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主杯的喧嚣热潮退去，留下满地的吃瓜话题和几个闪耀的新星名字，其中“桃酒”无疑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个。

寂寂无名的小主播从败者组打进决赛，面对Ax1om的压制打出了冷静的一穿三残局处理，桃酒的实力在此刻熠熠发光。沉着冷静的直播风格和清朗微软的少年音把不少新粉转化成了固定观众。姚嘉的人气呈现小爆增长的态势。

然而人气的增长并未对姚嘉的直播产生很大影响，姚嘉依旧保持着往日的节奏：中午起床，四点开播，零点下播，平时接点代打和复盘的单子，剪剪视频，对接徐霖给的商务安排。

这种规律感让姚嘉感到安心，热度的暴涨似乎没有打乱他的生活。

唯一和过去大为不同的是，姚嘉孤狼单排的时间变少了。他和超级水果队友的联动频率变高，偶尔延长直播时间团建。

强大的突击战神桃酒在勾心斗角、热闹狂欢的派对游戏里变得十分笨拙，常常被**、李子惹急，爆了不少梗。呆呆桃的昵称也流传出来。

他越是手忙脚乱、一脸懵懂地被队友“陷害”，弹幕就笑得越欢。那些赛场杀神与笨拙小白的反差切片视频涨了不少热度，也为他吸引了一批新观众。

“桃酒！蟑螂怪来了啊！”**在语音里大喊。

“蟑螂怪”是恐怖游戏《地外密探》里“贪食蜚蠊”的外号，由于这个怪物长得像蟑螂，会随机飞出攻击，被玩家戏称为蟑螂。

面对**的提醒，屏幕上的桃酒搜查员却像个无头苍蝇，在仓库卡了半天，什么东西都没搜到，最后被一只蟑螂尖啸着抱脸杀。

姚嘉吓得直接鼠标一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直播画面天旋地转，最终被暗红的血色覆盖，跳出几个大字：任务失败。

[超级水果被螂神一穿三了（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别忍了想笑就笑吧！]

[桃桃长区，烂完了]

[搜点我是专业的，搜仓库我是认真的（doge）]

[被蟑螂1V1，下饭下饭]

姚嘉看着弹幕，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过肩的长发随着动作晃动，几缕发丝搔着他发烫的脸颊。

他小声抱怨：“明明是这个地形很难躲……好吗！”微微的嗔怒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又引来一片“哈哈大笑”刷屏。

除了和超级水果的队友一起游戏，他的双排列表里，还频繁地出现另一个ID——Ax1om。

那日顾朗轩主动加了姚嘉，出于礼貌，姚嘉多聊了几句。

[一杯桃酒：A 神好！！！]

[一杯桃酒：啊啊啊 A 神我看你直播很久了！突击手都是跟着你的教程学的！]

[Axiom：过奖了。]

[Axiom：你本来就很强，不止是我的功劳。]

又一次被肯定，姚嘉心里有些小得意。

[一杯桃酒：商业互吹.jpg]

正当姚嘉绞尽脑汁想要再找些话题试图拉近距离时，顾朗轩却直接发起了邀请。

[Axiom：有空来打双排吗？]

[Axiom：双突或者一突一烟这版本很好冲，]

[Axiom：怎么样？我看你应该也在冲国服排名。]

[一杯桃酒：当然愿意！！]

[一杯桃酒：A 神别嫌我坑就好。]

[Axiom：当然不会。]

[Axiom：可以叫我 A 哥]

[Axiom：不过怪怪的，朗轩也行。]

[一杯桃酒：好的轩哥！]

顾朗轩在次元微视直播好多年，称得上一句老前辈了，初步认识，姚嘉还不敢直呼其名，显得太冒昧。

他激动得几乎要捧着手机尖叫，正愁怎么应付徐霖的蹭热度要求，没想到顾朗轩直接找上门来邀请双排。

要知道，双排直播可以通过社交联动吸引观众，也有可能被吸血分走人气。顾朗轩此举不论是不是真的想要冲分，在提携小主播曝光上来讲相当慷慨。

答应过后没多久，顾朗轩便向姚嘉发来了双排邀请。

如果说超级水果的组排是熟人插科打诨娱乐，那么姚嘉和顾朗轩的双排更具竞技的乐趣。两人默契十足，打法互补。二人经常是双突击或者一突击一道具的配置，常常打出赏心悦目的配合，畅快对枪。

顾朗轩的直播间人气极高，每次他们一起排位，都会有观众好奇地询问这个新来的双排好友。

[桃妹是谁？哪来的妹妹？]

[这声音是男的啊，男的为什么叫桃妹？]

偶尔会有不明所以的新观众对着弹幕出现的“桃妹”昵称提问。

很快就有老观众抢着解释：[是pinkpeach，ID 一杯桃酒，萌主杯亚军，技术超强的男主播！]

顾朗轩有时也会看到这类弹幕，他一边移动准心精准爆头，一边用带着漫不经心的语调念出来。

“‘桃妹是女的吗？’——不是，是男的。”

“‘为什么叫桃妹？’——”他顿了顿，直播画面上的俊帅男人嘴唇微弯，轻笑了一声，“不告诉你们。”

两人连着麦，顾朗轩的回答透过耳机传来，姚嘉觉得他故意使坏，往往急得澄清，“都说了是桃酒！桃酒！明天我就剃个寸头！”

挣扎一番后，姚嘉又妥协了，“行吧行吧，随你们了。帮主播骗新观众弹幕呢。”

互动的切片多了，“桃妹”这个昵称经由顾朗轩之口说出，仿佛带着某种认证的效力，让这个称呼在他庞大的粉丝群体里也迅速流传开来。

姚嘉偶尔会刷到相关切片视频，看见评论区，他心里总有些微妙的羞赧，想起之前顾朗轩的问话：

[Axiom：弹幕老说你桃妹，是什么梗吗？]

[一杯桃酒：啊，就是有一次不小心，镜头晃到头发，被他们看到了。]

[一杯桃酒：可能惯性思维吧，觉得长发都是女生。]

[一杯桃酒：其实我不是电竞黄毛，是长发文艺男，哈哈哈哈。]

[Axiom：哦。我觉得还挺萌。]

长发萌吗？我都没露过脸，说不定是嘴歪眼斜的大脸肥宅呢。

姚嘉心头嘀咕，却没说出口，发了个长发凌乱的熊猫头表情包。

简短的对话，此刻回想起来，却让姚嘉耳根有点发热。徐霖从没对他的长发如此评价，只是让他留着别剪，可以增加主播人设的记忆点。

人气稳步上涨，姚嘉在下播后主动和徐霖分享这些积极的变化。偶尔发去自己有趣的切片视频链接，讲述直播时好玩的互动。

[一杯桃酒：霖哥，你看这个切片，播放量好像还不错。]

[霖哥：这个直播效果很好，可以保持。]

[一杯桃酒：今天和A神双排，从他直播间来了不少人。]

[霖哥：很好，多吸点粉。明天还找他？]

[一杯桃酒：等他找我吧，太倒贴他粉丝反感。]

[霖哥：你得主动点。]

你在把我往外推吗？

姚嘉没有发出去。这句话太矫情。明明一切向好，他和Axiom也只是普通的双排搭档关系。

[一杯桃酒：有机会吧。]

[一杯桃酒：萌主群涨了很多人，活跃度变高了。萌主礼要更新吗？]

[霖哥：联系运营那边吧，可以涨点预算。]

[一杯桃酒：那你的奖励呢（坏笑）]

徐霖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堪堪发来消息。

[霖哥：等我忙完，就请年假去你那边。]

[霖哥：一起旅游。]

[霖哥：很久没见了。最近很忙，你新合同的事，商务的事，别的主播也在谈续约，你知道的，同期签了不少。]

[一杯桃酒：太辛苦了！]

[一杯桃酒：有点想你。现在流量大了，说不定我可以搬过去你那住，我们找个大点的新房子。]

[霖哥：我也是。]

“我也是”三个字太模糊，姚嘉不知道他是只回应了前半句，还是也同意后半句。他没有问出口。每每问到类似问题，徐霖似乎都在逃避。

姚嘉不懂这是否正常，第一段亲密关系有太多青涩疑问，他也没有好友可以咨询。

也许只是因为徐霖是个工作狂，只是因为他舍不得搬家的耗费，只是因为他想节约租金。

刚直播那段日子，姚嘉从学校搬到了开发区一处隔音较好的老小区，租了一间小单间，简单布置、加装隔音后就开始了直播生涯。徐霖则在沪市上班。

两地来回路程坐高铁得有个六七小时，导致徐霖表白确立关系半年多了，两人也只见过两次面，完全是网恋的状态。

甜蜜的瞬间不算多，中间还夹杂着无数工作的交接。

徐霖总是很忙，总是在加班。姚嘉没有正式上过班，他想，他应该理解徐霖，就像徐霖理解他把生活重心放在直播上，很少主动寻求他的陪伴。

也许都市白领就是这样忙碌，更别提主播公会这样的互联网运营岗位。

也许工作榨干了他的精力，才让他干巴巴的回应总是迟来。

也许是工作沟通留下的习惯成了难以转变的职业病，让他总是三句不离流量、运营。

姚嘉看着对话框，心里那点因热度上涨而产生的雀跃慢慢冷却下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关于生日的安排。

[一杯桃酒：霖哥，下个月我生日，]

不等姚嘉发完，徐霖很快回复，发来一份公式化的生日会直播策划草案，无非是抽奖、感谢粉丝、或许联动一下队友，和他去年的生日流程大同小异，只是抽奖的预算稍微多了些，增加了几个实物抽奖礼。

末尾跟着一句催促。

[霖哥：公司那边联系我了，续约合同要抓紧考虑，新合同在拟了，条件很优厚。]

[霖哥：跟Ax1om的互动可以再自然点，现在女粉就吃这套，适当卖卖腐，吸粉多。]

姚嘉看着屏幕上的字，感觉心脏一阵闷痛。他咬着唇，把纤薄的淡粉刺出血色，眼眶泛热，忍不住打字：

[一杯桃酒：一定要我主动麦麸？]

[一杯桃酒：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吗？]

他期待着，哪怕只是一句普通的关心，告诉他可以不做违心的事。

徐霖的回复很快，却像一盆冷水，浇了姚嘉满头。

[霖哥：你的发展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事。别想太多，把握好机会。]

[霖哥：我是为了你好。]

他紧接着又推过来一个商务。

[霖哥：这个速食品牌的推广，需要拍个实物视频，甲方要求比较急，公司这边合作已经敲定了。]

[霖哥：可能得尽快。]

姚嘉看着那条消息，心里堵得厉害。他最近已经接了好几个类似的商务插在视频里。

这样虽然来钱快，但频率太高，他担心粉丝观感不好。

[一杯桃酒：最近的商务视频是不是有点多？粉丝不一定爱看]

[霖哥：现在有钱不赚，抓不住流量，之后不一定能赚到。平台要抽成，公会要运营，趁着有热度得快点变现。]

钱、钱、钱，冰冷的话语毫不留情砸来。姚嘉知道，再说下去也只是徒劳。

他疲惫地回了一个“好”，然后关掉了聊天窗口。

尽管时间已晚，他还是强打精神，拿出徐霖寄来的产品，架好手机，开始拍摄视频。调整角度、试吃、配音介绍卖点……反复录制了好几遍，才勉强挑出一条还算满意的。

最初的直播合同是徐霖推荐给姚嘉签的，姚嘉签完才发现合同级别不高，只配了简单的图片美工和运营指导，所以除非有特殊的视频需求，一般都是他自己进行简单剪辑、添加字幕和背景音乐。

等他终于将成品视频文件发给徐霖时，已是凌晨四点多了。

他瘫在椅子上，精神放空，思绪机械地反刍徐霖说过的话。莫大的空虚包围着他，姚嘉莫名发冷起来。也许是熬得太晚，需要睡觉了。

他简单洗漱，将自己摔进被窝，搂着被角，紧闭双眼，调节呼吸，企图快速入睡。

可是他睡不着。

他解锁手机，回到了徐霖的聊天界面。

看着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头像，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姚嘉心头，有些东西在变好，有些人却好像走远了。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颤抖着打下几个字：

[徐霖，我们还是]

后面的话，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我们还是恋人吗？]

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发送出去，猛地将后面所有的字全部删除，只留下那句没头没尾的：

[徐霖，我们还是]

他按下发送键，像被烫伤一般迅速锁屏，将手机反扣在床单上。仿佛这样，就能逃避掉那个他早已心知肚明，却始终不愿面对的答案。

姚嘉仰面躺着，双眼放空，盯着天花板。

凌晨时分，很静。他能听见冰箱运作的滋滋声，听见窗外逐渐响起的车流。他的鼻息被缓缓堵住，无名的忧虑压着他的心口，一阵阵随吐息逸散。

有泪从眼角滑落，他用手去揩，抹开一片灼痛潮热，越是擦，越是源源不断，几乎要浸湿鬓角。脸颊上的小痣似乎有针刺般的痛感。

他拼命压抑，拭泪的手背过，盖住双眼，遮住他泛红的脸颊，和盛满难过与迷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