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等他醒来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而他下半身还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上半身却向一旁歪倒，脸紧紧地贴在床头上，整个人竟就这样呈现一种扭曲的姿势睡了一晚上。
这特么和晚上补作业结果不小心睡了一整晚有什么区别！
江玺赶忙坐直身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这才发觉腰疼腿麻腰膝酸痛，两瓣被压得太久的屁股都没了知觉。
他慢慢地把腿伸展开来，缓了缓身上的疼痛，这才一瘸一拐地下了床。
沈书颜早已起来了，拿着一个白面馒头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慢条斯理地啃着，而自家师父则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头发仍用金冠一丝不苟地盘着，衣裳也是整齐地穿着，看起来真像一个大门派的掌门人，气势一点都不带输的。
江玺理了理衣襟，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师父。”
沈若初悠悠睁眼，眯着眸子看了眼江玺，而后又闭上，拖长了声音道：“你再起得迟点，都快到午时了。”
尽管江玺毕业了这么多年，面对师长的批评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不管是唾沫横飞式还是温柔无奈式，对他的作用都是一样的，没一会儿江玺就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不由自主地将头埋得更低了点：“弟子知错。”
……
嗯？怎么没声了？
江玺抬眼想偷偷看眼师父在干嘛，结果一抬头就来了个对视，瞬间又把头埋了下去。
他看到面前的白绸带从膝盖上垂落下来，竹椅在动作间也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沈若初走近摸了摸他的头：“晚上好好休息，不用那么用功，不然身子是受不住的。”
我靠！师父竟然知道他晚上在干什么！
那他岂不是发现了自己是妖精？不对不对，师父应该只知道他在偷偷卷，但不知道他在卷什么，不然现在他应该就被抓到云端上那些正经仙门前接受审判了。
头上温暖的触感转瞬即逝，却还是在江玺心里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感动。
基础太差自己跟不上，想在晚上偷偷补习结果不小心睡着了没完成任务，第二天老师不仅没罚你还叮嘱你要爱惜身体，这样寻常的关心简直是直击命门！
“还在那站着做什么？过来拿个馒头赶紧吃了好修习，我们的进度已经很落后了。”
江玺心头还热乎着，听了此话还是忍不住腹诽：
师父啊……你和人家教的都不是一个层面的，就不要想什么进度不进度了吧！
江玺草草解决了一顿早饭，看师父在前沈书颜在后已摆好了阵势，就赶忙过去站到沈书颜身边开始今天的晨课。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天的初始，最重要的就是活络经脉，感受灵气，徒儿们先与我一起学今日的基本功。”
沈若初的声音不轻不重，好像真的沉浸在山川馥郁的灵气里，灵魂已经随风直达方外了。
“起势。”
江玺跟着他的动作提膝抬脚，左跨放脚与肩同宽，而后吸气抬手，呼气按掌，重心下移呈马步。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第一势，左右野马分鬃。”
“身体□□，双手抱球于前，提膝左跨，弓步分掌。”
靠！我说为什么这么眼熟，这特么不是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吗？！
大学期间被太极拳支配的恐惧又在记忆中重新被唤醒，江玺永远忘不掉那最后三天又是看b站又是看表情包，日夜不停几乎从头学到尾才勉强及格的痛苦。
为什么都穿越了还要学这个东西！
江玺欲哭无泪。
虽然考太极拳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毕竟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所以现在再做一遍江玺也能凭着之前留下的肌肉记忆想起下一个动作该做什么。
“阿江，你做得太快了，这样心浮气躁可不行。”
师父，我真的谢谢您。
这套拳打得极慢，沈若初偶尔还要提醒他俩注意动作规范，像马步，提膝之类的，都是按照极致的标准来的，最后收势结束时，江玺居然还觉得有些累，身上也出了点汗。
沈书颜也是认认真真地跟着师父做完了一整个所谓的基本功，但他就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自家师父也是，打完了之后精气神好像还变好了，看着容光焕发的，真是老当益壮，六七十岁正是奋斗的年纪。
沈若初看着两人的状态也是非常满意：“身心投入，才有助于平心静气，心静了，才有余力做其他的事。既然静心，那便不闻窗外事，徒儿们随为师进书房，为师教你们识文断字。”
终于有一个自己擅长的方面了。
江玺不禁偷偷高兴，读书认字如此简单，他还能不会？既然不能在武力值上高人一等那就在文学方面遥遥领先！
可等江玺翻开书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他傻眼了。
这书上写的怎么都是古文呐！而且还都是繁体字，光是辨认都很困难，更别说读懂整篇文章的内容和主旨了。
不是，穿越了能让他无障碍交流，就不能让他无障碍阅读吗？！
江玺看着那书上密密麻麻一坨一坨的字，只觉得脑袋突突的跳，跳得他脑仁疼。门前牌匾上的他还能勉强认出来，但这数量也太庞大了他有点认不过来啊！
书页有些发黄，纸上也有墨迹，可能已经放了很久了，有些字都有点看不清了，读起来更是让人头大。
“第一卷，《山川本纪》……”
读书的过程实在枯燥，不论是人还是妖，沈若初念了没一会儿江玺就有些昏昏欲睡。
他把手张开撑在额头上，悄悄把头上的发带解下来让长发垂落在四周，之后便一手压着书一手撑着头明目张胆地睡了过去。
果然在课上睡觉是最香的。
强烈的倦意席卷而来，上一秒江玺耳边还能听到师父念经似的读书声，下一秒就已经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江玺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迷迷糊糊中有人在用手肘碰他，本来睡得香的时候江玺就不喜欢别人打扰，便一脸不耐烦地把那人手肘撞了回去。
“咳咳。”
江玺赶紧睁开眼，转头就看见沈若初站在桌旁略带责备地看着自己，瞬间就把他瞌睡吓醒了，自觉地站起身来领罚。
“你说你，不好好听现在讲的东西，晚上又偷偷起来补，这样又没学到东西又睡不好觉，有什么好处呢？”
江玺自知理亏，又看了眼旁边的沈书颜，他也是一副“我已尽力”的表情，就只能乖乖地把手背在身后，语气恳切：“师父我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嘴上认错可没用，得让你长点记性。”
沈若初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有些开裂的戒尺，道：“把手拿出来。”
还好还好，只是打手，得亏不是什么抄书写检讨。
身体上的痛苦好过精神上的折磨。
江玺听话地将手摊开，任师父在手上来了三大板，但力道却并没多重，甚至都感觉不到疼，应该是师父念在他初犯所以打得也挺轻。
“行了，坐下吧，回去把第一卷抄三遍，字要写好，不然重抄。”
江玺刚坐下就听到这话顿时绷不住地“啊”了一声，但看师父那神色不像是开玩笑，就只能认命地应了声。
之后的时间，江玺除了把床上三件套洗了，就是跟着师父在院子里打坐了一下午。
“平心静气，好好感受周围的灵气，要沉淀，要专注。”
这对好动的江玺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起初他怕师父发现还能好好地坐一会儿，后面实在受不了了就干脆看别的地方去了。
“阿江。”
江玺赶忙闭上眼重新坐好。
师父怎么跟后背上长了眼睛似的，连他在走神都知道。
这下江玺只能被迫专心了，但还是忍不住抱怨这打坐有个屁用，不就是浪费时间吗。
这样坐着实在无聊，江玺就干脆趁着这段时间偷偷运转了一□□内的妖力。
反正这只是在身体里运转，又没有释放出来，师父应该不会发现吧？
江玺偷偷运了下功，见师父没反应，这才放心大胆地让妖力在体内游走起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今天运转的好像比昨晚要顺畅一点。
江玺有些疑惑，难道是昨晚反派大哥的功劳，带着他轮一遍的时候顺便打通了他的经脉？
再怎么说这也是好事，江玺有些欣喜，他的逆袭之路总算是迈出第一步了。
可这妖力在流转的时候，江玺却发现身体里还有一股与它不一样的力量。
江玺试着去感受那股陌生的力量，流经脉络时，居然有些舒服和温暖，把刚刚运功的疲惫都减弱了。
这居然是一缕微不足道的灵气！
江玺有些诧异。
这灵气是从哪来的？而且居然不会和他的妖力相斥，二者应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如今却融合得异常融洽。
妖就算是进入仙门修行本质上也还是妖，所以修炼时率先增长的也是妖力，随着时间的推移灵力才慢慢出现并强化。
而且两者本身相斥，妖如果想不露出破绽，就必须学会如何压制自己的妖力，但光是要两者之间和平相处而不是针锋相对斗个你死我活就要很长时间，现在这两玩意儿相安无事地待在一起，真是有够难以想象的。
江玺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发现分享给反派大哥了，但碍于打坐还没结束，他可不想再多抄几遍《山川本纪》，就只能耐着性子等到结束。
“今天的修习就先到这里，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吧。”
两人躬身行礼，目送师父回房。
沈若初前脚刚走，江玺后脚就拉着沈书颜进了屋，他把房门一关，便兴奋地推着沈书颜坐到床上。
“做什么？”
“你运转一下妖力，快快快，转一下转一下。”
沈书颜看着他两眼放光的样子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江玺运了功。
妖力流转起来后，沈书颜也发现不对劲了，这灵力来得莫名其妙，而且极其安分，若不是江玺，他可能还没发现。
“你也感觉到了，是不是？”
总而言之，江玺很喜欢这一小缕灵气，有它在，运功都变得轻松很多。
“这灵力来路不明，你别贸然使用。”
对于陌生的东西，沈书颜向来很警惕，但江玺就很心大了，因为刚刚他就领略过这灵气的厉害，便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它还这么小，这么弱，能有什么威胁？”
大哥你就是太敏感了，都有被害妄想症了。
江玺重新调整呼吸，由着那股灵力和妖力一起流经各处的经脉。
少顷，江玺似有所得，便试着运用了一下。
“嘭！”
江玺举起毛茸茸的爪子，身后的尾巴也一摇一摆。
他成功化为原形了！
江玺大喜过望，他就知道自己有天赋，短短两天就学会如何化形了！
修炼，易如反掌啊！
他坐在床上，小小的一团，得意地看着沈书颜。
沈书颜也有些震惊，他也没想到这效果居然这么显著。
他将江玺抱起来，揉了揉他的狐耳。
好软，手感真好。
沈书颜这下摸爽了，倒是江玺身上一软，当即挥舞着爪子去抓他：“你干嘛！别乱碰啊我告诉你！”
他从沈书颜怀里挣脱下来，觉得今后的日子又有了盼头--我这么牛逼，往后要想谋权篡位岂不是轻而易举！
他正想再接再厉乘胜追击，就听沈书颜幽幽地道：“你不抄《山川本纪》了？”
对啊，他还要抄书呢。
一想到还有这茬，江玺便怨声载道地倒在了床上。
他在床上四仰八叉地瘫了一会儿，又突然爬起来，拿着纸笔递到沈书颜面前，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
“大师兄，帮帮忙，帮我抄一下嘛。”
沈书颜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不行。”
江玺看他不干，立马就把耳朵变出来凑到他跟前：“大师兄，你帮我抄书，我给你摸耳朵，怎么样？”
沈书颜没回话，像是在考虑，良久，他才一手执笔，一手轻轻握住那柔软的耳朵。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