与创伤,若非她修为高深,道心坚定,恐怕早已湮灭。
“我说过,会来接你。”夜玄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与怒火,是对这无情天地的怒火,也是对自己的怒火。若他再强一些,若他早点找到方法……
他尝试将太初源炁渡入她体内,助她稳定伤势。然而,他的源炁一进入,便引动了云疏月体内那沉寂的、属于“归墟”的污染力量,两者如同水火般剧烈冲突,让她痛苦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的鲜血都带着灰败的死气。
“没用的……”云疏月艰难地摇头,阻止了他,“我的道基……已被‘归墟’之力侵蚀太深……与你的力量……相冲……”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起最后一点清辉,点向夜玄的眉心,一段更加清晰、却也更加令人绝望的信息,传入他的识海:
那是她近距离观察“奇点”的最终感悟。
“……那‘奇点’……并非实体……是‘熵增’法则……具现化的终极体现……”
“……它吞噬一切……并非为了毁灭……而是为了……让宇宙回归……最初的‘热寂’平衡……”
“……它没有弱点……因为它本身就是……‘终结’这个概念……”
“……唯一的可能……并非对抗……而是……在它内部……引入一个……超越现有宇宙模型的……‘变量’……一个能打破热寂平衡的……‘负熵之源’……”
“……你的太初源炁……或许是……钥匙……但需要……更本质的……蜕变……”
“……小心……仙帝……他或许……早已……”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云疏月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眼神迅速黯淡下去,那点护体的月华也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
“师尊!”夜玄心中一紧,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他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正在飞速流逝,如同沙漏中最后的沙粒。
“走……”云疏月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这一个字,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带着……信息……走……活下去……找到……方法……”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周围那绝对的“空无”之中。
看着她在自己怀中一点点消散,感受着那逐渐微弱的生机,夜玄只觉得一股撕裂灵魂的痛苦与不甘,如同火山般在胸中爆发!
不!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
逆熵?负熵之源?
他脑海中疯狂回响着云疏月最后传递的信息,回响着太虚仙朝的警示,回响着自身对太初源炁的所有感悟!
对抗无效,引导无效,欺骗无效……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而决绝的光芒!
他猛地低头,吻上了云疏月那失去血色的、冰冷的唇!
这不是男女之情的亲吻,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神魂与道源的交融与……献祭!
他将自身那蕴含着“混沌”与“不确定性”的太初源炁本源,不顾一切地、毫无保留地,通过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渡入云疏月那即将被“归墟”彻底同化的道基之中!
他在赌!赌他的太初源炁,这唯一的“变数”,能够成为云疏月道基中那个打破平衡的“负熵之源”!赌他能在“归墟”将她彻底吞噬前,强行逆转那局部的“熵增”过程!
“唔……”云疏月身体剧震,那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眸骤然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能感觉到,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机与混乱本源的力量,如同狂暴的洪流,涌入她几乎死寂的道基,与那侵蚀她的“归墟”之力展开了最激烈的、最本源的冲突与……融合!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仿佛将她的灵魂放在混沌的磨盘上碾碎重组。但与此同时,那原本无可逆转的“抹除”过程,竟然真的……停滞了!甚至,她那被侵蚀的部分道基,在那混沌源炁的滋养与冲击下,开始焕发出一丝微弱的、全新的生机!
夜玄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他的太初源炁本源正在飞速消耗,甚至他的道基都因此出现了更加严重的裂痕!但他紧紧抱着云疏月,没有丝毫松手,将自身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倾注给她!
在这宇宙的终末之地,在这绝对的“空无”边缘,两人以这种近乎悲壮的方式,紧紧相拥,进行着一场与终极法则的疯狂赌博!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能量冲突渐渐平息。
云疏月身体不再透明,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被抹除”的迹象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她原本清冷仙元与夜玄混沌源炁的、更加复杂深邃的气息。她……活下来了!
而夜玄,却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量,身体摇晃了一下,猛地喷出一大口本源精血,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比之前道反受伤时还要严重!他为了救她,几乎耗尽了自身根基!
他看着怀中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复杂难明的云疏月,扯出一个疲惫却释然的笑容。
“这次……换我……救你……”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云疏月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感受着他那微弱却顽强的生机,看着他那张因耗尽本源而苍白如纸、却依旧带着桀骜轮廓的脸庞,数百年来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到极点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紧紧抱住昏迷的夜玄,抬头望向那近在咫尺、不断脉动的归墟“奇点”,又看了看怀中这个为了救她不惜一切的男人,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超越师徒、超越盟友的、名为“决意”的光芒。
她必须带他离开这里。
然后,一起,找到那条……逆天改命之路!
无论付出何等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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