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的手腕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双脚离开了地面，全身的重量仅靠手腕支撑着。身子歪歪斜斜，摇摇欲坠，鞋尖擦过屋顶的瓦片。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声。

待沈拭尘下落借力时，她维持不住平衡，险些跪在了地上。好在穆念侠在旁扶了一把，她才稳住脚步。

只是穆念侠这一番动作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直跑下去没用的，得甩开他们，往我家走。”

追击者似乎被什么牵绊住了，与他们三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正是个躲藏的好时机。

沈拭尘缓了口气，松开了紧抓着阿灵的手，微微弯下身子：“到我背上来，抓住我，别松手。”

阿灵稍揉了揉手腕，不敢耽搁，垫脚爬到了沈拭尘背上，搂住他的脖子：“记得我家在哪儿吗？”

“记得。”

阿灵的家算得上偏僻，要过两座桥，再从一条沿河主路穿进小巷中，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为求速度，沈拭尘与穆念侠都用足了内力，哪怕脚下的青石板都被踩得开裂，也不敢收力。

就这样渐渐听不见了后面追击者的人声。

拐了几个弯，足尖轻点过了小桥，又直接翻越临河人家，进了阿灵家所在的小巷中。虽说镇中心的乱局还未波及到此地，街坊邻里却也都已经被闹醒，在巷子里谈论着发生了什么事。

沈拭尘踩着围墙从他们头顶掠过，速度不减，只来得及留下一句“有强盗，快躲起来”。众人哗然，虽有疑问，但见沈拭尘如此匆忙，也多信了三分，各自寻隐蔽处躲藏。

落在了阿灵院内，沈拭尘才反应过来：“我们藏哪儿？”

他是见过阿灵的屋子，里面的家具还是他贡献的，怎么想都找不出能藏三个人的地方。虽说此处偏僻，刀客一行人不一定会来这里，但到底还是不保险。

阿灵指了指院内某处。

沈拭尘看不清那处有什么，倒是穆念侠离得较近，脱口而出：“井里？”

“没错，”阿灵顿了顿，狐疑道，“你们应该是会水的吧？”

沈拭尘和穆念侠确实会游泳，也会踩水。只是井水冰冷刺骨，几人入水没多久，便觉寒意渗入骨头，冻得人全身僵硬，直打哆嗦。

不多时，沈拭尘感到一股暖流从丹田向出，流入身躯四肢，瞬间全身都如同沐浴在温水中。

与此同时，他听见穆念侠“咦”了一声。

他轻声道：“你也感觉到了？”

“你也是？”

“感......感觉到什么？”阿灵的牙齿都在打颤，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踩水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内力。”沈拭尘将手放上阿灵的后背，道了声抱歉，便清空杂念，只感受体内气劲的流转。当内力运转到手上经脉、将要回转之际，他手心用力向前一送，想象着内力喷薄而出的样子，果然感到内力离开了体内。

“感觉到了吗？”

暖意从二人相接处扩散了半个背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后背处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内力，却缓解不了四肢的僵冷。

阿灵将自己的感受如实说了。

穆念侠也试着传输内力，同样做不到控制内力在阿灵体内的流转。

阿灵的身子越来越冷，动作变得僵硬，一不小心就沉了下去，呛了口水。

沈拭尘眼疾手快，将其捞上了水面。

“你坐到我肩上。”

阿灵滑下去了好几次，总算坐稳在了他肩膀上。

为了保持平衡，沈拭尘双手撑住两边井壁，穆念侠只得挤在角落。

也正是因为紧贴着井壁，她最先凭借着地下的震动，听见了地面上的动静。

“有人来了。”她用气音说道。

阿灵与沈拭尘此时也听见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约莫有四五人。

一声撞击地面的闷响后，脚步声停了下来，又有刀出鞘声。片刻，脚步声渐渐远去。

危机已远，三人却都没有出声。

阿灵能想象得到这场面，但怎么也不能给想象里的图景安上一个熟人的脸。之前她一想到清水镇的邻里会丧命，心中着实是不愿意接受。而如今事情当真发生了、被她知道了，她却又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只觉得空落落的，提不起劲为此伤心，但心里又仿佛缺了一块什么。

就在这时，她隐约闻到了一股气味，唾液开始在口中分泌，肚子咕噜了一声。

阿灵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是会饿的。回忆起来，她竟想不起上一次吃饭是在什么时候了。

意识到了这件事后，她感到自己饿得越发厉害。胃蜷成了一团，一抽一抽的，全身无力，被饿到有些犯恶心。

“好香。”她下意识地喃喃道。

“别，别说。”穆念侠几欲呕吐，但一想到自己泡在井水里，又强忍了下去。

阿灵不知道她为何是这个反应：“这是什么味道？”

“别问了，这什么味道都不是。”

阿灵本想再追问，但穆念侠的语气却告诉她，自己或许并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此时的味道又隐约发生了些变化，渐渐变得难闻了起来。阿灵蹙起了眉头，渐渐辨认出这大概是什么东西燃烧的味道。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家有没有被波及到。

这一夜，他们大致听到了五六次脚步经过的声音，偶尔还有喊杀声，好在都不曾停留，更不曾有人入院子里搜寻。

哪怕有内功护体，穆念侠和沈拭尘也都累得厉害，再加上脚步声来回几次都没有人进来，他们的精神也松懈了下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闭着眼，只靠肌肉记忆维持动作。阿灵更是困得脑袋一点一点，差一点摔下沈拭尘的肩膀。

天蒙蒙亮时，沈拭尘隐隐约约又听到了刀剑声与人声叫喊，只是听不真切，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想挣扎着醒过来，可声音太过遥远，不足以调起他的精神，于是又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直至阳光照到脸上，三人才逐渐清醒过来。

虽然清晨的阳光未必使得井水温度升高，但好不容易见到了光，他们下意识觉得周边终于暖了起来，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阵子，外面响起铜锣声，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贼人已被官军格杀，乡邻们现在去市集，官军要清点人数，还有话要问。”

此人边敲锣边喊话，声音渐渐远去。

“出去吗？”穆念侠悄声问。

沈拭尘有些犹豫：“要不再等等看？”

外面渐渐响起人声，想是有胆大的人从躲藏的地方跑了出来，见确实无事发生，便高呼：“贼人好像真的走了，可以出来了！”

声音渐渐变大，又有人惊叫：“这是谁，有没有人认识的？”

“这死得也太惨了。”

阿灵当机立断：“看样子确实没事，我们也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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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