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等虎子他们跑过这圈我们再出去。”

“虎子他们跑过了,老顾没找我们,走走走我们过去。”

杨飞文探头偷看老顾,另一只手反手找俞绥,却怎么也没摸到。

“绥儿?”杨飞文回头。

原本站在那里的人早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阵微凉的风。

“???”

俞绥沉默地跟在晏休身后,随着路越来越偏,他有点怀疑这位同学是想把他骗到没人的地方暴揍。

其实早在他看见晏休走到老顾旁边的时候他就想偷偷溜走了,谁知道没等他开溜,晏休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旁边把他拎走了。

他的手腕被晏休抓在手上,晏休把他带出来之后好像忘记了放开。

俞少爷就着这个姿势半拖半走,余光已经悄悄瞥了晏休的腿好几次。

走这么快干什么,腿长不是这么用的。

手腕桎梏在别人手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俞绥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做到不尴尬地抽回来。

后来他好不容易想尝试抓抓头发这样子自然地把手拿回来,晏休却停在一扇门前,恰好放开俞绥的手。

俞绥不动声色地把手插进兜里,进门前瞥了眼门牌。

[纪检部办公室]

“......”

违纪小能手此刻有那么一丢儿慌张。

“你就这么把我拽过来了,老顾那里怎么办?”俞绥跟在他身后问。

办公室里没人,晏休打开灯,示意他坐沙发上。

纪检部的办公室有一条能容纳二十个人的会议桌,会议桌旁边围着镶在墙里的书架,还有一个小型会客厅,具体表现为有沙发,茶几,还有茶具。

这个条件比老顾在办公室的待遇还好,所以二十六中老有人控诉纪检部是**分子。

俞绥说完就感觉晏休那张气质锐利的俊脸上表情微妙,他的眉梢向上轻挑,那是个有点戏谑的弧度。

“他对你那么自信,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会在颅内自动给你找一条不出格的理由。”

俞绥:“......”

小少爷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把自己甩进了沙发里。

晏休在他对面坐下,从一直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个方形物品放到茶几上,推到俞绥面前。

这是个便当盒,看盖子表面的蒸汽,里面的饭菜应该还热乎着。

俞绥一呆:“干嘛?”

晏休言简意赅:“给你吃的。你右手边底下有个柜子,里面有一次性餐具。”

俞绥:“......”

他顾不得别的,短时间里瞥了晏部长风神俊朗的脸好几次,忽然有种风萧萧兮的悲壮感。

也许晏休自己没有感觉到,但是作为一个朴实无华,平平无奇的,普通的,有时候会违纪的学生,俞绥这一瞬间备感惊悚。

晏休平淡的语气就好像送死刑犯最后的晚餐,矜贵高冷又怜悯地告诉他,吃吧,吃饱了好上路一样。

他脖颈汗毛直竖,抿了抿嘴唇,乖巧道:“我们都这么熟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这已经不是晏休从别人口中听到“他和俞绥很熟了”这种话,不过从当事人口中听到以“我们”为主语的还是第一次。

晏休垂眸看了他一会,拉过饭盒,曲指在桌面轻轻一敲,手掌摊开:“筷子。”

俞绥摸到那个放一次性餐具的柜子,懵懵懂懂拿了双筷子递过去。

俞绥一眼认出那是学校食堂的饭菜,还是教师食堂那边的,教师食堂的饭菜选择比学生食堂更多,味道也更浓。

刚入学那时候两边食堂界限不明确,俞绥刷脸跟几个老师进去蹭过几次。

他一脸空白地看着晏休在他面前拌饭,跟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没正儿八经吃晚饭似的,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

晏休拌完把筷子往饭盒上一撂,推到对面:“吃吧。”

虽然晏休没在俞伯伯面前答应什么,但是就像汤瑛说的那样,没遇到就算了,但现在俞绥人都碰到面前了,他不介意顺手照顾一下,就像以往照顾表弟表妹那样。

晏休也没想到老顾会拎人出去罚跑,一跑就耽误了晚饭时间。

“……”俞绥往饭盒上瞄一眼,小声说,“可是我吃过了。”

“……”

两人默默相望,不约而同想起那碗外卖。

它本来只值二十块钱,纪检部从天而降以后还值两个班级分。每周流动红旗评选六个班级,这六个班级过去的一年里通常是并列第一或者并列第二,一个月下来只扣两三分的那种。因此这两外卖分可昂贵了。

晏休薄唇张开又闭上,敷衍道:“那是零食,不能当正餐。”

他停顿一会又说:“你真的不要?”

部长的态度不算好,但做的是哄他吃饭的事。俞绥觑着那便当盒思考两秒,伸手扒拉过来。

俞绥吃饭的时间里,晏休拿了本书在对面看。

小少爷吃相中规中矩,慢条斯理,末了抽张纸巾擦擦嘴,问:“多少钱?”

晏休合上书看了眼饭盒。

里面剩了一部分,看来外卖确实在小少爷胃里占了空间。

“我把饭钱转给你。”俞绥翻出手机,嘟嘟喃喃地说,“微信吧?你在班群里吗,我加一下你……”

前半句晏休没什么反应,似乎在思考有没有必要让俞绥还这个钱。听到后边,手指头很小幅度地动了一下。

“不用了。”

俞绥划着手机兀然停下来。

白炽灯影将少年人一分为二,他睫毛长,不看人的时候情绪藏在重重阴影下。

俞绥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并无意义地笑了笑:“哦,谢谢。”

“对了,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呢。”俞绥客客气气地问,“因为麦大永吗?”

毕竟麦大永那时候说俞绥跟他打架。

晏休没记俞绥打架,这点从老顾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俞绥长着乖相,大概是因为他常年笑起来春风拂面,男孩子漂亮乖巧还懂礼貌,向来是讨人喜欢的。

可晏休眼角一抽,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大少爷又不高兴了。

他抹了一下额头,拇指拎着水壶倒了两杯水,回俞绥说:“他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嗯。”俞绥垂下目光,感觉自己像审讯室里的嫌犯。

他这厢脑补得情深意切,面前忽然落下道阴影,俞绥下意识地后退,后脑勺抵到沙发上,脑门被人用手指弹了一下。

“麦大永在学校从来拉帮结派行动,你怎么那么大胆子招惹这种麻烦?”晏休探究的视线从上而下将俞绥扫了个遍。

俞绥嘴角一扯,破罐子破摔地说:“可能因为我也是个麻烦?”

弹额头是个诡异亲密的举动,俞绥一句话说完,梗着脖子悄无声息地从晏休旁边挪开。

“部长,你知道咱学校有校霸吗?”俞绥说。

每个学校都有一个两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高中生混合在中二的思想进阶阶段,每年都有那么一个两个出头人物。曾经二十六中的校霸叫王泽,是高他们一届的学生。

麦大永和申济一流刚入学没多久就跟着王泽狐假虎威,直到王泽和现校霸郁侃碰上,惨败,那次闹得很大,王泽直接退学。

小少爷坐得端端正正,语气无奈地表示,分班之前,郁侃跟他是同班同学,麦大永私底下闹一闹就算了,不敢闹太大,怕招来郁侃。

“但是那一拳是我打的。”俞绥无意识地搓了搓额头,“你要把我的名字也记上去吗?”

晏休答非所问:“打人不对。”

“我知道,我错了。”俞绥低眉顺眼说完这句,忽然问,“阿文说学校最近严抓打架......”

话说到一半晚修的上课铃响了,俞绥停下来。

晚上休息时间让罚跑和吃饭一耽搁,过得飞快。

晏休和俞绥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说一句答一句,倒也像寻常同桌那样,不至于落到尴尬的境地。

天热,离开空调房走在走廊上落差感颇大。

俞绥说话间偶然侧目,余光里瞥到晏休脸侧,恍然间觉得那里应该流下滴汗,不过他扭头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

“抓的不是打架。”晏休注意到他停下,也停下来等他,“打架是指双方力量均衡的情况下撕扯争斗。”

“......”俞绥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忽然悟到什么。

晏休:“来巡逻的领导那天路过英语角,看到超过七人以上的学生聚集撕扯,然后有人注意到领导出现,分作两边跑了。”

“有个人是单独跑的。”

“那不是打架,是单方面围殴。”

校园欺凌的性质可严重多了。

俞绥耳边听着晏休冷淡的音调,一边勾头看楼下亮灯的男厕。

他第一次见晏休的时候就觉得这人空有一张帅脸,根本不好相处,是个麻烦的人,后来事实证明晏休确实不好相处,他可能矜贵久了,从没琢磨过怎么跟人交流,故事讲不好,天也聊不好。

晏休撑着栏杆,跟他一起探头看楼下。

“部长,那里面有人。”俞绥说。

晏休看了他一眼。

“现在可是上课时间。”俞少爷细白的手指头向下一指,红绳上的长命锁贴着手腕,衬得皮肤越发冷白。

“厕所的开关在里面,每个人进门都能摸到。清洁阿姨一般只开外面的两盏,快下课的时候才会把里面的灯打开。”

“现在那里那么亮堂......等等。”俞绥想说里面可能还是团体旷课,不过还没来得及说,他极好的视力瞥到贴近男厕门的地方似乎有个书包。

俞绥攀着栏杆,身体尽力往外探,想看清书包的样式。胳膊猛地被拽住,晏休一把将他扯下来,这次脾气没收住:“你要找死也别死在我面前。”

“我找什么死!”俞绥少爷脾气也窜上来,一巴掌拍在晏休胳膊上,“下去,赶紧下去!”

那书包款式已经是两年前流行的爆款,大街小巷都是那书包的仿品,所以没过多久这书包就被众人摒弃,已经很少人在用了。

二十六中用这款的俞绥暂时只能想起来一个,那人偶尔会被拦在宿舍外,抱着书包默默看书,等室友恶劣兴趣过去以后过来给他开门。

俞绥急得不行,撇开晏休狂奔。

当天事情闹得很大,据说纪检部部长晚上和新同桌俞绥散步,路过低楼层的男厕所,在里面逮获一帮人。

“文六整个班都被喊出去了,怎么回事啊?”

“什么整个班,就喊了那几个好不好!”

“哪几个?”

“申济家长来了,看到没,那个走路摆腰最厉害的是申济他妈,听说他妈可厉害了。”

“不过晏休和俞绥散什么步啊,晚修时候散步?他们为什么不上晚修?”

“操,老顾也被喊过去了!”

杨飞文从铺天盖地的八卦声音窜出去,竭力奔赴前线,可惜跑到一半,被姗姗来迟的德育处主任和文三班数学老师同时逮住扔了回去。

“瞎凑什么热闹?”文三班数学老师横眉冷对,“回去自习!别一天到晚搞些传谣的事!学学你们班几个好学生!”

杨飞文使劲抬下巴,伸手指着办公室里面:“成哥你让我进去学习呗!我们班好学生不是在那里面么!”

“去!去什么去!”数学老师说,“我让你现在学吗,我让你平时学!”

文三班代表垂头丧气归来,班长易田紧张巴哈地看过去:“怎么样?”

“进不去。”杨飞文叹了口气,“不过我看情况不太乐观,对面太多家长来了,一个劲儿喷口水,比菜市场大妈还吓人。”

文三众人愁眉丧脸一叹。

那天晏休和俞绥在男厕堵到八个人,麦大永和申济一众男生七个,还有角落蹲着的符翔。

符翔坐在离间的地板上,他平时学习刻苦看书多,早早带上了眼镜,那时候眼镜在隔间外的走廊上碎成了两块,被一个男生捡起来拿在手上把玩。

或许是晏休当时没有带袖章,那帮人都没反应过来。

本来显而易见的校园欺凌,俞绥冲进去扶符翔,被符翔躲了过去。

这帮人除了符翔以外,不久之前才跟晏休打过照面,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又碰面了,新仇旧恨累加,呕了一口陈年老血,怨怼得不行。

“我们只是翘课而已。”申济抓着脑袋,笑嘻嘻地说,“部长,干什么这么严肃,大家都是翘课的,非搞那么死板就没意思了。”

申济暗指似的指向俞绥:“不然你怎么解释俞绥这个时候还跟着你一起在外面乱晃?”

“翘课?”俞绥强行去拽符翔,“你管这个叫翘课?符翔!你起来!”

符翔没应声,战战兢兢地躲过去。

“我们就他妈是翘课怎么了。”麦大永恶狠狠地说,“符翔跟我们一起翘课,过来陪我们玩而已,不信你自己问他!”

争执并没有继续多久,因为清洁阿姨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跑了过来,一次性捅到了老师那里。

这事影响恶劣,校方出面审理,俞绥和晏休作为发现方都在场,麦大永那边请了家长。

麦大永的父母似乎是工作忙碌,来了也急躁的不行,反倒是申济的母亲进门以后扫了眼拘束站在办公桌旁边的申济,一把拽过来:“谁说我儿子校园欺凌!我儿子欺凌别人?你们看看他这个样子,他不被人欺凌我就要烧高香了!”

“我儿子小时候孤僻,我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让他开朗一点,他怎么可能做出欺负别人的事情!”

这一行家长里里有些对自己孩子的尿性多少知道一点,可是不管怎么样,欺凌同学这种事情一旦被坐实,他们的孩十有**会被退学。于是扯着嗓子跟着嚷起来。

“谁有证据啊?没证据为什么要污蔑我儿子!我儿子只是调皮了一点,跟同学开玩笑而已!”申济的母亲甚至走到符翔面前:“小同学,你跟我们申济关系怎么样啊?你如实告诉老师啊!”

“你别碰他。”俞绥轻轻一拉,把符翔拽了过来。

“就是你这个孩子误会了我儿子吧。”申济的母亲冲俞绥笑了笑。

老顾一面拦着一个,等符翔那班主任过去哄符翔。

“什么情况啊孩子,你如实告诉我们,没有人能对你做什么。”

符翔全程没张口,抓着书包任人拉扯,而到现在他家里也没有来人。

“别过去。”晏休拉住俞绥,“他要说会说的。”

“你懂什么?”俞绥抽回手,他憋着气,小声说,“我最烦你们这种看起来很理性其实自以为是还总揣着手事不关己动动嘴皮子就指手画脚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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