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湖第六步

“白籁……给我出来!”

“为何不肯见我!”

四周围满了人,卖吃食零玩的小贩不卖了,抡着刀杀猪卖肉的不卖了,坐在茶楼酒楼人都不喝了,大家都睁大眼睛瞧着中间几人,自觉不说话保持安静。

山盼在人群里找着空隙灵活往中心钻,身后宿容一边紧紧跟着她,一边扶一扶帮一帮老人孩子。

正钻到距离中心两家不远的地方,前方的人挤得密密麻麻像座肉山,山盼深呼吸一口气准备歇一歇,但在听到那道虚弱又忍耐什么似的女声时,她动作一顿,往前钻得更起劲。

瞧见主角们若隐若现,山盼本想一鼓作气钻到最前面,下一秒被人扯住袖子。

动作被打断,山盼没好气回头找罪魁祸首是哪个不长眼的。

找到了。

她之前一直跟在她后面的宿容对视上。

山盼挑挑眉,低头看见宿容如玉的手指正轻轻拉着她的袖子。

干嘛又拉她?

山盼抬头,用眼神向宿容传递自己想法。

宿容抿抿唇,眸子闪了闪。

不解中,宿容忽然把自己的剑鞘放在她的手中。

她下意识握紧。

剑鞘有些粗糙,握着并不舒服。

他见状转身,高束的乌黑马尾和发带映入她的目中。

眼前那人拉着她往人群稀少处走去。

山盼没反抗,只是饶有兴趣盯着手中有些破旧的黑色剑鞘和墨色背影。

走到一个偏僻角落时,宿容拉着她脚步一动,轻功跃上一栋楼的屋顶,接着在一栋栋屋顶上掠过。

马尾发丝随风而动,山盼便不再想他轻功居然不比她差,反而专注伸出手指勾住他的一缕发丝,放于指尖轻轻摩挲片刻又松开。

怎么感觉他的头发比她的都要好呢?

山盼摸摸自己头,盯着宿容后脑勺的眼神瞬间哀怨起来。

宿容在一个离地面不远的楼顶停住脚步,脚下瓦片几乎未曾发出过响声,他握着剑鞘的手颤了颤。

他从未被女子做过如此有亲昵意味的举动。

连他的母亲也不例外。

而且是她……

她摸了他的头发吗?

她喜欢他的头发吗?

宿容只觉他迷迷糊糊,无法思考。

山盼见宿容停住便松开剑鞘,往前一小步整个人往下看,正好看到中间全貌。

她一边好奇观察着两家,一边分出心神夸宿容。

“哇,你人真好!这是轻功吗?宿容你真厉害!一下就带我到最好的地方来了,否则我还要拼命往前挤呢!”

宿容正专心仔细观察着脚下的瓦片,自然看不到山盼满眼只有底下热闹。

山盼正全心全意看着底下热闹,自然也瞧不见宿容红得快滴血的耳朵和泛红的脸。

“殷少主怎不在家好好养伤?如果是大病初愈,还是先休养几天才为好。”

一道温润男声从下方清晰传入山盼耳中。

山盼先是感慨自己听力真好,又将视线移到人群围成圈的中心,目光停滞于那辆做工明显精致的马车上。

男声从马车里传出,看来就是那位白籁白少主了。

再看到马车前一个面红耳赤的侍卫和一个满脸愤怒的侍女,山盼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两方争执。

“白籁,你要与我退婚?”

山盼再次听到那道虚弱沙哑的女声,视线便定位到一个身着紫衣袍的女子身上。

女子披散着干枯长发,一脸惨白,本该明艳的容貌和意气风发的双目散失了生机般,嘴唇泛青,任谁也看得出她离死已然不远。

她缓步靠近马车,最后停在侍女身前。

侍女表情立刻变了,从愤怒变成悲痛,眼中泪光闪烁。

侍卫垂下了头,退后了几步。

马车很久没有出声,在山盼以为他们不会理殷家少主后,那白籁又出声了,只不过语气从温润变得冷漠。

“殷家《飞燕刀》失窃,白家若联姻必受牵连……”

白籁声音渐低,似叹息又似决绝:“殷昭飞,你若武功还在……如今殷家自身难保,白家不能陪你沉沦。”

无人看见的马车内部,一双如玉的手紧紧攥着一个青玉瓷瓶,青筋明显凸起。

“白籁!你未免太狠心!”

侍女先忍不住,憋着眼泪怒道,那侍卫抬头瞪了侍女一眼。

殷昭飞则是脸色更白了些,一口血喷出,洒在紫袍和路上,红得发黑刺目极了。

侍女惊慌失色,眼泪直往下掉,连忙跑到殷昭飞身边扶着她拿手帕为她擦去嘴角血迹。

殷昭飞的目光钉死在马车帘幕上,仿佛要用眼中血丝绞碎那个藏匿其中的身影,指甲深深将袖子嵌入掌心,仿佛要将自己皮肉生生撕开。

她一字一字,仿佛从唇间血色中蹦出般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白籁,你会后悔的。”

“燕萼,我们走。”

“是,少主!”

说完不等回应,殷昭飞转身向人群走去,侍女燕萼紧跟在她身后。人群立刻让出条宽敞的路给殷昭飞和燕萼离开。

人们散去了一部分,有的留在原地讨论还有的则大胆开始骂白家少主。

白籁的马车却没有动,下方乱成一窝粥。

看完,山盼唏嘘不已。

她有点想喝海鲜粥了。

尤其是鱼片粥。

思绪回笼,山盼不禁去想这殷昭飞着实太惨了。

殷明月和白宋和她说的是殷昭飞遇袭生死未卜,如今见着,她只能说殷昭飞十分重视自己武功的话,现在的结局只怕是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经脉尽断,不但有被下奇毒的痕迹,还有人为攻击导致,直奔着要她的命而去。

如今还能走路,要么命大要么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果然活着才是一种勇气。

山盼不禁眯了眯眼,换她变成这样,她只会立马去死,生怕慢了一秒多受一秒痛苦。

好吧,她已经活到现在了。

她真是个胆小的人呐。

山盼想到这,若有所思,偏过头去看宿容。

又与他对视上,宿容眼中是一种很明显却看不懂的情绪。

看着她干什么?

总不是担心自己会害怕吧?

再想到自己人设。

她好像悟了。

在之前山盼正低着头想着什么时,宿容便将视线从底下移到山盼身上,见她并没有害怕之类的情绪,他先是松了口气不再后悔不阻止她。

下一秒便看见了山盼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郁,他疑惑同时心又揪了起来。

看见这样的事情有这样的情绪,宿容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山盼定然想起或者是想到了什么。

他心有些乱,想说些什么想干些什么却满心迷茫。

他应该怎么做?

见她看过来的眼神满是不解,宿容便垂眸不与她对视。

山盼瞧见宿容这模样突然乐了起来。

她第一次见这么呆又好看的男人。

山盼笑得眉眼弯弯,“宿容宿大侠,我们回客栈吗?”

宿容抬眸,恢复了一贯的沉默寡言模样,“嗯。”

山盼勾唇一笑,伸出了手腕,杏黄色的袖子随着落下,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宿容下意识看去,又立马被刺痛似得移开目光。

“拜托宿容用轻功把我送下去啦。”

宿容抬眸,看见了山盼那双倒映斜阳与自己身影的眸子,亮极了,像是融了日光般,灼热了他。

他不再去看,手不由冒出薄汗,轻轻隔着衣裳握住她的手腕,脚步一动,轻功一跃朝着客栈而去。

虽然两次下来有被官兵抓的概率,但宿容已无法去思考。

衣角掠过檐角风铃,叮当声惊起几只栖息的鸟儿。

另一边,大部分人们聊也聊累了,骂也骂够了,纷纷散去。

“要我说,白家退婚倒是聪明……”

茶摊老板擦拭着粗瓷碗,浑浊的眼珠扫过马车,“听说殷家可是凭着飞燕刀才发达起来成为武林世家的,这秘籍被盗,等于断了殷家立足根基啊!”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书生摇摇头,此刻也拿起书准备回家。

卖糖人的老者收着摊,融化的饴糖滴在青石板上,黏住几片零落的杏花花瓣。

马车此时也动了起来,轱辘滚过,很快到了一个大门低调又奢侈的宅子前。

上面的牌匾赫然是“白家”二字。

白籁终于下了马车,一身出尘白衣,散出一些药味,身形单薄。

他人初见最难忘的应当是那双眼睛,似水般温润,此时却冷冷着,较柔的面庞也是冷的。

他缓缓下了车,直直进了门。

没有理会周边仆人恭敬行礼喊着少主,他一步一步朝着他的父亲、白家家主的书房而去。

身后的侍卫心中止不住担忧,却只能默默跟在白籁身后。

冉冉药香弥漫在整座白府,最浓的地方不是制药的地方也不是药田,而是书房。

药味浓得熏人,白籁表情未变一下,停在书房门口。

附近没有任何侍卫侍女,白籁身后的侍卫也早已消失。

他顿了顿,抬步踏入药香弥漫的书房。

……

“殷家《飞燕刀》失窃,白家若联姻必受牵连……”

“殷昭飞,你若武功还在……”

“可如今殷家自身难保,白家不能陪你沉沦……”

……

“白籁……你未免太狠心……”

……

“噗!”

“大夫!大夫快来啊!少主她怎么又吐血了!”

殷昭飞只觉自己仿佛不在身体里面,飘飘荡荡,像是要离开人世间般。

为什么让她活下去?

殷昭飞不由开始回想起自己一生。

她自幼便是大家夸赞百年难出的武学天才。

跟着父亲母亲妹妹师傅练武。十岁完全学会殷家《飞燕刀》,十五岁时超过师傅,十八岁时可以和父亲母亲打成平手。

自此后在武林占据少年天骄——飞燕刀殷昭飞名头,除却君子剑魏奚止和一些天之骄子外,她完全可以凭刀法傲然同辈人。

不仅有武功,陪她长大的还有她的竹马白籁,相伴相依,原以为可以一生一世,命运却如此捉弄她。

短短不到一个月,她被贼人下毒坏尽经脉内力俱散命悬一线,家中被偷袭扬名之根本《飞燕刀》被窃,竹马一家避她家如蛇蝎。

她怎么甘心,怎么能不恨!

世事无常,可她又做错了什么,殷家又做错了什么?

什么好人有好报,往往只有恶人才能长命!

喉咙涌上铁锈味的刹那,曾经运转自如的内力如毒蛇反噬,每一寸断裂的经脉都在灼烧。

气急攻心下,殷昭飞又喷出一口血。

“儿啊!我的女儿啊!”

“昭飞!你要好好的啊!我们一家人在就好啊!”

“阿姊!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大漠吗?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大夫银针而下,殷昭飞晕了过去,只是惨白的脸庞眼角默默流下一滴泪。

……

夜色阑珊,城中灯火通明,明月高挂空中,客栈时不时来些人进进出出。

山盼趴在房间窗台上抬头看月亮。

她有些想念魔山大家,想念金柳金絮,想念杀猪大婶,想念乡亲们,想念她的花花草草,想念杏花酥。

只不过她不想回魔教。

“毒……”

想起殷昭飞中的毒,山盼眸子暗了暗。

她居然没认出是什么毒,只是觉有些似曾相识。

她要不明天偷偷去看一眼?

而且那人未免太可惜了。

她一开始真不知道殷昭飞是谁,只觉得耳熟,毕竟在魔山讲的最多的还是魏奚止。

直到今天晚上她听楼下讲了一晚殷昭飞,才清楚经脉尽断对她的打击程度有多深。

殷明月和白宋对她而言也是吃过饭的朋友了,她朋友实在不多,自己在用毒方面也算有点水平,或许真能帮个忙呢。

山盼忽然拍了下脸。

她真善良!

山盼顿时乐呵呵。

不管了,无论如何明天她也要去看看那毒。

站起身,山盼准备回床睡觉,敲门声响起。

山盼眯了眯眼,立马察觉到对方内力深厚,正想着用什么毒好,熟悉的声音响起。

“潘姑娘,是我。”

从开头到这里大改了好多,自己都有点不敢看……

小剧场:

(假如山盼回头看见了魏奚止的红耳朵红脸蛋)

山盼(怀疑视力)

山盼(兴趣盎然):你脸红什么?

魏奚止(僵硬住):……

魏奚止(扣衣角):有些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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