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他!揍他!”围观的孩子们大声地叫起来。小五听着心慌,他用力抹一把眼角上的血,瞪圆两只黑亮亮的眸子向前看。呼!阿夺雪白的拳头砸过来。又苍白又瘦弱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五根指头缝里却闪烁着嘶嘶啦啦不停跳跃的电光。这要是被打中了,少说也要休克。小五猫腰躲过去,想趁机扯下阿夺腰间悬挂着的七色珊瑚。可惜,刚刚被打破的眼皮上流下血来,模糊了眼睛。看不准人影,被阿夺蹦跳着躲开。
小五淬了口唾沫:“有种别跑!”
就趁他说话的功夫,阿夺的脚尖一甩,扬起好大的一片水。小五知道不好,连退三步逃到岸上去。他跑得虽快,却没能快过泼水。被其中暗藏的电弧打得腰酸背麻,感觉到一阵无与伦比的酸爽。阿夺跟着跳上岸来踩他的脚背。
这要是被踩上,接下来的一拳可就落实了。小五知道厉害,连忙收回脚让开。只见阿夺纤细美丽、包着透明鳞鞘的小脚在浅绿色的阳光下一个恍惚,幻化成色彩艳丽的大鱼尾巴,一下子盖住他的脚。
死女人!河里长腿、岸上变鱼。什么操作?
没等他反应过来,连头带颈就被阿夺鞭子一样的头发抽了个满脸,打得眼前金星乱冒、电得脸上神经麻痹。小五逃开两步又伸手抹眼睛上的血。阿夺也不追赶,把两只手抱在一起又开始嘀嘀咕咕:“稚郁桑、静宇田、清清细流涓。水至秋、吾知瑶,艮艮良芷间。威威攀承怵,冥阖。畅遨云海间,弥天。”
诵念的速度极快,似乎只用了两三秒。前前后后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分不出词句,却形成异常美妙的旋律。
淡蓝色的天空中,浅绿色的太阳似乎一下子明亮了许多,从其他九个太阳相互掩映的亮色天光下突显出来。一道墨绿色的日珥在明亮的绿阳表面闪现,隔着高高的天空回应阿夺的祈祷。太阳能量辐射下来,在鱼尾丝滑的纹路上亮起啪啪啪啪跳动的闪电。
闪电在尾尖凝聚。阿夺犹如跃水而出的剑鱼,高高地跳起、甩动腰肢。
咔嚓!电光分解着水和空气,聚成一条灵活的蛇,击向小五的胸口。
向前一扑,电蛇打中腰带,被上面暗刻的花纹导入地下。小五趁机狗抢屎般滚出去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跑。
阿夺见这个可怕的万人恨跑掉,突突突突跳着的心才稍微舒缓了些,估摸着是自己赢了。大大的鱼尾缓缓收敛,重新凝聚成适于陆地行走的双脚。洁白的双脚上结晶出一层绿色的角质软甲如同装饰着阳光的琉璃,耀眼且明亮。
围观的孩子们鼓掌起哄:“泉小五,真丢人,夹着尾巴逃跑了!泉小五,真丢人,夹着尾巴逃跑了。”
小五本就在狼狈地蹿着,听到了喊声心一急,眼泪便哗哗地落下来。男人不哭,他憋着气告诉自己,男人不哭!可泪水就是管不住,一汩汩一涓涓地往下落。小五气愤地用袖子拼命地抹眼泪,边站下来愤怒地吼:“死女人用法术阴我!明儿看我学会了,剥下你屁股上的鳞片来做齿轮!”
阿夺听了脸红,一道接着一道的闪电嘁哩喀喳地落下来追着小五的屁股一路赶回家里去。
小五连蹿带蹦地逃进家门,门口的张参将见了这幅狼狈的样子哈哈地笑。
阿夺见到张参将虎背熊腰一身整齐的军装,也不敢追进去。想说两句狠话,但没什么创意和灵感;想学着泉小五流里流气的样子去骂,憋了半天,却只敢怯生生地呢喃:“胆、胆小鬼。再敢偷东西、就、就轰飞了你的、你的………。”只说到这里,阿夺觉得脸颊烧烧的,只好低头怂肩,仓惶地跑掉了。
小五一口气跑到后院乒地撞开内廷的门扑到泉水的脚下:“姐,阿夺用电打我!”
泉水一手端着茶杯,用脚面擎着小五的脸扫一眼:“真笨。”
小五不服气地叫起来:“她偷袭的!她偷袭的!大尾巴在水里一甩,咵嚓就放个雷子,把我眼睛打瞎了!”
“跟鲛人在水里打架,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泉水把茶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闭起一只眼来,用另外的那只眼睛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茶水的颜色。幽深碧绿的一盏茶散发着淡淡的香,如同旷野幽兰熏得她心神俱醉。浅浅地抿一口,涩涩的味道缠在舌头上虽然不苦,却是余味无穷。
“教我放电吧。”小五见可怜的表演没有收到预期的同情,便换了战术,“咱老泉家也不能让人这么欺负呀。”
斜飞的眉豁然立起来,泉水在小五的顶门重重地擂了一记:“猪狗也能放电么?你身上哪里有一丝精气能放出电来?”
小五见两个战术都没能奏效,便苦着脸松开泉水的脚悻悻地向门外走:“母老虎的弟弟也会被人欺负,算什么老虎?”话没说完,他一猫腰从门缝里蹿出去连滚带爬地逃到回廊后面大叫,“丢死人啦!纸老虎!一推就倒的纸老虎!”
泉水只觉得嘴里的味道又青又涩,劈手将碗掷出去撞碎了砖皮、打漏了廊柱、乒地把小五的脑袋砸出一个碗大的筋包来。小五头晕眼花地冒着金星向自己的屋子里逃,没跑上两步,扑通摔在地下爬不起来了。
泉水勉强压住胸口的愤怒,轻声地吩咐:“把杯子拾回来。”
“是。”听荷拿回杯子走过来在茶几边蹲下重新泡茶,边埋怨,“主母用过的东西没剩下几件了,别丢来丢去的。”
杯子样式古朴,雕刻着一个虔诚祈祷的羽族姑娘。她的仪态安详,面貌却异常模糊。泉水静静地看着茶杯,直到听荷将泡好的茶端到手边,才站起身来走向庭院。却并没有接过那碗碧绿幽深、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茶水。
最后一道深紫色的阳光隐没在天际。银色的明月和紧紧依靠着明月的、灰色的暗月从天幕下凸显出来。古朴茶杯上虔诚祈祷的羽族姑娘的翅膀亮起来,一只翅膀是银色的、另一只是灰色的。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着就被姐姐从被窝里揪出来掷在地下。困劲儿虽然还没过去,小五却知道这时候是不能乱讲话的,于是瞪大一双无辜的眼睛做朦胧状:“天还黑着呢,干嘛呀?”
“你不是要学法术么?”
“你?教我?”小五先是一愣,接着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地叫,“你肯教我!”
泉水翘得高高的二郎腿晃了两晃:“嗯。”
兴奋的心情随着清醒的头脑慢慢地消失,小五退后两步,机警地发问:“你要做什么?”
泉水盯着弟弟两只滴溜溜乱转的贼眉鼠眼和满脸欠揍的表情,一忍再忍才回答:“教你放电。”
“呵呵。”小五故作轻松地笑,身子又往后缩了缩才回答,“其实,昨天,我不过就那么说说。这世界上哪儿有我姐这么漂亮的,漂亮的,是吧?您要是老虎的话,那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做老虎去了。谁还肯做人哪?”
“星魂武技,一学就会。”泉水懒得看他,掏出一把匕首来丢在他面前,“这里面封印着一位雷电法师的魂魄。”
小五抓起匕首放在眼前仔细察看,锋一尺、柄八寸、刃三分、通体乌黑,在淡青色的天光下阴沉沉的,看得他打了个激灵:“有鬼,在里面呀?”
泉水猛踹他一脚:“是魂印!”
小五瞪大眼睛瞧了她半天,也不知道鬼和魂能有什么区别。
泉水忍不住用手捂住脑袋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边头也不回地吩咐:“穿衣服。”
美梦就要成真。
小五憋不住的乐。边穿衣服边想着一会儿躲到任家桥上面,趁着阿夺游过的时候咔嚓给她个雷子炸得她哇哇大叫尾巴漆黑,让她粉嫩粉嫩的脸蛋成为大家嘲笑的对象。
从屋子里面跑出来跟着泉水向东走。走了一阵子,绿色的太阳隐去,黄色的太阳从城墙后面凸显出来把街道照成一片灿烂的金色,小五才觉出不对来:“怎么不在家里学?”
“嗯。”泉水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早起的居民撤门板、上晃帘、开张摆店。
“家里不是有演武场么?”
“对。”泉水在杂货摊前面站下,掏出一串铜钱来买了个木盆塞进小五的手里。
小五把木盆夹在胳膊底下跟着姐姐向前走: “张将军他们在练武?”
“没有。”姐姐挑开绸缎庄的竹帘走进去,拿出银子来买了一床灰布棉被来堆在小五的脑袋上。
小五从棉被下面翻起眼睛来抱怨:“你不是拿我当力八儿使唤?”
“怎么会?”泉水从门边的地摊上拿起一把雨后荷花的水墨扇子捏在手里唰啦唰啦地摇摆,丢下两文钱。
“我这样还怎么学放电呀?”
“星魂武技,是夸父族不外传的旷世绝学。”
“夸父我认识,人傻力气大。”小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泉水白了他一眼:“不是靠力气,是靠心灵引导星辰能量在地面的流动。”
“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小五兴高采烈地回答,“我知道。”
“静心、静气、静神、静天地万物,你知道哪一样?”
小五仔细想了想,把充满怀疑的目光投向姐姐:“你刚不是说一学就会么?”
泉水回头看了弟弟一眼,随即改口:“基础知识,不难。”
“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是你亲姐。”
小五的心微微一颤,隐隐觉得不妥:“可不是,我姐哪儿能骗我呀?不过,能不能是你搞错了?夸父年纪大了以后都躲到林子里,变大树。木头脑袋,哪儿懂那么多呀?你看看,我三岁拿桩,四岁举鼎,五岁就能爬树抓雀上房揭瓦,十岁的时候已经打遍全国无敌手了。夸父会的,咱肯定会呀。”
泉水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两下:“他们会变木头,你就跟着变木头?”
小五怔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反问:“不是只能变成木头才能学星魂武技吧?”
泉水再也无法忍耐,抬手在他脑袋顶着的被子上面狠拍一下:“到了。”
小五抬起被子来向前看,眼前是一堵高大的围墙,宽敞的红漆大门上钉着八八六十四颗金钉,合抱粗的立柱上用黑漆写着四个大字:
重骑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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