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之回到寒阙殿时已是接近深夜的事了。

隐左跟他走丢之后，应该是找不到他就自己独自回去了。

寒阙殿门前跟其他大殿不一样，其他大殿都会有小使守在门外，但寒阙殿在萧衍之住下的那一刻，那些守门的小使就被萧衍之挥下去了。他喜欢清净，也不习惯有人守在他的门前。

此刻，萧衍之捏了捏手上那串还没开封的糖葫芦，站在大殿门外，又重新将那串糖葫芦举起来看了看。

大概是天冷的原因，这次的糖葫芦没有像上次那串那样糖浆糊了满手，还是晶莹剔透、精致的模样。

看了好半会，脑子里凌乱的东西也没有纾解开，反而好像更乱了些，他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按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打算推门而进。

就在这时，他的手刚附上门，还没来得及用力推开，殿门就忽地应声而开。

萧衍之微微一愣，眼前就出现了隐左隐隐沮丧的面容。

隐左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个点见到他，脸上的忧丧之色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这么愣住了。

没多久，他像是回过神般，“仙师！”

脸上的忧愁之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收敛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萧衍之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后缓缓地点了下头。

动作间隐左也微微轻怔。

他刚刚是不是看错了，不然他怎么好像在萧仙师身上看出了心虚的感觉？

在他愣神的这一小时间里，萧衍之已经抬步往殿里走去了。

他刚想说什么，二长老那把略显沧桑的嗓音就响起，“你小子！你你你！”

走进殿里才看到二长老的萧衍之：“……”

隐左在他殿里他能理解，但是二长老怎么会出现在他殿里？

他算了算时间，二长老也不可能会在这个点来找他聊天。

他把目光投落在二长老身上，眼里疑惑的意味明显。

不知二长老有没有看出来，他“你”了大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往自己的胡子上猛地一捋，泄气般“哼”了一声。

萧衍之看着他这副吃瘪的模样，一时间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他收敛好脸上的表情，缓步向二长老的方向走去。

然后明知故问道：“二长老往日夜里不是辗转反侧睡不着吗？寒阙殿是有什么东西让二张来安神了吗，让二长老夜里赶来我寒阙殿守着。”

这话一说出口连萧衍之自己都被惊了一跳。

他什么时候喜欢调侃人了？感觉就跟谢朔……温那人一样，恶趣味……

听他这么一说，二长老瞬时更来气了，他胡子一吹，不满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你还知道回来？那街市那么好逛？能让你夜不归宿？！”

说到街市的时候，一旁的隐左身形好像还抖了抖。

“这么好逛你还舍得回来？干脆在外面待着得了，还回来做什么！”

“还来关心我这个老头子的安睡情况，就多余！”

“有空管我你还不如管管你自己，街市好逛我也没有要说不给你出去逛的意思，但现在你不仅是萧衍之还是我们玄虚派的仙师，你现在在外面做下的一切都有可能牵及到玄虚派！前一阵子安安定定地在玄虚派内看书，我还以为你能安分好一阵子呢，怎知转头人又跑出去了，还差点想夜不归宿！”

萧衍之：“……”

在他找到散魄之前，到处乱逛的机会还有很多，二长老可能还要操心好一段时间。

二长老越说越来气，仿佛恨不得把他今晚在这里等了那么久的气都出完，“且先不说会不会牵及到玄虚派，单是你现在的身份，走在外面给谢朔温看到了免不了又要被他下毒手。”

说到这，他又想起了上次萧衍之昏迷的模样，那样紫青的手印覆在那样白嫩的脖颈间，是那样的令人触目惊心。

跟谢朔温逛了一整天怡香院跟街市，甚至还欠了谢朔温不少钱的萧衍之：“……”

也许……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只是某些方面确实很糟糕。

于是二长老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说完一大段话，等着萧衍之乖乖认错时，萧衍之略显尴尬的声音响起。

他正想着，要是萧衍之跟往常一样乖乖认错的话，他就不继续追究下去了。

“我能……向我们玄虚派要点钱吗……”

都快要闭目聆听歉言的二长老：“……？”

一旁将二长老训人场面看到熟悉的隐左：头上似乎也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什么？”

二长老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重新问了一遍。

萧衍之脸上没有异色，面上冷谈的表情似乎能结出冰来，但是他脱口而出的内容却是这样的：

“我需要点钱……还债。”

“你你你……！”你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隐左听清楚后，震惊的程度不亚于“你”个不完的二长老。

他们家萧仙师，今天在外面一天，半夜归来，欠……欠债。

忽地，他又想起了，往时他们仙师都是不带盘缠在身上的，都是自己将那些钱财带在身上。今日刚好跟仙师走丢了，所以他们家仙师在外一天免不了要花钱……

他转眼一看，看到了萧衍之手上自回来就一直握在手里的糖葫芦，一时间也理解了。

在外一天了，花点小钱也是正常的。

于是隐左适时地开口道：“这个怪我，要是我跟得上仙师的步子，也就不会让仙师在外面欠债了。”

听他这么一说，二长老也反应过来，瞬时就理解了萧衍之今天身无分文的处境，他叹了一口气，问道：“要多少，跟隐左要就好了。”

萧衍之：“二十两黄金……再加三文钱。”

二长老：“隐左记下，隔天给人……”还回去。

“什么？！多少？！”

一旁站着的隐左刚刚甚至都点下头了，听二长老这一嗓门一叫，才猛地反应过来。

二……二十两……黄金！

“二十两黄金？！你花来干什么了？！”

二长老话到尾端直接变了一个调，一整个人形同晴天霹雳。

萧衍之看着他那副震惊的模样，一言难尽。

潜意识告诉他，还是不要将紫鸢姑娘的事情说出来为好。

要不然光是听到钱的数量就这么震惊了，他不敢想将这笔钱在怡香院里赎出一个姑娘讲出来后，二长老会作何感想。

光是解释这件事就够麻烦的了，他还是不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萧衍之心里默默较量的这副摸样，落在二长老眼里看来就是心虚。

二长老二话不说，“你老式交代，你花了那么多钱做了什么。”一副听不到解释就不会罢休的模样。

萧衍之第一次感到进退两难，模棱两可回道：“没做什么，就还完债后还买了只竹……签糖葫芦。”

说着还把手中的糖葫芦展示了出来，两秒不到手又垂了下去，连带着那根糖葫芦一起藏到了身侧的衣袍下。

这个动作现在在二长老眼里跟做贼心虚没什么区别，看得出来萧衍之很宝贝那根糖葫芦，他也就没有上手去拿，而是语气犀利地问道：“怎么？你那糖葫芦难道还镶了金不成？这么宝贝。”

想起送他这根糖葫芦的人是谁，萧衍之下意识就回道：“确实。”

这糖葫芦确实宝贝得很。

二长老脸都被气青了，“……”

反应过来二长老话中的意思，萧衍之也愣住了，但是现在挽救是来不及的了，他就面无表情往那一站，然后沉默。

二长老是不指望萧衍之能自觉将那二十两黄金的用途说出来的了，但是这件事他也不能让它就这么不清不楚的就过去了。

最后，他斟酌了一下，打算从另一个方向去问，比如：

“你说要二十两黄金拿去还债，那好，我问你，这二十两黄金要还给谁？谁是你的债主？”

闻言，萧衍之明显怔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如常。

就在二长老不指望这个问题能问出答案，心里斟酌着往另一个方向发问的时候，萧衍之冷淡的声音就传到了他的耳边。

“谢朔温。”

短短三个字在他口中平淡地说出来，没有丝毫感情起伏。

但是传进二长老跟隐左的耳朵里，跟平地一声雷没什么区别。

二长老哆嗦着两根手指，声音颤抖道：“谢、谢、谢……”

看他顿了那么久都说不出后面那两个字，隐左不忍心帮忙补上，“朔温。”

如果说刚刚听到二十两黄金的时候二长老是震惊的，那么现在听完“谢朔温”这三个字之后，二长老就是不镇定了。

对，他镇定不了一点，“你怎么会欠谢朔温那么多钱？”

谢朔温现在恨不得将萧衍之痛恨杀手，怎么也不可能借钱给萧衍之，要是可能，那也是不安好心！

二长老心里在思量着什么，隐左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上次赶到荒尸山，谢朔温将他们仙师掐在手中狰狞的表情他还记忆犹新，还有谢朔温那时离开之前放下的狠话——

【我谢朔温与萧衍之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是我俩的事，我不喜欢别人插手。】

那语气太森然了，隐左现在想起来心里都忍不住寒颤。

谢朔温会给自家仙师借钱？而且还是二十两黄金？

不现实！一点都不现实！

两人对谢朔温的印象可谓是差到极致，脸上厌恶的表情就这么不加遮掩地表现了出来。

看着两人沉默着恨不得将谢朔温大卸八块的模样，萧衍之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一个冲动话语就脱口而出了。

“其实谢朔温这个人本意不坏的。”

之之：其实雯雯本意不坏的...

二长老：？！

隐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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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二长老的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