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行程计划,今晚安逸将入住古禹风情街,并参加由「伯索」集团举办的私宴,但这家伙表现得并不积极,待退房后便领着图图在古镇喝了整下午茶,临近饭点方才驱车前往目的地。
禹州古镇,地处禹川以南,自此向东十里则是古禹遗迹,至于「伯索」集团修建的风情街,正位于禹川以北,与古禹遗迹对称分布,隔岸相望。
虽说两地近在咫尺,但此段禹川流域并未架设桥梁,故需游客驱车绕行半小时,途经上游水坝区域。可如此动线设计,属实浪费了古镇的引流优势。
兴许是安逸勾起了图图的好奇,其一路都在询问有关古禹风情街的事儿,像极了求知欲爆棚的孩童,喋喋不休。
事实上,古禹风情街是由联合体开发,背靠三方股东,其一正是资金雄厚的海外实业「伯索」,以远超标底价数倍的金额拍下这块土地,其二则是当地本土企业「鸿运」,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实力平庸。
一个国际化的集团,竟牵手连百强门槛都没摸到的本地企业,此合作消息一经放出,顿时引发行业内的猜想,众人不禁感叹,居然连「伯索」的投资部也有老马失蹄的时候。
然而这般苛刻要求,实则是当地给「伯索」开出的诸多限制之一,必须由本地企业全程参与风情街开发,并且双方各持四成股份,权利绝对平均。
话说第三位股东,正是「多米诺」总部,安逸所在企业的母公司,持有风情街两成股份。
基于与「多米诺」良好的合作关系,「伯索」盛情邀请其参与开发,并提出了收益保底的诱人条件,即亏损全由「伯索」承担,但盈利分红比例仍按市场标准执行。
“只赚不赔的买卖,谁能不心动?这「伯索」集团对咱们公司也太好了吧。”听安逸这番话,图图甚是不解。
“在全球范围内,两家公司往来合作极为密切,所以单项目让利,并非怪事。更何况禹州管理极为封闭排外,尤其是拿地这种事,别提海外集团,就算咱们首都龙头企业来了,那也要掉层皮。”安逸打趣道。
“所以「伯索」的让利行为,实则是对咱们公司帮忙拿地的回礼?”图图豁然开朗,遂继续追问道。
“你说对了一半,站在「伯索」的角度,他需要一个熟悉的单位来制衡合作开发商,实现非名义上的绝对控股。”安逸解释道。
“真是搞不懂,那块地并没有特殊之处,若真想赚钱,何不直接收购古镇。况且听安总你说,风情街有一半面积是开山填平而来,如此看来,「伯索」投资部确实犯了糊涂。”图图愈加不解,低声嘀咕道。
“我好像听说过,「伯索」试图打开国内文旅市场,所以计划将古禹风情街作为标杆项目,除了一比一复刻古禹国外,还引入所谓的全息技术。不过就我看来,充其量是个宣传噱头罢了。”安逸淡然应道。
作为资深策划人,安逸自然能瞧出开发商话术背后的套路,这所谓的全息技术,恐怕就是做了几个华而不实的展厅,再让游客观看几部互动电影罢了。
三十分钟后,安逸两人落脚风情街外的停车场,眼见一幢七层楼建筑挡住视野,其顶部赫然杵着「伯里安酒店」五个霓虹字,而旁侧的五星标更为瞩目。
大面积湖绿玻璃幕墙,交错纵横的灯带,循规律变换着颜色,仿若水泥与钢筋的呼吸。可依山傍水间,突然冒出这个玩意儿,属实突兀。
酒店外围采用全封闭式布局,除正对大堂处设置双向单车道外,余下地方均立有两人高铁栅栏,顶端铺设铁蒺与电网,如此阵仗,恐怕连老鼠都溜不进去。
看着天色已晚,安逸直接前往酒店办理入住。随后,其让图图自行安排行程,自己则回房间稍作休整,并重新换了身西服。
此行出发前,老板曾反复叮嘱安逸,命其务必拿出甲方姿态,因而这家伙一改往日雷厉风行的态度,直至「伯索」的驻地负责人与其联系,方才出发前往朝宴会厅。
刚出四楼电梯厅,一个年轻男子立马迎了上来,还不等安逸反应,其伸出右手并连声道:
“安总,好久不见。”
“抱歉,我实在有点想不起来,你是?”说着,安逸礼貌地跟此人握了握手。
“迪卡,「伯索」亚区文旅负责人,咱们之前在贵司总部见过。”面对安逸的问题,这位迪卡似乎毫不介意,依旧热情自介道。
“迪卡?我好像有点儿印象,很高兴再见到你。”安逸并未想起何时见过此人,但依旧搪塞了回去。
正值两人寒暄之际,电梯门再度敞开,眼见一身着对襟马褂的男子快步迈出,随即盛气凌人地朝迪卡走来,而其左右各伴着两名保镖,虎视眈眈地望着众宾客。
“小迪呐,不是说七点开始嘛,怎么大家都还堵在外面嘞。”马褂男子抄着蹩脚的普通话,朝迪卡询问道。
“虎爷,这不是等着您嘛。”迪卡连连点头,仿佛对此人颇为忌惮,随后继续道,“对了,这位是「多米诺」的安总,专门负责咱们风情街项目。”
“你好啊,小安,这是我的名片。”说着,马褂男子冲保镖摆了摆手,其立马上前,将一张名片呈至安逸跟前。
“安总,这位是虎爷,「鸿运」实业的董事长。在咱们禹州,他老人家可谓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不等迪卡吹捧完,虎爷轻咳了一声,示意让其住嘴,并转头朝安逸说道:
“搞不懂你们这些国际大企业,怎么都派些小娃娃来管事呐。就说你们那啥米诺,我主动去见了你们老板三次,又一起喝了三次,他居然都不愿意来瞧瞧我。”
“还望虎爷见谅,我们老板前些天刚回总部,所以此行派我前来。不过您有什么需求,尽管向我提便可,我一定如实向公司反馈。”安逸并未向迪卡那般谄媚,不卑不亢道。
“别跟我说什么反馈呐,流程呐,就你们公司那些破规矩,老子根本瞧不上。”说罢,虎爷径直从两人中间穿过,并刻意撞了安逸一下。
望着虎爷及其跟班进入宴会厅,迪卡立马翻了个白眼,随即换了副腔调,冲安逸说道:
“让你见笑了,安总。这人是禹州的地头蛇,虽说他公司实力平平,奈何在当地颇有威望,工地上的大小事情都要由他罩着,所以还请你谅解。”
“自然,怎么说他也是股东之一,况且咱们这项目的竣备,还需仰仗他在禹州的关系。”安逸轻笑,待其侧首一瞥,继续道,“我瞅大伙儿都进宴会厅了,咱们也进去聊。”
步入宴会厅,兰花气息充斥鼻腔,而这股浓郁香味,正源自禹州制香工艺的大成之作,球甘银铃。
秘制香料盛放于球形楠木容器,悬于中梁处,距地面一丈有余,不接地气,不沾水露,芳香气息馥郁绵长,萦绕百年不散。
再说这间宴会厅,其陈设着实让安逸瞧不懂,要说复古吧,大量金属与石材堆砌,工艺极其浮夸,可要说前卫吧,各种造型的木雕随意堆放,活脱脱的暗黑森系风。
眼下,厅中圆桌已坐上十一人,除了虎爷外,其他均是行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诸如身家十位数的民营地产老板、头部媒体意见领袖,相比之下,「鸿运」实在不值一提。
可尽管如此,虎爷依旧稳坐主席方位,淡然望着众人谈笑风生,不屑加入其中。
安逸刚落座虎爷旁侧,便瞅着一年轻女子拉开其左边的凳子,顺势将包一丢,毫不见外地坐了下来。
“抱歉,我来晚了。”女子隔着安逸与虎爷,径直朝迪卡致歉道。
“噢?这位美女就是铃兰小姐吧。久闻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不等迪卡回应,虎爷连忙向女子招呼道,可这说辞着实有些年代感。
“您好,我是铃兰,请多关照。”自称铃兰的女子尴尬地望着虎爷,客套道。
“关照,必须关照,在禹州有什么要求,尽管来找我。”说罢,虎爷又命保镖替铃兰递来张名片。
铃兰食指点了点桌面,示意虎爷保镖放下即可,随后其收敛笑容,肆无忌惮地玩起手机。
“铃兰小姐你好,我是「多米诺」的安逸,你下一部宣传影片的总负责人,很高兴见面。”安逸礼貌地向铃兰打起招呼。
“哦,你好,我知道你说的那部宣传片,不过我很忙,有什么问题联系我的经纪人就行。”铃兰并未抬头,甚至不曾正脸看安逸一眼,只顾着刷新自己社交媒体的主页。
“好的,但这部影片非常重要,我希望你可以出席方案会,以确保…”
“我说了没有时间,你没听见吗?”铃兰猛然抬起头,瞪安逸继续道,“你们这些乙方,怎么事情一个比一个多,我这个月的通告都排满了,没时间跟你们过家家。”
“好的,那就依铃兰小姐的意思。不过媒体这边,就由你的团队自行负责,毕竟「多米诺」也没有义务替你维系公众形象。”纵然不悦,但安逸仍强压怒火,假意云淡风轻道。
“威胁我的人多了去了,但要么吃了官司,赔得倾家荡产,要么人气直线下滑,不出半年便退圈,不知道安先生喜欢哪种结局。”铃兰扑哧一笑,针锋相对道。
“是吗?原来铃兰小姐还有这种本事,怪不得你的经纪公司,最近股价直线下跌,看来你的功劳还不小。”安逸反呛道。
“你…”
“铃兰小姐,这位是「多米诺」的安总。多米诺,你是知道的。”见局势有失控的苗头,迪卡连忙上前打断两人谈话,而其在介绍安逸时,刻意将「多米诺」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不就是一个广告公司吗?我没兴趣知道。”铃兰倏然起身,拿起手包,继续冲着迪卡道,“我去趟洗手间,你们慢慢聊。”
“不送。”安逸搓了搓中指的戒指,俨乎其然道。
待铃兰离开宴会厅后,虎爷突然凑到迪卡跟前,小声询问道:
“这小妮子的脾气,一直这么冲?”
“是的,虎爷。谁叫人家是大明星呢。不仅如此,她的粉丝可是出了名的难缠,若想跟她打交道,可要长八百个心眼才行。”迪卡连忙应道,表情极为夸张。
“惹不起,惹不起,老子最讨厌事多的女娃。”说着,虎爷连连摆手,颇为无奈。
即便铃兰正值当红,并受背后资方力捧,但安逸却丝毫不惯着,毕竟要说控制媒体喉舌,「多米诺」才是真正的舆论王者,绝无之一。
除了铃兰与虎爷外,出席这场私宴的其他嘉宾,倒是对安逸格外尊重,即便是行业内的前辈,依旧与之称兄道弟,毫无隔阂。
面对这种场合,安逸自是如鱼得水,与企业家畅谈政治趋势与行业前景,与媒体领袖浓墨画饼合作机会,短短两个小时,其将在场所有嘉宾的底细,逐一摸了个遍。
直至杯盘狼藉,肴核既尽,迪卡方才安排服务员呈上最后一道菜,由土陶容器盛放的肉汤,揭盖瞬间清香四溢,顿时让酒意醒了几分。
据迪卡所述,这是根据古禹遗迹考古发现,而复原的王室料理。相传古禹国伴水吃水,信奉太阳与河流,此汤羹寓意顺风顺水,踏浪前行,故要求各位嘉宾,务必尝上一口。
一刻钟后,席散,众人纷纷在助理搀扶下,返回各自房间。至于安逸,虽说这家伙酒量尚好,但架不住十来号人的攻势,遂强行支撑着身体,独自折返客房。
是夜,凌晨一点,安逸突感胃部不适,遂立马起身跑去卫生间,不出两分钟,其便将肚中东西吐了个干净。随后,安逸仔细清洗口腔,并缓步折返卧室,翻出一瓶未拆封的胃药。
“看来老毛病又犯了。”安逸将药片丢入口中,随即自言自语道。
“嗒,嗒嗒。”
霎时间,细碎脚步声在窗外响起,然而安逸的房间在六楼,根本不可能有人站在窗外。待稍许平复,安逸将房间所有灯打开,并抄起床头柜上的玻璃装饰品,径直朝窗台走去。
“唰。”
安逸猛地拉开窗帘,玻璃上赫然印着一串鲜红的脚印,不过片刻后,那脚印竟又消失不见。安逸见状,悄然用大拇指甲抵在中指根处,竭力让疼痛使自己保持镇定。
“该死,难道我真的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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