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小的时候,经常看辰夜在夕照宫的桃花树下练剑,被辰夜握剑斩花的英姿所惑,觉得自己与师兄之间只差了一把举世神剑,因此缠了辰夜小半个月。
当时朝歌还未到百岁,只是个小小幼童的模样,辰夜怕他不小心伤到自己,又架不住朝歌哀求,只好拿木头给他削了一把。
那是朝歌的第一把剑。
朝歌兴冲冲地站到桃花树下,从此开启了和辰夜并肩练剑的生涯。
身为玉珩帝君唯二的徒弟,朝歌表现出了与他师兄一模一样的惊人天赋,不到半年就修出了剑决。
朝歌学会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拎着剑去灵兽苑找到了当初那只差点把他踩在脚下的石斑虎,把人,哦不,把虎噼里啪啦揍了一顿。
辰夜很快找了过来,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灵兽苑的驭兽师们眼睁睁看着刚刚还踩在石斑虎头上的朝歌迅速躲在角落缩成一团,把自己刚刚打虎时不小心扯坏的衣服往外拉了拉,满含热泪望着辰夜:“师兄……他咬我……”
辰夜迅速走过去将人抱了出来,摸了摸他的头顶,安抚道:“不怕,师兄在呢。”
随后冷冷看向一旁明显伤得更重的石斑虎,对它肿起的爪子视而不见:“既已成年,也到了下界的时候,不如就去帮折吾守黄泉吧。”
上清天谁不知道,黄泉又脏又累全年无休,还要不定时接受生魂啼哭恶鬼惨叫的洗礼,乃是三界六道最最辛苦的活计。
石斑虎闻此噩耗,恨不得亲手剁了自己当年一时不察抬起的那只爪子,结果一抬头,只看到朝歌的头埋在辰夜肩上,朝他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嘻嘻。”
朝歌从此一战成名,成为整个灵兽苑的灵兽见了都要绕道走的存在。
以至于众仙每每回忆起往事,都要暗叹一句,朝歌养成如今为所欲为的性子,那个无脑护短又实力强悍的师兄,恐怕占了大半的原因。
不过,当年小小的朝歌对自己战绩十分满意,听说凡间的大侠都会有一本传记,朝歌跃跃欲试地沾了墨,写道:“某年某月某日,英明神武英俊潇洒英姿勃发的朝歌持,持……”
朝歌卡在持字上,才想起居然没有给自己的神兵取一个名字。
他提着小木剑跑出门,恰逢辰夜在拆不知道又是哪路女仙递来的信,信的开头装模作样的写了首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朝歌好奇的探了探脑袋:“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啊?”
辰夜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又无法向这么点的朝歌解释句中情爱,只好道:“就是说,两个人一直在一起,直到山川倾覆,江水干涸,冬雷夏雪,天地相合才能分开。”
“可是这些不是很容易就能做到吗?”
“那是因为我们生来就是神仙,对于凡人来说,四季有常,天行有道,这些永远也不会发生,所以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朝歌压根没听懂辰夜前面说了什么,只是抱着他的胳膊,扬起亮晶晶的眼睛:“那我也要和师兄永远不分开。”
朝歌忆起书上的大侠全身上下从名字到佩剑都要有个来处,于是在那首诗里搜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找到四个字,兴冲冲拍了拍辰夜的剑:“以后你就叫上邪啦!”
然后又拍了拍自己的小木剑:“你就叫与君!”
辰夜的剑是他飞升上神时玉珩送的,原本想着让玉珩赐个名,结果他们这个万年不靠谱的师父送了礼物之后就又不见了踪影,于是到现在也没个正经名字。
“可是……”辰夜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罕见的没有立即同意朝歌的要求。
朝歌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师兄不想和我永远不分开?
“不是……”
朝歌往下推理:“师兄不想要我了?”
“没有……”
朝歌继续猛攻:“师兄果然是不喜欢阿朝,呜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辰夜头疼得按了按眉心,蹲下身抹了抹他小脸上的泪:“别演了,依你就是了。”
朝歌立刻破涕为笑,吧唧朝着辰夜脸上亲了一口:“师兄真好!”
从此,辰夜以一把风流多情的上邪剑名震三界,不知内情的女仙都在传辰夜有个私定终生却又意外早死的白月光,导致辰夜在“天界最深情男子榜”上蝉联了三百年。
而热衷于四处打听八卦知道了那么一点内情的端睿,当时还只是一个过于单纯的小神仙,所听过的话本子仅限于小姐和书生,狭窄的知识面不足以理解如此高深的感情,只是在听完后泪流满面道:“没想到这首诗还能如此妙用,到底是我肤浅了,这真是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至于朝歌,此人从那天开始一共换了十二把剑,每一把都叫与君。
第十一把与君剑,乃是他玩骰子赢了昊轩,不顾这人的哭天抢地,硬生生从他的藏宝阁里抢过来的。
当时朝歌已经一百五十岁,虽然在上清天的神仙中还算年纪尚小,却是威名远扬。他在没有将凤凰火作为武器之前,为了试验第十把与君剑的硬度,活生生劈坏了南天门的两条柱子。
众人不敢得罪他,只好哭唧唧去请昊轩,谁知此人见到天帝说的第一句话是:“小乌鸦,你家柱子把我剑磕坏啦!”
于是就有了藏宝阁抢剑的惨剧。
因为朝歌,天界众仙每人殿中都放了香炉插上三根香,日日祈祷辰夜上神快快出去办事。无他,乃是朝歌从小就喜欢黏着辰夜,长大尤甚。自从他独立斩杀了一只瞿如向辰夜证明自己足够自保之后,辰夜去哪都要跟着。
当日,天虞山异动,辰夜去探查,刚到宫门口果然看到早早等在那里的朝歌,抱着剑笑盈盈道:“快走啦师兄!”
天虞山乃是数万年前诸神混战的古战场,自四神陨落之后,山下之水一夜干枯,整座山寸草不生,万年苍苍。辰夜本以为同往常一样,只是山中气候变化或者有人误闯,这次放心带着朝歌一起寻了过去。
朝歌刚到山脚就抱怨道:“师兄,这里好热啊!”
天虞山山中荒芜,到了夏日确实会比其他地方要炎日一些,可这分明是九月……
辰夜眉头紧皱盯着前方,嘱咐道:“等会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知道了师……”
朝歌的话还没说完,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晃动起来,飞石乱走,连带着天地都似乎在震动,一道深沟赫然出现在地表,巨大的冲力带着朝歌向后仰倒,转瞬间就落下了那道深渊!
“阿朝!”辰夜瞳孔紧缩,正要跟着跳下去,地表瞬间合十,连滚石都落回了原地,一切消失的无影无踪。
“热……好热…”朝歌觉得自己像是枕在火焰上,烫得他一下睁开了眼睛,巨大的白喙正朝着他啄下来,朝歌猛地清醒,拎起与君剑一剑斩了过去,趁着它避开的功夫迅速朝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一足,青羽,白喙,你是毕方?”
“食物而已,不必知吾真身!”毕方说完这句话,蓦地喷出一团火焰,整个山谷的气氛瞬间上升,朝歌抹掉额头的汗,怒道:“夏雨雪!”
剑气携着磅礴的冰霜,原本如同炎夏的山谷瞬间进入寒冬,严寒与炙热在谷中来回交织,朝歌的嘴角开始溢出血线,就在这时毕方突然扇动翅膀,朝着前方冲了过来!
“冬雷震震!”闪电映照得整个山谷如同凄惨阴恻,万钧雷鸣直直地砸落在毕方身上,他硬生生抗下这道雷击,连速度都没有减弱,向着朝歌伸出了双爪。
朝歌躲闪不及,拿与君剑勉强架住攻击移开身位,还是被毕方狠狠拍在了石壁上,闷头吐出一大口血。
毕方像是从这个过程中找到乐趣,溜猎物般的一次又一次冲过来,直到朝歌再也没有力气站起身,这才慢悠悠的伸出长喙。
朝歌抹了抹脸上的血痕,看向身旁的与君剑,剑柄上还有他央着辰夜刻的吊坠,在预想中的疼痛来临之前,他将吊坠紧握在手中,闭上了双眼。
轰隆!是仿佛刺破整片天幕的巨响声,耳边响起毕方凄厉的惨叫,下一秒,熟悉的松木香气萦绕在周围。
朝歌睁开眼睛,辰夜一贯淡淡的表情恍惚显得很温柔,甚至伸出后替他理了理脸颊的头发,轻声道:“没事了,师兄在呢。”
见到了可以示弱的人,朝歌刚刚和毕方战斗时勇猛全都不见,撒娇道:“师兄……我疼……”
“乖,”辰夜碰了碰他的脸,柔声安慰:“师兄知道。”
随后提剑转过身,目光阴沉地望着不远处的毕方,怒道:“上邪!”
怒涛霜雪卷着飞沙走石,齐齐朝着毕方砸了过去,辰夜闪身而至,一剑劈在了毕方身上。
就像毕方刚刚对朝歌做的那样,辰夜一连砍了毕方十六剑,招招见血却不致命。毕方倒在地上,金黄的瞳孔里终于卷起巨怒的风暴:“凡人尔敢!”
下一秒,比刚刚要凶猛数十倍的火焰在山谷燃起,瞬间将辰夜的身影吞没!
“师兄!”朝歌目呲欲裂,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居然再次站了起来。
染血的红衣飘扬在山谷中,朝歌剑指长空:“冬雷震震!”
轰!狰狞的闪电划过天幕,比原来涨大数倍的紫色惊雷直直砸落,毕方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倒地生死不知,火焰瞬间熄灭,与君剑似是无法再承受如此巨大的力量,咔嚓一声断成了两节。
辰夜扶住摇摇欲坠的朝歌:“阿朝?”
朝歌摇摇头,正想说自己没事,刺目的闪电再次掠过整片山谷。
两人惊恐地抬起头,雷声并没有停止!
这不是朝歌召来的,这是……飞升上神的渡劫天雷!
朝歌才一百五十岁,没人想到他会在此时飞升,两人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千钧一发之际,辰夜迅速将朝歌扔进护身法阵,提剑挡下了第一道天雷。
轰!
轰!
轰!
雷声和剑气碰撞,发出一阵一阵的怒吼,辰夜擦掉嘴角的鲜血,白衣上已经一片猩红!
“师兄!”
“师兄!”
“辰夜你放我出去!”
朝歌疯狂拍打着周围竖起的透明屏障,第四十道天雷落下的时候,原本坚实的屏障忽然碎裂开来。朝歌来不及想着这意味着什么,飞快地跑到辰夜身边扶住他,急得快要哭出来:“师兄?师兄你怎么样?”
辰夜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臂,一阵天旋地转,竟然将朝歌给压在了身下。
朝歌背后是灼热的地面,身上是浑身浴血紧闭双眼的辰夜,辰夜全身上下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力,分明已经失去了意识,却还是紧紧抱住朝歌,想用血肉之躯为他挡下这最后的雷击。
“师兄……师兄……”朝歌的眼泪刷刷地往下落,抬手回抱住了辰夜。
又一道刺目的闪电掠过,朝歌眼中一凛,刺红的双目蓦地望向了不远处奄奄一息的毕方。
那一刻,毕方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迅速流失,他体内的火焰开始不受控制的朝着朝歌的方向奔去,连带着地表深埋的火焰一起越聚越大,竟然吞噬了落下的紫色天雷!
毕方惊恐地睁大了双目,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道红色的身影:“陵光……?”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出自汉乐府《上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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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上神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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