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预报

时隔一个月零九天,江永佳终于重见天日。

家里60平的地下室是他的得意之作,请名校毕业的工程师建造,质量堪比防空洞。最重要的是,它真像电影里那样藏在书柜后面,每次江永佳看着隐蔽的门缓缓打开,有十足的安全感。听说周砚收藏名画,这一生唯爱祖母绿宝石,他没那么雅,爱的不是黄金就是烈酒,以及性感的女人。

当年混街头的时候,江永佳跟兄弟们站在台阶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老大甲被抓走。兄弟感叹说:哥们完了。江永佳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说:“还没完。”江永佳转身走进雨雾,双手插在口袋里,兄弟们落汤鸡一样跟在后面,只有他独自一人走在前头,黑色皮夹克被雨水洗得发亮。他走进电话亭,拨号码打给嫂子,女人在电话里哭,说:他完了是吗。江永佳抬头看一眼飞驰而过的汽车,说:“还没完。”没有老大甲,还有老大乙,他江永佳尽忠职守。

第一次见周砚,在周家花园,周砚坐在会客厅的单人沙发里静静看他,襟口佩戴一朵小小的白色茉莉。小春花懒洋洋蹲在周砚的脚边,仿佛盹着了,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那张沙发,三天前还属于死了的周乾。林大成看不上周砚,也不怕他,只是怕那只狗。当着周砚的面,十分嚣张地整整衣领,点一根雪茄。当时的冯治卿都还不配上桌吃饭,顶多算一个给他们端茶倒水的小弟,端着雪茄盒敢怒不敢言。

大会客厅挂一个法国画家的画,每一幅都是大片的绿色热带丛林。据说,是从博物馆搞来的真迹,今天刚从香港运到。冯治祥指挥手下一幅幅挂,中间停下来,回头看一眼他们。江永佳默不作声吸烟,任由烟灰落在脚下地毯上,心道,大哥都死了,这个周砚居然还有心情摆弄这些玩意。要知道,周乾在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在会客厅抽烟,他老婆讨厌烟味,任何人来周家花园都只能在吸烟室抽。就算周砚很少回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一条规定,他一来倒成了一纸空文。

回家的路上,林大成在后座嗤笑:“看起来多厉害呢,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江永佳也笑,笑完了又仿佛觉得不对劲。到夜总会,两个人各自挑了公主。江永佳点三个才够,一个按肩膀,一个点烟,还有一个搂在怀里亲。林大成笑他玩得花,公主说:“江老板人蛮好的,我们姐妹都说,一个人出江老板的台可吃不消。”

“哪个男人不是见一个丢一个,咱们江老板是看三个爱三个,三个都不丢下,也不过分。”

“就是,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林大成哈哈大笑,江永佳挑眉。林大成说:“早知道叫上周二那小子过来,我看他连这群女人都降服不了,嘴一个比一个会说。”

靠在江永佳怀里的女孩跟他也有一年多,没什么顾忌,好奇笑说:“听说那一位小周老板,人长得很帅呢。”林大成还没怎么,本来也只是一句插科打诨,江永佳抬手给了女孩一巴掌,淡淡看她。

林大成愣了一下,不以为意笑说:“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男人在这呢,就想别的男人了。”

女孩之间悄然递一个眼色,林大成这么说,已经给台阶下了。另有一人打起精神,放低姿态,陪笑:“妹妹开玩笑的,江老板消消气,让她自罚三杯好不好?”三杯之后,江永佳还不说话。公主又气又笑说:“你还真不懂事,怎么拿这个杯子喝,这么小气,让两位老板笑话。去换一套。”

跪在地上的女孩又喝了三个大杯,装啤酒的杯子,不醉是不可能。喝得眼睛也红红的,不敢哭,江永佳这才说:“得啦,人喝坏了又要找我,花的还是我的钱。”公主说:“人都是您的。妹妹这一年多除了陪您,哪还陪过别的客。也是您把她惯坏了。”林大成说:“哦哟,我怎么听出吃醋的意思了。”

公主又笑:“我吃醋有什么用,江老板把妹妹当自己人才会动手,那怎么不打我呢。她也该打!打是亲,骂是爱。”江永佳笑笑,林大成说:“我早说了吧,她是个一等一的人才,你眼光差!”

公主低眉顺眼,抓住旁边女孩的手,察觉到对方紧张,握一握示意自己来,主动接过果盘,坐江永佳身边。她年纪不过十八岁,生一双漂亮杏眼,目光盈水。是这个包厢里最大的女孩,凡事总要多照顾她们。

江永佳不喜欢她这一款,即使她话说得再漂亮,也并不太动心。她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那是一件好事。

江永佳不管别人怎么看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当时,他对潘小匀下死手,明摆着跟周砚撕破了脸,潘小匀却没死成,这时候不躲,什么时候躲。那位大人物得知小匀没死,拂袖而去,那边更不可能给他应允的东西,一时不好对“爱妻心切”的周砚动手。

他在书上看到,一个墨西哥毒枭建造地下室,避开了警察的追捕,云云。他们这一行想要成就大事,最重要的是惜命。

江永佳带着两个情人过了一段颇为醉生梦死的日子,手下的制毒项目没落下,一直在推进,但是地下的日子再好,待久了也会憋屈。他想飙车,想跟哥们吃烧烤,想坐在泳池边晒太阳,在日光下抚摸怀里性感的女人。

最重要的是,当他捡起一枚枚子弹填进左轮,举枪对准墙上的靶子,千钧一发,他想到了潘小匀。潘,小,匀。三个字,念起来像烟花一样轻飘飘,砰地在枪口炸开,怎么就没能杀了他。

潘小匀,潘小匀。他记得他,出乎意料的年轻、美丽,而有力量。

难道周砚好上这一口,是因为可以采阳补阳吗,玩男人真有那么爽吗,比跟女人□□还爽。江永佳若有所思,心里有火在烧。这么说来,那个潘小匀也确实——腰是腰,屁股是屁股。

江永佳嗤笑一声,用力靠进沙发,拿一方手绢慢慢擦拭枪身,正面反面仔细看一遍,又举起来对准虚空中的人影。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手里有一样东西,可以让小匀到他这边来。

既然周砚这么不舍得他死,那就让他生不如死。

江永佳扬起嘴角,猎物逃脱了,那就再抓一遍。死里逃生又怎么样,猎物就是猎物。

门被笃笃敲了两下,清脆仿佛命运的钟声回荡。江永佳懒洋洋说:“进。”

手下急匆匆走进来说:“潘小匀来了!”

什么意思,他还没撒网,自己送上门了。手下语焉不详,一瞬间,江永佳错以为小匀就在门口,站直身体转身,道:“你说什么?他在哪儿?”

“在我们的地盘上。”

原来如此,江永佳差点气笑了,有什么好慌张的。潘小匀突然就来了,虽然只是巧合,但他这一来,跟猜到了请君入瓮这一计似的,提着算盘摆在他的算盘面前,江永佳觉得恼火。

他暗自咬牙,手枪揣起来,拎起外套准备出门,道:“好大的胆子,他现在在哪儿?跟谁一块?你们怎么发现他的?”手下说:“他自己一个人。”江永佳不信,道:“你确定?”

“确定。”

“没带人?”

“没有。”

“他在哪儿?”

手下支吾不说话,江永佳不耐烦说:“怎么了?”

“他在街口点了一碗面,正吃着呢。”

下午四点多钟,街市说不上热闹,也已经有人坐下吃饭了。附近一片都是小吃店,小匀坐在路边,吃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上面撒一小把香菜。

五六辆黑色车子停在路边,小匀毫无所觉一样,手中筷子挑起面条,他吃得不紧不慢,莫名让人很有食欲。驾驶座的小子看看招牌,看一眼是哪家店,咽咽口水,江永佳瞥他一眼,他才不敢动了。

上一次见面,时间仓促,江永佳没有仔细记住他的脸,见了面才发现,他比记忆中还好看一点。江永佳倚靠在后座,接起电话听手下汇报情况,依旧没发现有人跟着潘小匀,也没发现小匀去什么要紧地方。一大群人围在这,兴师动众就为了看他吃面,也实在荒唐。

天气预报说下雨,店老板往下走几级台阶,一盆一盆搬花。店老板忙上忙下,花盆在手中流动,盛开的鲜花一会儿在小匀脚边,一会儿又跑到小匀头顶,离小匀而去。店老板一盆一盆珍惜捧回了家,掀开帘子消失,仿佛小匀才是一棵静止的植物。

小匀吃完了面,站起来买橘子汽水,一开始江永佳当然不知道他要买橘子汽水。

小匀站在玻璃冷柜前,仿佛在思考喝什么东西,当他打开柜门,路边的树叶、自行车、行进的汽车,在玻璃门上闪烁。嘟嘟,滴嘟,过路的汽车响了又响,在玻璃门上流动,鲜艳的人影也一条条流动,每一个橘子味的玻璃瓶,水色潋滟。小匀拿出其中一瓶,合上门,有一秒没动。

江永佳心中刹那雪亮——

小匀正透过玻璃柜门上的倒影,看车里的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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