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府账房,灯火通明。
“少夫人,这里是往年的总账。”大管事战战兢兢,将厚厚几本账册搬到桌上,“平日都是周大成管着,奴才只记得每年都交过审……”
话未说完,外头就传来一声尖叫。
“怎么了?”许晚词抬头。
“周大成……上吊了!”小厮跌跌撞撞冲进来,“在后院柴房里!”
屋内一片静默。
许晚词反应极快:“先别动他尸首,去请大夫,再派人去报大人。”
她步子却没往后院走,而是转身抓过周大成常用的那本小账簿。
——人在绝望时,往往会把最后的心思留在手边最熟悉的东西上。
小账簿翻到中段,许多页被粗暴撕去,只剩几个残角。
残角的边缘,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墨点,勾连出几个若隐若现的字:“……陆……军需……转……”
“陆”字旁边,还有一点点被水晕开的盐花印。
许晚词指尖一凉。
江南盐商陆氏。
军需。
转。
这几个字连起来,已经足够致命。
“少夫人?”张妈妈压着声音,“这是不是不能看……”
“现在不看,以后就没机会了。”许晚词沉声,“这里的每一笔账,都可能要大人拿命来偿。”
她俯身开始快速翻阅其他账册。
平日看账,她向来慢条斯理,今日却连翻带扫,只把关键数字、注脚记在心里。
“你们看,这几笔。”她指着其中一页,“名义上是修河款,银子先从户部拨出,再从军需库里‘暂借’,最后却在咱们首辅府的账上‘归还’。”
“可真银子呢?”她抬眼,“修河没修几尺,军营缺粮,银子却在账本上周转得干干净净。”
“这像不像是有人,拿着大人的名头洗钱?”
众人面面相觑。
许晚词合上账册:“周大成死得太巧。”
“巧到像是有人,提前算好了风向。”
她转身吩咐:“从现在起,账房任何一纸账本,都不得外借;周大成的家眷先看管起来,别让人趁乱递话。”
“还有——”
她看向张妈妈,“叫人去许府一趟,就说我要当年那份周大成亲手写的‘试账’。”
那是当年许阁老试探郭听晏时,让他帮忙整理的一册小账。本是随手一用,却极可能留下了原始的账目痕迹。
“告诉父亲,这一次,我不是替许家算账。”她低声道,“而是替首辅府,也替大周算一笔。”
**
夜更深了。
郭听晏回府时,刚听完御史弹章——有人弹劾他“受盐商贿赂,挪用军饷”。
他一路沉着脸,推门进账房,就看见许晚词还坐在灯下,身边堆着高高一摞账本。
“你还没睡?”他皱眉。
“睡不着。”许晚词抬头,“大人若真被扣上‘贪墨军饷’的名头,我睡得着才怪。”
她把那本撕了几页的小账簿递过去:“周大成死了,死前撕了几页,但没撕干净。”
“江南陆氏,军需,转账。”她把自己看到的几个字说出来,“这些,是别人要砸在你头上的东西。”
郭听晏翻着账本,指尖微微发紧。
“你怎么看?”他问。
“有人在借你洗银子。”许晚词回答,“洗得干净不干净,是另一回事;只要账面上走过一圈,就够把你拖下水。”
她看着他:“大人,陛下一早就说了——首辅之位不是好坐的。”
“你若想坐得住,就得有本事,把别人放在你椅子底下的钉子,一颗颗拔出来。”
她顿了顿:“我可以帮你拔几颗。”
郭听晏盯着她:“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是把自己拖进泥潭?”
“已经在泥里了。”许晚词道,“从我嫁进首辅府那天起,就没站在岸上。”
她抬起头,眼里没有退缩:“大人若信我,就给我一日时间。”
“你去朝堂上挡风,我在府里查账——”
“看看,是谁想先动这把首辅椅子。”
这一刻,她不再是被保护在内院里的“少夫人”。
她站在棋盘边缘,主动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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