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地狱笑话

大约是水镜的暗示过于明显,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司徒樗的继位过程。

雍高祖去世后继任者年幼,便遗言兄弟司徒樗辅政,但没过几年这位有着赫赫战功的辅政大臣便废杀少帝自己登基,之后两年更是将高祖子嗣不论男女杀得一干二净,如此狠辣的手段,说来实在让人胆寒。

显然水镜也是这样认为的。

【在第二位太子因恐惧弟弟威胁自己地位,而选择先下手为强杀死弟弟之后,司徒樗的处罚更为酷烈,以铁环穿其颔,作数斗木槽,和羹饭,以猪狗法食之……拔其发,抽其舌……断其手足,斫眼溃腹……】①

水镜还在念史料,永和郡守卫麟便干呕出声,其妻郭照同样听得胆战心惊,一边接过蜜水压惊,一边往旁边做坐了点以免被丈夫吐到身上。

“难怪当年君舅宁愿辞官也要回乡,君姑还时常同我说君舅有事瞒着她,如今想来,皇帝暴虐至此,若是再留在京中,难道我们家还能比符氏与燕氏更显赫?”

卫麟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勉强压下喉间的酸意,哑着嗓子说:“非但如此,今上心性与寻常人不同,他忌惮符氏又要依靠符氏的兵马为他平定国中叛乱,所以几乎将符延年的子嗣姻亲诛杀一空,却偏偏留了符延年最看重的长子在身旁,符延年镇守在外,身边最年长的子嗣也只有十岁,他却已经年近六旬,只能受制于人。”

“这我倒是知道。”

郭照等水镜念完那一段史料才重新向上看去,不为其它,只是水镜的配图过于骇人,虽然后面的【腰斩四男抛入漳水】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好歹没那么血腥。

“我记得符延年诈降归朝之后,皇帝不是流放了刘曙到长乐县吗,想是在借此向符氏示好?”

“他是在训狗。”

卫麟冷笑一声,杀了人家子孙亲戚数百人,现在只不轻不重流放一个从犯就想把这事揭过去,未免太不把人当人看了。

【对一个统治者的最高赞美无疑是爱民如子,但我们在仔细研究过司徒樗的生平事迹之后可以惊讶的发现,ta竟然也符合爱民如子的标准,甚至爱民胜过爱子。】

【做ta治下的百姓虽然时刻面临着被繁重的徭役累死、因苛捐杂税只能吃土撑死、水旱蝗灾没有赈济饿死,但和ta那被虐杀后挫骨扬灰的男儿比起来,这样的死法至少还能有个全尸不是吗?】

卫麟:“……”

郭照:“……”

几乎全天下都因为这个地狱笑话陷入沉默,虽然他们不明白什么是地狱笑话,但这段点评中那股遮挡不住的高高在上几乎瞬间撕碎了他们对于水镜的祥瑞滤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果天上那道水镜真是神迹,那对于近乎永生的神而言,一生只有短短几十年的人类同浮游有什么区别?

人会在意一窝蚂蚁的生死吗?

少数想通这一节的人,再看向天上那水镜时只觉得心头颤栗,但无情的神迹不会顾及凡人的忧虑,祂只是自顾自的为这一期的讲述画上了句号。

【司徒樗作为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ta的滥杀将雍国推上了悬崖,也彻底改变了文帝的人生走向,但此时摆在雍国朝臣面前的难题却并非各处此伏彼起的叛乱,而是皇位的归属。】

【是战功赫赫的魏王司徒重,还是身为正统的先帝太子?年幼的太子是否可以挽狂澜于既倒?雍国又将何去何从?】

【欢迎收看下一集,天下三分,大元创业(二)】

水镜抛下一串疑问便逐渐隐去画面,若非那绚烂的五色光还在水镜周围闪烁,天下人几乎要以为那是一场幻梦!

司徒重几乎在水镜画面消失的下一秒便拍案而起:“天人误我!”

既然说到了皇位继承,又何必遮遮掩掩弄什么静待下回分解,直接说明太子无才不能继承大统不就行了,现在这样在他和太子中间强行制造隔阂,却不指明谁是下一任继承人,难道真要让他背上谋朝篡位的污名吗?

虽然他并不在意这些,但眼见天命所归的名头从手边溜走,还是忍不住懊恼起来。

司徒重心思电转,立刻向呆立一旁的太子拜下:“先帝晏驾,殿下当前往太极殿接受百官朝贺,继承大统!”

太子舅舅左卫将军顿觉不好:“先帝临终之时召集众臣留下遗命,令我等辅佐新君,魏王为何依旧口称太子!难道真如神人所言有不臣之心吗!”

他话音未落便举刀要砍司徒重,司徒重久经沙场,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文士的三脚猫功夫偷袭,闪身往殿内铜灯架后一躲,左卫将军一刀落空,正要再战,却见司徒重拎起几十斤重的铜人灯座朝他砸过来,他躲避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司徒重厉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先帝灵前刺杀辅政大臣的狂徒拉下去交由廷尉处置!大行皇帝方才仙去,尔等外戚便迫不及待要屠戮宗室把持朝政吗!”

回过神的司徒重亲信一拥而上将左卫将军捆了个结实,太后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帮手就这么被解决,当即出面阻拦,司徒重却疾声厉色:“太后是要当吕后吗!”

“魏王无礼!”

太后几乎要被当场气晕过去:“先帝灵前,你竟敢如此诋毁我!”

司徒重理了理衣袖,施施然道:“太后殿下既无此心,还请下诏言明刘猛悖逆之行,使有司依律处置,以正视听。”

形势比人强,司徒重常年征战,在士卒中威望甚高,此刻殿中的护卫只听他的便是实证,太后被强压着写了封斥责自己兄长的诏书,而后被送前往北宫幽禁。

司徒重看向瑟瑟发抖的太子:“天上那水镜尚不知是敌是友,所言不可尽信,臣蒙主上大恩,自不愿社稷有损,还请殿下前往太极殿接受百官朝贺,早日践祚。”

太子早被方才那一幕吓破了胆,他只是年纪小不是傻,十分清楚失了母亲与舅舅的后果,他颤声道:“天人有诏,如今国家正值危难,弟性情软弱不足以服众,兄年长且有功,自该承继大统,弟愿让位于兄长,只做一富家翁便知足了。”

他滑跪的这样快,司徒重却不爽了,谁要你个小毛孩让,老子偏要自己抢!

“皇帝去世,太子继位,这是礼法。”

太子心头越发绝望,又哭着请司徒重继位。

司徒重大为光火:“若是你不能承担大任,朝中公卿自有处置,此等大事怎能只有我二人私下推让!”

怎么也得带着文武百官三辞三让才够排场。

他一手扯着太子前往太极殿,太子只觉得大限将至,路上哭号不止,司徒重的亲信在一旁劝他:“先帝去世,殿下伤心是孝道,可这只是小孝。遵从魏王之意尽快继位,使神器有属宗庙有归更是大孝,殿下还要接见公卿大臣,如此嚎啕成何体统,还是收收声吧。”

太子哭声一滞,又变成了小声抽噎,整个人都被无力感淹没,谁能来救救他?

谁来救救我们!

朝臣心里一样在痛苦嚎叫。

但他们比太子成熟点,没哭,只是哭丧着脸看着司徒重让他儿子带兵负责宿卫宫廷,然后将以前得罪过他的朝臣丢进廷尉诏狱处死。

虽然司徒重的狼子野心早有昭示,但朝臣还是怨上了戳破平和假象的水镜,那操控水镜的神女究竟想做什么?!

拿他们这些凡人取乐吗!

*

[快快,阿云我们发财了!]

自从水镜放出去,系统几乎每隔一会就要化身尖叫鸡,奈何符云正在抓紧时间清点刘曙遗产,根本没空搭理它,一直到视频播放完毕,他才拿着分析出来的积分增长折线图来找符云。

[目前积分还在持续增长,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能突破30万!可惜你设置了水镜范围,要不然我们这次还能再赚笔大的。]

符云终于分出心神来看了系统做的数据分析,顺口回绝了对方的暗示,[别想了,推演当前的天下局势已经快把我累死了,再加上其他地方兼顾不过来。说到底还是你不中用,你都能搜集情报了,居然不能根据情报推演未来走向,要你何用?]

[可推演未来走向是预言系统才有的权限,我们八卦系统就是单纯吃瓜散播八卦的,最多帮你整理一下个人简历。]

系统嘴上说得强硬,心里却没什么底,水镜播放的视频都是符云自己结合各方资料推导出来的,单是三分天下的标题她就对着地图研究了好几个月,还在第一期视频里边十分谨慎的放弃了说明是哪三家割据天下,只是说了些雍国皇帝的黑历史。

虽然涉及宫廷密辛,但在高层眼中却算不上什么秘密。

这么算下来,它好像真的没出什么力。

它异常心虚的转移话题,[我看了积分计算,你最后讲那个地狱笑话把水镜的可信度拉低了,少了好些积分]

可信度是系统内置程序计算积分时的重要指标,本意是为了避免用户炮制谣言,按理来说,水镜这样的登场方式在这种上古时代几乎不会有人对其产生怀疑,可偏偏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因为一个地狱笑话。

[我故意的,本来民间信仰就混乱,再冒出来个无法解释的水镜,你猜会不会有人借着水镜传教?倒不如让他们保持又敬又怕的心态,寄希望于一个虚无缥缈的神不是乱世的生存之道,至少不该是我们的生存之道。]

符云说着打开系统商店,照例眼馋了一会首页的天价歼星舰。

这是她最满意这个系统的地方,商店中物品种类极为齐全,虽然受限于世界侧以及技术发展水平,魔法侧、玄幻侧以及更高等级的科技侧产物在购买时需要多加一笔高昂的融合费用,以免其他世界的物品在本世界造成不受控制的影响,但系统给出的解释十分合理,符云便没有太过心疼。

万一因为消杀和筛查不到位,带进来新病毒或者某种入侵生物破坏本世界生态环境,那她哭都没地方哭。

毕竟有些病毒对于技术水平相近的世界可能就是一场流行感冒,但对于本位面来说,却有可能演变成一场十室九空的大疫。

系统跃跃欲试,[还要买福袋吗?我觉得你运气特别好。]

不是谁都能从一积分一个的福袋里开出来水镜这种积分收割机。

[不了,我准备买这个。]

系统看向符云选中的东西,顿时失声。

购物车:仿真全科教学保姆机器人(6~12岁儿童专用)*2

又或者说将其称之为人造人会更加合适。

[除后颈的标记外外表与人类并无差别,能进行简单的体检,拥有基础的扫盲知识,还拥有武力模块,可以太阳能充能,最重要的是,如果同意报废后回收,就可以一折甩卖!]

[简直是天选下属!]

符云的感慨犹在耳边,系统吭哧了半天,弱弱解释,这个机器人是残次品,虽然智商和功能没问题,但使用寿命只有十五年,所以才会卖这么便宜。

但这对符云来说根本不成问题,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她既然决定争夺天下,十五年的时间足够她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利益共同体来输送人才,届时有没有这个机器人已经不重要了。

两个机器人花了二十万积分,系统会帮她解决这两人怎么出现在她面前的问题,至于剩下的四万多,符云斟酌着花了一千,买了足够长乐县用的新粟种,余下的准备存着等秋收后募兵时再用。

当务之急,是先把长乐县周边的山胡料理了。

①幽宣于席库,以铁环穿其颔而锁之,作数斗木槽,和羹饭,以猪狗法食之。取害韬刀箭舐其血,哀号震动宫殿。积柴鄴北,树标于其上,标末置鹿卢,穿之以绳,倚梯柴积,送宣于标所,使韬所亲宦者郝稚、刘霸拔其发,抽其舌,牵之登梯,上于柴积。郝稚双绳贯其颔,鹿卢绞上,刘霸断其手足,斫眼溃腹,如韬之伤。四面纵火,烟炎际天。季龙从昭仪已下数千登中台以观之。火灭,取灰分置诸门交道中。杀其妻子九人。——《晋书·载记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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