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两难

赏菊宴之事后,司寇若发觉风渊有异常敏锐的洞察力。

平日里因他过于热衷拆家,总是一副呆萌模样示人,连司寇若都未曾发现他有此等洞察力。

百步之外便能察觉那花有异常,能精准判断敌人,下口快准狠,一招制敌。这可不是什么寻常小狗能做到的。

司寇若跟父亲要了太初地殿的钥匙。

那是司寇家曾经灵修鼎盛期修筑的地殿,里面有各种珍稀的驯兽法器,为求增强灵法修为的族人会进入地殿中闭关试炼,并在其中驯化灵兽。

太初地殿普通人无法踏足,灵法修为薄弱一些的人进去,都会感觉灵力被压制,要承受骨裂噬心之痛,直至灵法修为突破方可出来。

司寇天和司寇河都曾在十岁左右进入地殿中闭关过半年,司寇若身体孱弱,且族中长老说她灵力微薄,父亲自然不愿让她去承受这骨裂噬心之痛。

毕竟,不能活着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族人,不在少数。

不过帝师大人也知,自己这个女儿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劝不住她,于是提了个条件:必须养好身体,才能进入地殿。

从那日起,送到司寇若房中的补品没断过,风渊吃的兽肉禽肉倒是送的少了,因为司寇若会亲带他去郊外山上,让他自己去猎食。

风渊的猎食风格干脆凶狠,猎杀场面触目惊心。连鸣啸看了都要倒吸一口凉气,司寇若却很是满意,“不错,风渊,这才配当我司寇若的狗!”

有时候司寇若会指定猎食对象和猎食要求。

“风渊,将那只兔子猎回来,要死的,但皮一点也不能破,知道了吗?”

“风渊,我要那头鹿的头骨。”

“风渊,我要一只白色黑背鼠,要活的。”

“风渊,去把那喜鹊的蛋偷几个回来,别被发现了。”

一般风渊都能很好地完成任务,除了偷鸟蛋。虽然把蛋偷回来了,但头上顶着鸟屎,显然是暴露行踪了。

一连几天,风渊头上都顶着鸟屎回来,他们不得不换了山头。

完成任务之后司寇若会给他爱吃的棒骨,风渊最爱吃各种各样的猪、牛、羊棒骨。

“你可真是一只小狗,明明有精品的兽肉禽肉,你不吃,就喜欢啃这棒骨,没出息。”

风渊像听不到似的,乐呵呵地继续啃着棒骨,边啃食边玩。司寇若瞧着这只大狗,好像越看越可爱了。

鸣啸看见大小姐笑,不知为何还是感觉背后发寒。

就这样,一主一兽努力吃了两个月,风渊更加精壮了,司寇若个子高了,身子也不似原先那样单薄,脸颊圆润了不少。

司寇若如愿从父亲那拿到了太初地殿的钥匙。

“放心吧父亲,我定能在哥哥们归家前出来的。”

司寇策并不能放心,他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成为女儿的绊脚石。

看着司寇若和风渊一人一狗的背影走入幽暗的地殿中,太初地殿的石门缓缓落下,司寇策这个年逾四旬的男子只能在风中默默垂泪。

“明儿,我希望我没有做错。你知道吗,女儿愈发像你了。”

一场初雪叩问人间,是亡妻生前最爱的初雪。

长愿此生同傲雪,且以深情共白头。可惜斯人已逝,人间岁月只剩回首。

腊月至。

西疆的传回的战报只有四个大字:退胡大捷。

其中艰难曲折却只有一众平西军知道。

抵达西疆时,十万胡寇精兵如黑云压境,已围住天水城半月。更要命的是,兵马刚入城,后方粮道便被几支胡寇精锐精准截断,没有辎重,城中存粮撑不过三日。

粮草被截当日,司寇天修书求援,九歌没犹豫,当即拿着帝师给她的信物去西海郡借调军粮。得见帝师信物,西海郡太守吴太明立刻借调了当地义仓粮草,虽然杯水车薪,但好歹能再撑一阵。

司寇天一面带兵守城,一面等朝廷援军开拨,苦战七日,粮草已见底,却只等来“各地军务吃紧,兵力调配需统筹”、“粮草已在筹措,漕运繁忙,转运仍需时日”之类的推脱文书。

“将军!弟兄们快撑不住了!”

平西军只有胡寇一半兵数,司寇天一人就算再以一敌百,也架不住十万胡寇压境。且敌军得了他们的粮草,攻势大增,而平西军如今粮草将尽,军心已乱。

九歌在地图上勾出一个地方,“朝廷不肯拨援,为今之计,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她找人放出了天水城粮草已尽、平西军军心溃散的消息。

次日,胡寇主帅便带领五万精锐,直奔天水城而来,司寇天带领平西军在天水城外死战不敌,连失几道布防。

此一战,惨烈致极。

战至天水城北门,司寇天身先士卒,在城头死战不退,身重数创,仍死守城门,几乎所有平西军军力都在此死守。

连战一天一夜,北门仍未破,司寇天执一杆紫金磐龙枪,杀红了眼。

夜半时分,那胡寇决定改道从城西攻破天水城。城西门紧连鬼哭谷,守城方有天然战略优势,如今胡寇笃定平西军已弹尽粮绝,势必要拿下天水,已不在乎这点劣势。

果然,城西布防薄弱,主帅带着几万胡寇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穿入鬼哭谷。

朝阳破云时。

“点火。”九歌一声令下,顷刻间,鬼哭谷便成了人间炼狱。

两侧山崖上火油倾泻,火箭如雨,几百颗裹满火油的巨石从崖上滚下,几万胡寇精兵葬身火海。

另一边,司寇天带兵从后堵截胡寇退路,重新夺回了粮草辎重。

兵败如山倒。

司寇天带领平西军,如同一把尖刀,不仅守下了天水城,还直插胡寇腹地,攻破城池十余座,将祁国疆域向西推进了三百里。

司寇策原以为他们需得过了腊月再回,没想到竟在腊月中旬,司寇天便已抵京复命。

“父亲,我回来了!若若呢?”见过皇帝之后,司寇天直奔回家,他这次从边境带回来不少新鲜玩意,原以为妹妹会出来迎接自己,准备一口气送给她的。

结果出来迎接他的只有他的老父亲和鸣啸。

“她进太初地殿试炼了。”

“什么?!”

还没等问清妹妹的情况,父子二人又收到了北漠送来的加急密信。

司寇河前往北漠处理流寇,原情报说是北狄边境一带不成器的匪徒,司寇河带的兵马和物资并不多。

流寇确实不足为惧,很快被司寇河剿而杀之。而后,北狄军派出了军队,和祁军开始了正面战争。

司寇河与折铁并肩而立,宛如铁塔并峙,在战场上几乎战无不胜。

司寇河手执灵犀枪,骑战冲锋,战无不破;折铁持重刃,擅长布阵围剿,不仅大获全胜,还俘虏了不少北狄军。

攻破北狄几座城池之后,司寇河并不恋战,立即整军返京。

然而行军至荒原时,突然遇到了几波偷袭,且不似原先的北狄军只有蛮力。他们总是能挑祁军最薄弱的时刻进行偷袭,不求赢,偷袭完就撤退。几乎不发动正面战争,采用迂回消耗战术,你追,他们就退。即使今日杀光一批,明日又会来一批。

司寇河带来的祁军,原就不适应北漠的气候,且物资有限,被耗至如今,如无援军,恐已难回。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将军,敌暗他明,怎可破局。

“我去救他!”读完密信,司寇天立刻想往外走。

“你刚从边关回来,你不休息,你的战士还要休息。马上要过年了,这会带人上边关,你以后在军中怎么立足?”

“父亲,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阿河孤军无援啊!”

如若司寇天不带援军前往,司寇河则在北境陷入孤立无援之地。平西军刚经历一番苦战,如若司寇天此时带兵前往,军中将士心存不满,恐生变数。

进退两难。

“我司寇一族,向来忠君报国,何至于此!”司寇策指节收拢,几乎要将手中茶杯碾碎。

司寇家,百年帝师之才,在民众中颇有威望,且是灵脉,有些平民百姓甚至视之为神。如今两个儿子又成了军中将才,大儿子司寇天已手握平西军虎符。

朝廷忌惮他,情有可原,他一再忍让藏锋。可如今拿他儿子和一众将士的性命来弄权,实在忍无可忍!

司寇家主几百年来任祁都帝师,百官之中有一半是沧溟学堂弟子出身。当今圣上原是祁氏旁支,前朝腐政宫变后,在司寇策的扶持下上位。

如今,登基不过十年,便有人想要过河拆桥。

狡兔死,良狗烹。

“我司寇一族,若有意皇权,哪里还有他祁氏的事!”

司寇天看着父亲,欲言又止,“父亲,其实……”

其实他们何必效忠祁氏,为了一桩已无人记得的恩情?可他也知道父亲内心的矛盾,和司寇家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司寇天终究没有说出口。

“帝师大人,如今,恐怕只有一法可解。”九歌在旁边轻声开口,她还未来得及褪去男装,一袭黑衣束发,甚是干练。

“暗军若是此时就出动,恐怕更引朝堂忌惮。”司寇策似乎知道九歌想说什么。

“我说的不是暗军。”

“那是?”

“来了。”九歌耳朵微动,转向门口。

果然,远远的,可以看见一人一兽在朝司寇策的书房走来。

“若儿,你们,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进太初地殿不到两月,司寇若便已完成了灵力试炼?

地殿试炼,灵力越薄弱之人,要突破的时间需花费更久,两个儿子都花了半年,向来灵力孱弱的小女儿却只花了一个月余。

这说明……

司寇策的眼中饱含欣喜的光,但转瞬又是担忧。

“父亲,哥哥,九歌姐姐!地殿的事若儿以后再给你们说,现在救二哥要紧,我和风渊已过地殿试炼,请让我和风渊前往援救二哥!”

“你怎么知道……”

“因为大哥安全回来了。”

看着女儿的眼神,司寇策才发现,女儿比他想象中要更早慧,更有谋略,甚至眼神中透着藏匿不住的狠意。

“我也去!”司寇天立刻站出来,一刻也等不了的样子。

“大哥,你无军令不可出京,当前局势,你申请独自出京,那厮也会阻挠你的。我们没有时间了。北漠苦寒,耗得越久,二哥越危险!”

司寇天看向父亲,司寇策攥紧了茶杯没有说话。看得出来,他也知道如今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舍不得女儿。

“你现在即刻去调一支百人暗卫和精马,掩护大小姐和风渊,前往北漠。给他们备足银两,御寒之物、粮草和水,在宁州一带采买。”九歌对司寇策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好,我现在就去!”司寇天想再争取一下,但对上九歌的眼神,他选择听命。

小年将至,今年京城的雪下得格外大,亭台楼阁都覆上了一层银衣,衬得灯笼也格外红。

春山楼顶楼之上,有位白衣男子凭栏赏雪,杯中酒已成冰。

他望着这漫天大雪中的几串车辙印,自语道,“我这小侄子,如今怎这样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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