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鹿

第11章

“芯月姑姑!你们在哪?我好害怕!”

“渺儿!”芯月从床上猛然坐起,满室扶桑花盛开,以她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凝聚出一个红色的灵气护罩。

浅淡的红色光点落入眉尖,芯月微微喘着气,揉揉眉心,她又做噩梦了。

只是梦中并没有曾在下界的那些浮华人事,而是丁渺对她的呼喊和求救。

虽然说过放丁渺历练,可自家孩子流落下界,总还是不免担心。

如今,她又听到了呼救。

她不放心。

芯月心思一转,扬手召过一旁的红色纱衣披上,便纵窗而出。

芯月叫醒崔永安的时候,他正抱着话本,呼呼睡着,迷迷糊糊中看到芯月的脸,吓得从床上蹦了起来,揉了好几下眼睛,才彻底清醒。

“芯月,大晚上的不睡觉,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听到了渺儿的呼救,她在喊我,也在喊你们。”芯月声音温柔,脸上难得地带了几分严肃:“我不放心,观世镜呢?我要看看她。”

“观世镜的情况怎样 ,你天天问我,还不清楚吗?”崔永安无奈道:“它现在就是一块石头,除了砸个核桃,其他半点用处都没。”

“可是渺儿出事了,我现在必须要看她。”

“呸呸呸,别乌鸦嘴,你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别当真,渺儿那么机灵,能出什么事,呸呸呸,你快跟着我,多吐几下。”

崔永安连“呸”几下,抬眼见芯月一双水瞳盯着他,并不说话,面上满是担忧和慎重,也闭了嘴。

他叹了口气,拿出了观世镜。

曾经光滑反光的镜面如同粗糙的岩石,看不见半分光影,被放到了旁边桌上。

崔永安也收了嬉笑的态度:“联通两界,本就是逆天之行。上次侯意消耗半身灵力和五万颗上品灵石,才给渺儿送了那些东西下去,观世镜也陷入沉寂。如今你想强行催动观世镜,除了灵力,还要精血。你可想清楚了,修成神身,一人只十滴精血,消耗一滴,可不好受。”

芯月唇微抿:“我曾与上古灵兽建契,因而对灵兽感知敏锐。渺儿是我带大的,我们之间也有某种联系。这不是噩梦,而是她的呼救。她出事了,别说一滴精血,就是十滴全给,我也给得起。”

她重又露出笑容,温柔和婉,抬起右手,一滴红色血珠便向观世镜镜面飞去。

崔永安突然动了,他接了那血滴,重又推回芯月体内,而后右手拍在观世镜镜面上,留下一滴红色。

“你——”芯月愣愣看他。

崔永安气色灰败了些,却如往日一般嬉皮笑脸:“都是小凤凰的家人,就许你给精血,我就不能给了?更何况,我是这里最早飞升的,这种事,当然得我这个大哥来做。”

芯月露了笑:“永安,你真是个汉子。”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以后多给我做点补血的。”崔永安挠挠头,避开芯月的目光,看向观世镜:“行了,这下应该能看到小凤凰了。”

那滴血珠没入观世镜内,镜面仿佛被某种器具磨平一般,恢复平整明亮,渐渐显出人影来。

————————

花翔兰头发灰白,乱糟糟地贴在脸上,她正趴在地上,衣服上蹭满了灰尘,笑嘻嘻地抓着四散而逃的蚂蚁。

她的额上、旁边散落的墙体上,都有一抹黑红。看样子,她是被砸到了头。

丁渺眼眸冷寂,她正要走近,眼前挡了一个人。

“丁姑娘,她是你娘。”

丁渺仰头看他:“我的亲人,得我的信任,是我的依靠。他们不会把我灌醉,不会放范成才进屋,也不会堵门落锁。她既然做了这样的事,便不是我娘。”

“可她是,她生你养你,你不能违背人伦。”阿寻微微皱眉。

丁渺笑了笑,她凑近阿寻:“你放心,杀人犯法,我不傻,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两人距离靠近,莫名让阿寻想起昨夜在怀中痛哭的少女,他微微怔愣,丁渺已绕过他,来到了花翔兰的身边。

丁渺蹲下身,花翔兰却不为所知,她依旧傻傻地笑着,手上指缝里全是土,一只蚂蚁都没有捉住,却乐此不疲,仿佛那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丁渺伸出手,掰过花翔兰的脸,将她挡住眼睛的头发拨后,与她对视。

花翔兰仍在嘻嘻地笑着,刚瞅了丁渺两眼,就避开目光,挣扎着去看地上的蚂蚁:“蚂蚁,蚂蚁,跑了,跑了……”

丁渺按住她的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认真说道:“花翔兰,你养了十六年的女儿丁渺已经死了,她在范成才逼上门的那一天,就已经撞头死了。我本来想,你若心中还有丁渺这个女儿,那我便继续当你的女儿,可是,你不配做她的娘。”

花翔兰不挣扎了,她嘻嘻地笑着,想要伸手来摸丁渺,可看到指缝里的尘土,又住了手,在身上狠狠地擦:“脏了,脏了……”

自始至终,丁渺的目光没有半分避让和退缩:“你放心,我还会养着你,但也仅此而已。今日之后,你我再无关系。你不是我的母亲,我也不是你的女儿。”

丁渺想要起身,却被花翔兰猛地抱住。

花翔兰表情迷蒙,又哭又笑,死死地抱着她,不停地叫着“渺儿”。

胸膛中涌起某种诡异的不舍和不忍,丁渺知道,那是原身的情绪,在未能恢复真身之前,她会受到原身残留情绪的影响。

可只是影响,却不能改变她。

面对不知悔改害她两次的人,她不会心软。

丁渺眼眶微红,伸手推开了花翔兰,她起身扑了扑身上的土,看着翻倒在地一脸茫然的那个人,冷声说道:“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你该庆幸,我不能杀你。”

丁渺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花翔兰的哭声,孩童一般,仿佛失去了最爱的糖果。

丁渺没有回头。

她走得很快很急,直到心口那股堵住的气舒畅了些,才放慢了脚步。一转身,却发现阿寻正走在身边。

“你跟着我做什么?”

阿寻手中拎着劈柴的斧头,他面目温和:“我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走吧。”

阿寻没吭声,却也没动,但当丁渺继续往前走时,他亦步亦趋,并不离开。他面容平静,唯独在丁渺看过来时,对上她的眼神中,有一股倔强的执拗。

丁渺没有心思跟他扯皮,旭日东升,天光微亮,已有人家冒起炊烟。

她来到范家,避开人,在范家周围布下了引灵阵。

范成才昨晚受伤严重,这阵法能借灵气,吊住他的一条命。

被这人欺辱,丁渺心中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如今却要布阵保他性命,她心中不甘。

她眼神空寂,不发一言,狠狠咬着嘴唇,几乎是机械一般埋下了所有的阵点。她发誓,等到道运气离去,必然叫范成才死无葬身之地。

她并未避讳阿寻,阿寻也没问她的目的。

丁渺之后去了青龙山,她沿着昨日村民们挖好的沟渠和种好的桑树,布下阵点后,便拿起镐头,来到停下的位置,扬起镐头,打算挖渠。

手中的镐被阿寻按住:“你休息,我来挖。”

丁渺微微抬眸,她的眼神中甚至带了点恨意,也不知道是对谁,她什么都没说,可阿寻却放开了手。

他看着丁渺一下下地挖渠,手上带了狠劲,白皙的手被摩~擦地起了红印。他眼眸微垂,唇微抿,拿起另一个镐头,来到丁渺的身旁,陪她一起挖了起来。

任破岩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挖出将近五米的距离。

他步履匆匆,待看到丁渺时,才放了心。

“丁丫头,你家里是怎么了?怎么房子都塌了?花大娘也受伤了?我问她她也不说话,我让虎子把她带到我家去了,周边乡亲也都说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

周边乡亲不知道?

丁渺冷笑了声,昨夜那般大阵仗,得是睡得多死才能全然不知,恐怕是怕惹了范家这个麻烦吧。

那些人中,也有那天帮她凑钱的,也有来这做工的,还真的是人心多变,不可轻信。

“任叔,之前雇人的时候,有些乡亲契约是不是没签?”她开了口,面容清淡:“我知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任叔心善,人家说几句,你不好拉下脸,这契约就拖住没签。既然这样,我就来做这个恶人。任叔,今日午时之前,若是还有人做工不签契约,那便不用来了。”

“丁丫头,你——”

“这是一件小事,也是在立规矩。乌合之众,是无法帮我建城的。若是任叔解决不了,就当我看错了人。”

她放下镐头,拿手倚着,转头看向任破岩,清丽瞳孔中,除了以往的坚决之外,还掺了几分属于上位者的果断和冷硬。

任破岩呼吸一滞,他恍然想起,在罗城买卖时,曾远远看到过的罗城城主吴筏,他的眼神给予的压迫感,与此时的丁渺很像。

任破岩退后一步,微微低头:“丁姑娘,是我错了。若想建城维持,我不能再以家长里短的乡村思维为重。今日午时,村人的契约我会全部拿到。”

“任叔明白就好。”

“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任破岩抬头,眼中的火光不散。

“花翔兰灌醉了我,把范成才放进了我房中,想要强迫我。阿寻救了我,他武功很强,但因为失忆无法掌控,把房子弄塌了。至于花氏的伤,应该是被砸到了。”

“范成才呢?”

“右腿应该废了,人死不了。”

“想不到花大娘竟然是这样的人,竟然将自己的女儿——”任破岩气极,可见丁渺神色淡淡,并无反应,他猛然意识到,若论伤心怒意,眼前的少女只怕心中早已千疮百孔,他此刻发怒,只是在她心上扎刀。

他平稳了心情,帮忙出主意:“丁丫头,新来的知县康大人公正廉明,之前六道沟的钱家侵占田地,康大人也没有姑息,打了板子。范成才受伤,范家不会罢休,如果我们递上诉状,康大人定会为你做主,还能防止范家倒打一耙。”

“好,那就递诉状。”丁渺说道:“日后,我们想要联合其他村,也需要康大人的帮助,提前接触一下也不错。”

“还有,李来庆今早从罗城回来了,你之前跟我提到的会吐彩丝的蚕,他也打听了,但就算在以纺纱著称的南江城中,都没有这样的蚕。他将能买到的蚕都买了,回来会让村人试着先养养看。”

“我知道了。”丁渺点点头。

之前见花翔兰刺绣,丁渺便想以纺纱刺绣作为立城之本。真仙界中有一种彩线蚕,灵气温养之下,能吐出彩色的丝。她便跟任破岩说了,让进城采买的人多多留意。

这彩线蚕与众不同,若没有足够灵气养护,便和普通的蚕一样。丁渺也不确定,在这下界之中能否找到,便只能试一试。

两人又聊了会,将事情都安排好后,其他村人也渐渐来了。

任破岩从怀中拿出个布包,递给丁渺:“丁丫头,你早上什么都没吃吧,这是你婶子做的干面饼,你先垫垫肚子,这几天就去我家住,我让她做些好吃的。”

“谢谢任叔,我还有些事要做,晚点再回来。”

丁渺接了面饼,离开这里,继续深入青龙山,来到河边,坐了下来。

她打开布包,拿出面饼,明明肚内空虚,可她却没有半分胃口,见阿寻跟过来坐在旁边,她将布包扔到他的怀里:“你吃吧。”

阿寻接了布包,略一犹疑,掰下一小半后,将剩下的小心收起,沉默地吃着。

丁渺拨弄着眼前溪水。

她并没有什么事情做,只是并没有心思去看任破岩和乡亲们签契约时那闹哄哄的场面,她嫌烦,便来了此处休息。

四下安静,只余微风,身旁的阿寻似乎连呼吸也无,清静极了。

“呦——”

一声鹿鸣,丁渺转过头,就见高大的白鹿踏水而来,停在她的身旁,拿鼻子拱了拱她的手。

她手心微凉,当下目光警惕,看向阿寻。

阿寻是修者,极品灵脉对于修者来说,可是绝迹的宝物。

可阿寻目光清澈,声音温和:“这白鹿,似乎是我昨晚看到的那只。”

对上丁渺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昨夜我喝了药,睡得很熟,是这白鹿叫醒了我,我才知道你出了事,忙赶过去。”

原来如此。

丁渺轻轻抱住白鹿,将头靠在它柔~软的皮毛上,轻声说了句“谢谢”。

白鹿呜鸣两声,蹭了蹭丁渺。

它将一块绿色的石头吐出,放到丁渺的手上后,转身跑入山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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