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斜，韩鸣阳站在一片齐膝深的荒草丛中，整个人都麻了。

他敢发誓，他打开电脑只是想查找论文资料，根本没动任何打游戏的念头，怎么还能遭此无妄之灾。

韩鸣阳欲哭无泪。

就在刚才，电脑网页照例弹出游戏小广告，他移动鼠标去关，谁知小广告都变得越来越心机，设置了一个虚假的关闭框，他食指一点，就将那游戏打开了。

其实打开也不要紧，按照以往的经验再把游戏网页关闭就好，可还没等韩鸣阳动手，他眼前就有一道白光闪过，瞬间失去了意识。

似乎只是转瞬，他又清醒过来，只是身处的天地已然大变。

旷野四合，荒草漫漫，图书馆的静谧被一种更为渺远的空寂替代。

韩鸣阳自觉也算博览群网络小说，几乎是在三秒之内就反应过来，他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穿”了无疑。

韩鸣阳看着身上灰褐色的古代布衣，努力回忆他误点开的那个游戏到底是什么内容的。

几乎是游戏页面刚一打开，他就失去了意识，时间太短，韩鸣阳的视线没能捕捉到游戏名称。

他没纠结多长时间，这一困惑就被解答了——

一道轻快活泼的女孩声音在耳畔响起：“欢迎玩家2126登录大型真人江湖武侠游戏《十步》，我是系统‘掌门最爱的假牙’。”

可能是怕韩鸣阳有哪里没听清楚，系统“掌门最爱的假牙”说的每一个字，连同标点符号，都一起浮现在韩鸣阳面前的虚空中，就像剧情游戏的对话框一般。

掌门最爱的假牙：“首先为你介绍游戏详情——

“本游戏为架空背景下的江湖武侠图鉴收集游戏，玩家需要游历地图，寻找对应NPC解锁剧情，在进行剧情的过程中收集图鉴。

“伴随图鉴收集，玩家将会逐步点亮代表收集进度的‘千里灯’，并能解锁相应能力，提高自身武学修为。

“注意：玩家必须在终极反派现身之前，尽可能多的收集图鉴，提高武力值。

“只有击败终极反派，玩家才能被送回穿进游戏的那一个时间节点，重返现世生活，否则玩家数据将与所在服务区一同销毁。

“除终极反派外，游戏中还将出现部分推动剧情发展的特别反派，玩家击败此类反派，将会获得额外的奖励与武力加成。

“目前距第一位特别反派现身，还有1438时58分17秒。

“请玩家2126选择是否接受游戏规则。”

掌门最爱的假牙话音一落，韩鸣阳面前就出现了三个金色的选项——

【接受】【接受】【接受】

韩鸣阳：“……”

果然是连小广告都设置虚假关闭框的无良游戏。

韩鸣阳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可以选择退出游戏吗？”

掌门最爱的假牙正气凛然道：“请玩家根据自身意愿作出选择，我必将遵照玩家选择进行下一步操作。”

韩鸣阳又问：“除了这三个，还有其他选项吗？”

掌门最爱的假牙十分干脆：“没有。”

韩鸣阳被气笑了，现在还能怎么办，穿都穿进来了，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里。

韩鸣阳被迫自愿地随便伸手点了个“接受”选项。

浮在空中的三个“接受”旋即化作流光散去。

掌门最爱的假牙半晌没有反应。

韩鸣阳表示理解，毕竟平常加载程序都要等一会儿。

静待片刻，系统音再次欢快响起：“感谢玩家2126对本游戏的大力支持，接下来将由本系统‘掌门最爱的假牙’全程为您服务。

“玩家2126载入成功，获得专属任务图鉴，游戏正式开启——”

三卷流光溢彩的竹简在韩鸣阳面前同时展开，说是竹简，但每片竹片并不相连，都是独立地悬浮于空中。

每片竹简周身散出流光，朝向韩鸣阳的内面却是黯淡灰败，似乎上面本来写了什么，被灰霾强行遮掩住了。

掌门最爱的假牙介绍道：“玩家2126，这是你的专属任务图鉴。图鉴分为三卷，分别为：冠绝之术、耀世之才、千秋之器。

“‘冠绝之术’即为各门各派的绝学秘籍，‘耀世之才’是江湖中的英雄豪杰，‘千秋之器’则是名动天下的神兵利器。

“你每收集图鉴之一，就能激活相应的竹简，可以随时查看其详情简介。

“当竹简激活到一定数量，代表收集进度的‘千里灯’点亮，你将随机获得武学天赋技能。此处注明，千里灯可重复点亮数次。”

韩鸣阳这才注意到，在三卷竹简最上方，还悬浮着一盏古代的纸灯笼。

灯笼没发出一点光亮，所以他刚刚忽略了它。

韩鸣阳大致扫了几眼三列竹片，每列只有十五六片的样子。

图鉴这么少的吗？

那岂不是很好完成。

韩鸣阳下意识地伸手从右向左划了一下中间那列竹简。

他划完才反应过来这又不是玩手游，怎么会划得动……

谁知，竹简真的随他的动作移动了一大段距离，露出了后面一开始没显现出来的大量竹片。

韩鸣阳划了好几下，愣是没划到头。

韩鸣阳：？？？

他又移动了半天另外两卷竹简，同样没看到末尾在哪儿。

韩鸣阳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下：“这图鉴……到底有多少啊？”

掌门最爱的假牙认真道：“每一卷都是百样起步。究竟一共有多少我不能说，因为还有部分图鉴是隐藏的，需要你触发隐藏支线剧情才能解锁。”

说完，它又体贴地补充了一句：“放心啦，从来没有玩家集齐过图鉴。就算你收集得很少，我也一定不会嘲笑你的！”

韩鸣阳：“……”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三卷竹简连同纸灯笼消失，掌门最爱的假牙续道：“专属任务图鉴查阅完毕，玩家2126触发新手福利——

“玩家可提出一个在游戏规则内的要求，我将无条件满足你。”

韩鸣阳：“比如？”

掌门最爱的假牙：“比如立刻带你去见第一位NPC开启剧情，或是为你找一家最近的客栈稍事休息。”

韩鸣阳环顾了一下身周荒无人烟的野地，的确，无论是开启剧情还是先找个落脚点都十分重要。

他沉思片刻，选了一个目前来说对他最重要的事情——

韩鸣阳：“那……可以先把你的名字改得正常一点儿吗？”

掌门最爱的假牙：“……”

*****

夜色渐浓，一道清晰璀璨的银河横亘天幕。

韩鸣阳仰面躺在荒草丛中，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目不转睛地欣赏这一震撼美景。

委屈的小牙牙仍在愤愤不平：“你说你把我的名字改了有什么用？！现在你走不出这里，连饭都没得吃！”

韩鸣阳嫌和系统的文字对话框遮挡风景，就将该功能关闭了，所以现在只有系统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回荡。

韩鸣阳倒是真没有一点儿歧视“假牙”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太不江湖了。

也是他对江湖的幻想作怪，仙风道骨、高深莫测的一派掌门，怎么也该是一剑既出动四方，而不是用力过猛就会假牙掉一地……

光这么想着，韩鸣阳就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江湖武侠游戏的系统，哪怕是叫“掌门最爱的荷叶鸡”也行啊。

假牙同学据理力争，劝韩鸣阳换一个更有意义的要求，奈何“郎心似铁”，韩鸣阳宁可饿肚子也要给它改名。

假牙同学委屈极了，却又无能为力，毕竟游戏规则确实没说不能给系统改名。

韩鸣阳秉持人道主义精神，给了假牙同学自由选择新名字的权利，只要新名字他也认可就行。

于是，“掌门最爱的假牙”变成了“委屈的小牙牙”。

“我还不饿，而且……”韩鸣阳深吸了一口旷野的晚风，直接用意识与假牙同学对话，“这么躺着还挺舒服的。”

韩鸣阳说的倒是真话。

此时游戏里的季节应该是春夏之交，晚风习习，不凉不热，温度最是宜人，也没有恼人的蚊子缠着人不放。

韩鸣阳将一大片荒草推倒压实，当做床垫，省得被泥土弄脏衣服，再配上他从未亲眼见过的浩瀚银河这么一瞧，简直像在旅游一般惬意。

假牙同学工作这么多年，觉得自己也算是识得千人千面，先前那些玩家得知自己被卷入了这么一个要命的游戏，要么立即开始卷任务，要么一下子吓破了胆，要么……

反正就算是表现得再淡定的玩家，都会或多或少地分心在意一下自己的任务，再向它询问一些关于这个游戏世界的细节。

而韩鸣阳，在让它改完名字之后，就没再跟它说过一句有关任务的事，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走累了就开始躺着看星星。

看他稳成这样，假牙同学都要以为他直接穿成了系统呢。

委屈的小牙牙：“玩家2126，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收集任务呢？”

“不急，反正还有一千多个小时才出现反派，我相信ddl[1]激发的潜力是无穷的。”韩鸣阳老神在在地回道，“既来之则安之，好不容易‘穿’一次，我得好好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可不能白来一趟。”

委屈的小牙牙：“……”

假牙同学无话可说，但又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

玩家总这么躺着是不行的！

假牙同学这边正在组织话术，要和韩鸣阳着重强调一下任务的紧迫性。

另一边，韩鸣阳正在寻找一片合适的草叶，电视剧里那些大侠躺着树枝上的时候，总会叼根草或叶子什么的，看起来就很潇洒恣肆。

他也想体验一把。

但就在这时，自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韩鸣阳和假牙同学各自忙活的事儿。

韩鸣阳一下子站起身来，望向声音来处。

马蹄声越发临近，借着星月光辉，韩鸣阳隐约看到有两匹马一前一后疾驰着。

马背上的人不时扬鞭催马，鞭子抽打的声音在辽阔的原野上散开。

是两个急着赶路的人？

韩鸣阳这么猜测着，脑中灵光一闪，当即迈步，迎着他们跑过去，挥手高呼：“两位大侠！我迷路了，能不能……”

韩鸣阳想得本来简单，要是运气好能搭个顺风车……马，就不愁找不到人们居住的村镇了。

但他的话喊到一半猛地顿住了，整个人被定在原地，只因第二匹马上出现的寒光一闪。

应是星辉映照，那道光白极也寒极，直晃得人心头一凛，肝胆生畏。

那是冷兵器。

是一柄剑。

当韩鸣阳反应过来时，他已亲眼见证了一场搏杀——

两匹马的距离越来越近，骑在第二匹马上的人骤然飞身跃起，足尖一点马头借力，朝着前方马背上的人扑去，同时一剑递出！

前面的人预知危险，即刻回身提剑格挡，但力差几分，长剑被第二人轻易击开。

此时第二人已踩上第一匹马的马背，万分果决地挥剑斩向前者的咽喉！

鲜血飞溅的刹那，第二人飞身后撤，稳稳落地。

与此同时，第一人的尸首自马背上无力倒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胯｜下的马受了惊，又向前奔出一段距离才停下，不安地踱着步。

旷野再次恢复宁静，却不再安宁。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那具倒下的尸首像是砸在了韩鸣阳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算明知道NPC死亡只是游戏剧情需要，但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目睹生命逝去，对于韩鸣阳来说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而杀人者此时就站在距韩鸣阳大约十步的地方，握着尚在淌血的剑，警惕地紧盯着韩鸣阳。

韩鸣阳半晌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将视线从死者身上移开，看向还站着的那位。

借着月色，韩鸣阳看清了杀人者的外貌，是个穿着深蓝武服的少年，长发用发带束成马尾，神情冷漠肃杀。

韩鸣阳十九岁，少年看着比他年纪小，但作为一名清澈愚蠢的大学生，韩鸣阳已然被少年的气势镇住了。

韩鸣阳寒毛卓竖，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废话：“你……杀、杀人了？”

少年眉目冷然，说出来的话也透着森森寒气：“是，我杀了他，下一个就是你。”

[1]ddl：deadline的缩写，指某项任务的最终截止期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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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步江湖·图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