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清幽的别墅里,如今变得让人格外不安。
屋里传来阵阵哭嚎声,佣人们面面相觑,都摇着头避开。
巨大的电视上播放着颁奖典礼,年轻男孩面若桃花,微微弯腰对着话筒致辞。
他的语速很慢,和之前的获奖者们不同,他始终都没提到,感谢父母。
万惜看着屏幕里的知颂,再一次嚎啕大哭。
原来从那个时候知颂就已经打算好了,跟他们划清界线。
知颂欠他们什么吗?
一点也不。
知颂作为苏家的孩子,从小就懂事听话,加上他学习成绩好,连家教都没请过。
仔细算来,花在知颂身上的钱还没苏致璨回来几年花得多。
这是他们作为父母应该负起的责任,万惜并不觉得这笔钱还需要知颂支付还款。
可是知颂真的这么做了。
“夫人,有律师来了。”
保姆看着哭倒在沙发上万惜,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在苏家工作了快十年,眼看着知颂变成现在这样,苏家每个人其实都有责任。
保姆走过去扶起万惜,帮她擦干眼泪,小声道:“夫人,颂颂最喜欢看你笑了。”
万惜的眼里泪光闪烁,她努力撑起一个笑容:“让律师进来吧。”
她原以为是苏以诚叫律师来有什么事,起身整理裙摆之后,让人上楼去叫苏以诚。
进门的律师却并不熟悉,至少不是他们家常年合作的那位。
这位律师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从衣服到头发都整整齐齐,看起来格外专业。
“万女士您好,我是知颂先生的代理律师贺探,负责跟您讨论后续解除收养关系……”
万惜眼前一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知颂口头通知还不够,居然还找了律师来?
他是真的铁了心要和苏家划清界线。
玄关处,刚进门的苏致璨眼神复杂。
他回来收拾东西,却撞见了这么一幕。
知颂居然是来真的?因为他闹离家出走,家人们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他身上。
现在还嫌不够,居然要签协议离开?
苏致璨有些惊讶。
他站在门口,有些进退两难。
这种场合,他出现是不是不太好?
苏以诚从楼上下来,看见客厅里眼生的男人有些奇怪。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贺探已经先一步介绍自己。
听见知颂的代理律师几个字,苏以诚的脸已经黑了。
这是知颂给他的下马威吗?
因为知颂离开,万惜已经哭了好几天,他还嫌不够?
苏以诚黑着脸打断贺探:“他请律师来干什么?”
“来和你们协商这些年抚养费的事宜。”贺探好脾气地重复道。
“如果你家里有其他人有疑问,可以等来齐了再开始。”
苏以诚还真的让万惜给苏致谦和苏致臻分别打了个电话,让他们赶快回家。
等贺探满意地带着几分合约离开,苏家人的脸色堪比调色盘。
“为什么事情会闹到这一地步?”苏以诚暴躁地在家里走来走去。
知颂很大方,给的钱也很多。
但问题是,这些利益完全比不上他跟宋明旬联姻来得多啊!
要不是他看见贺探所属的律所是出了名的为秦氏服务,并且不打败仗,他绝对不会轻易送口。
他猛地回头看苏致臻:“都是你,三天两头跟知颂吵架!”
苏致臻扯扯嘴角,故意露出脸上的淤青:“我跟他吵架又怎样,他至少愿意跟我仔细说划清界线的原因,不像有的人做父亲,只能靠打人逞威风。”
苏以诚虎目圆睁,气得嘴唇都在抖。
上次打苏致臻是气急了的条件反射,真的让他朝女儿下狠手,他其实做不到。
“除了你,谁挨过我的打?”苏以诚气焰下去,依然在嘴硬。
苏以诚小时候家里奉行的就是棍棒教育。
他在跪祠堂的日子里,想着自己绝对不能变成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父亲。
甚至在苏致谦小时候,也因为调皮被爷爷奶奶罚跪过祠堂。
二老离开以后,苏以诚第一件事就是把苏家的祠堂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物理上的枷锁解除,心理上的枷锁仍在。
如果不是被苏致臻如此质问,苏以诚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他一瞬间如同老了十岁,眼神都变得沧桑。
一直没说话的苏致谦起身:“我记得颂颂刚回家时,所有人都因为他的懂事疼爱他。可是璨璨回来之后,大家也因为他的懂事,再没给过他说话的机会。”
万惜再一次放声哭泣。
苏致璨刚回来时,万惜让知颂多带带弟弟。
知颂做得很好,一整个暑假都在为苏致璨补习功课。
家里的晚宴上,知颂也带着苏致璨一个个认人。
然后知颂得到了什么?
住了十几年的房间因为苏致璨的一句话就让给他。
成绩稳定发挥,万惜原本承诺的一家人一起出去旅游作废,因为苏致璨考得不好,怕刺激到他。
就连一向跟知颂感情稳定,两家都默认未来会在一起的江渡衡,都变成了苏致璨的未婚夫。
想起过去对知颂不耐烦的态度,以及毫不犹豫选择相信苏致璨的反应,万惜更加后悔。
知颂的离开,他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苏致璨看着愁云惨淡的苏家,突然出声:“不然我走,你们一家几口继续和和睦睦。”
万惜看着他,流着泪摇头。
“你也是妈妈疼爱的孩子,说这种话简直是要妈妈的命。”万惜捂着脸失声痛哭。
苏以诚也皱着眉抬头往上看:“家里还差你一口饭吃不成?”
只有苏致臻嗤笑一声。
哪个真心实意道歉的人会站在楼梯上让所有人仰视他?
“三哥,我这边建议你趁早转到表演系,学新闻不适合你。需要绞尽脑汁洗别人的稿,对你来说太难了。”
苏致臻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就连特意叫的一声三哥也含了嘲讽。扶着栏杆的苏致璨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他身上背了个包,默不作声地闷头往下走,眼圈也越来越红。
“臻臻,不要这样跟你三哥说话。”苏致谦皱眉。
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再走一个苏致璨,恐怕万惜会难过得晕过去。
苏致臻笑眯眯道:“我懂,真话一向难听,所以世人一向不喜欢听真话。”
她拿着包,如同来时那样,施施然离开。
苏致臻回来,纯粹是为了看笑话。
热闹看完了,她还记得苏以诚打人没道歉,并没打算在家里久留。
她从家里走了以后,苏致璨也小声道:“颂哥看见我肯定会不开心的,在他回来之前,我去学校住,免得他碰见了心里不舒服。”
不等其余三人挽留,苏致璨拔腿离开。
看着瞬间冷清的家,万惜泫然欲泣。
苏致谦安慰地拍拍母亲的背:“他们几个都还不太成熟,长大了就好了。”
说完,苏致谦看了一眼被静音的电视,知颂正朝着摄像机笑,一手托住奖杯。
也起身往外走:“我再去联系知颂的老板,看看能不能通过他劝一劝知颂。”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家里所有人都终于接受了知颂是铁了心不再回来的这件事。
-
从平城回来,四个人几乎没怎么休息,直接进入工作状态。
知颂终于忙完,趴在桌子上回血:“你们都不累吗?”
“只要老板给得够多,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累,”刘付源刚挂了一通电话,拍拍知颂的肩,“年轻人,能者多劳,加油冲。”
知颂的嘴角抽了抽,孩子气地将原本面对刘付源的脸换到另一侧。
刘付源笑着进办公室找秦叙时。
秦叙时除了要批评人,其余时候办公室都不怎么关门。
他们几个进去也只是随手带一下门,常常留条门缝,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发到我这边说是结婚请柬,谁去?”刘付源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怎么参加一个结婚典礼,还要抽签抓阄?”知颂不太懂这两人。
“不是因为这个,”林沧也忙完,倚在知颂的桌边和他一起听墙角,“小时他……”
“又背后说我坏话。”秦叙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办公室铺了地毯,无论是脚步声还是轮椅滚过的声音都不太明显。
秦叙时阴测测看着林沧。
林沧朝着他举杯:“行行行,那我走。”
刘付源不知去了哪里,知颂门口的这块儿地方瞬间只剩他们两个。
“没有背后说你坏话,只是说你们抓就去参加婚礼很辛苦。”知颂坐直了身体,跟秦叙时解释道。
“婚礼要不要一起去?”秦叙时趁机发出邀请,“新郎刚好是你最喜欢的前辈漫春她大外甥,不出意外,应该会在现场见到她。”
知颂眼前一亮。
漫春的画展,他们连衣服都选好了,后来却收到画展取消的消息。
上辈子知颂跟漫春还算熟悉,这辈子却还没来得及见过面。
能够提前向漫春介绍自己,那可太好了。
知颂点头如捣蒜,眼睛亮亮地看着秦叙时:“什么时候?什么温度?我穿什么颜色去比较好?”
知颂激动得脸都红了。
秦叙时被他的反应逗笑,但还是认真回答他的问题:“两周后,到时候应该天气比较热,不过他们举办的是城堡婚礼,不用担心会很热,衣服就穿原本打算去见漫春的那一套,怎么样?”
知颂虽然激动,却仍然持悲观的态度,让自己不要那么高兴。
比如漫春的画展,前世明明举办成功了,这次却突然宣布取消。
像是有什么神秘能力在阻止他认识漫春。
想到这里,知颂心里有些不安。
上辈子他没去过的婚礼现场,这辈子能成功在那里见到漫春吗?
知颂心里没底,他只能寄希望于,婚礼临时取消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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