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先生如遭雷劈,捏呆呆地发愣。
木子李看到刚刚出狱的老先生还是满脸的茫然,便又解释一句:“去年夏天,我在这儿打工。带过几个团。放心吧。”
给民主暗月先生做一个敬请放心的欧拉手势,木子李便蹲到九龙升天的大柱子下面挖呀挖,挖出几只备用的火把来点燃。
九龙洞旅游项目开发五六十年了,灭过火把丢过人。这些备用的安全方案,一项一项的,都有着难以言明的血泪史。
“哎,大家往这边看,往这边看。”
木子李对泉晓武被阳光吞没的事实,表现出眼不见心不烦的无视态度。又不是我害的。他想,没人注意到才好呢。
“这,就是本洞的精华所在。传说,这九条龙,是承载着九州大地的神龙。”木子李一条龙一条龙地数给大家看。
因为这一段,是木子李自己编的。惊喜游中无论是来过的、还是没来过的,都是第一次听到,于是纷纷围上。
“瀚州龙,是一条青龙。请贵客们走过来,从我这个角度看。您就能看到,这九条龙,是分了三组的。青龙、白龙、黑龙,是冰封大陆上面的北三龙。青龙姓元,是个打柴的。爸爸被山上滚下来的大石头压死了,妈妈眼睛哭瞎了。元青龙为了给母亲治眼睛,没日没夜地砍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工作二十个小时。天不亮就起床,一直干到深夜,明月和暗月互换,才回家睡觉。砍柴养母整十年,妈妈到底是没治好。他把母亲下葬,又守孝三年。孝期到了的那一天,感动了龙虎山吞云吐雨张真人,收做徒弟,修炼七七四十九年,终于修成正果,得道成仙。化作一条青龙,守护着瀚州的百姓。”
一口气讲完了,木子李微笑着望着大家,等待久违了的,热烈的掌声。
却意外地看到,听众们都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咋啦?
木子李脸上的笑容不减,问:“有问题么?”
一个河络小姑娘举手。
“小妹妹,你问。”
“龙虎山吞云吐雨张真人,不是万恶王子泉晓武的师傅么?”
呀。
木子李脸上的笑容僵住。
编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去年。还不认识万恶的泉晓武。
疏忽了。
笑。
大笑。
“哈哈哈哈!”木子李用手点了点小姑娘,“这个问题,提的真好。”
“为什么呀?”小姑娘是个很认真的河络。
“张真人,是不是也缺钱呀?”一位中年夸父,不知道是哪一位巨人的母亲,透着几分憨厚地问。
这,
太市侩了吧?
木子李对沿着这个台阶下,良心上产生了少许犹豫。
“泉晓武撒谎。他是佛家的。”
木子李循声望去,是一个锦衣玉袍的公子哥。
见他望向自己,便撇了撇嘴:“矜罡跟我说的。他那就是随口胡说,骗俞建南。”
木子李用力地拍了拍手,吸引到大家的主意:“打倒万恶泉晓武!”
又是一片沉默。
咦?
这又是怎么回事?
木子李脑筋飞快地转动,很快就想出了答案:万恶的风水大师,也是风水大师。海市蜃楼随意穿梭,据说还要组建实验室。
这,摆明了就是要放弃信仰、放弃坚持,去追求理想啊。
木子李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是坚持信仰呢?还是追求理想呢?或者是在坚持信仰的同时,去追求理想?
于是,脸上露出导游职业笑,拍手,吸引主意,喊:“下一个景点,是渡口风灯!”
人群跟着木子李的火把移动起来,指指点点、谈笑风生地离开九龙升天的景点,听着妙趣横生的故事,走在妙趣横生的洞中。
随着巍峨的洞穴再次陷入安宁。空气安静了、流水安静了、整个空间也安静下来。
只留下四十珈中所幻化出来的日月星辰围绕着空旷的洞穴旋转,照亮着鬼斧神工的景观。
丁先生瘫坐在洞穴中,望着随着泉晓武一起消失的,神女之光,呆呆地发愣。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玉荷声的那天。他还是大昕帝国举足轻重的巨贾。而她,只是一个瘦小干枯的黄毛丫头。手里拿着一块雕刻粗糙的鹅卵石,想要卖给自己。
不知道怎么的,那天的自己真的掏出钱来买下来。
他还记得,那是一只八只脚的乌龟。没能雕刻出片片龟甲,甚至没能雕刻出眼睛、脖子。只有一个看起来很像乌□□的部分,彰显着努力爬行,奋进向前的执着。
他还记得,自己哈哈大笑着微微摇头,把那只石龟递给英气勃勃、潇洒倜傥的郡王子泉墨。
他们为那只莫名其妙的乌龟干掉一碗酒。但并没有真的去留意那个卖乌龟的女孩。
当时,他以为那个女孩子是个河络。
叫声贵客您听我讲,说说那举贤村的王三娘。三娘自幼长得美,面如桃花笑春风。赶考的举子过垄沟,看到三娘便丢了魂。一脚踩进稀泥地,摔倒压垮了五颗葱。
那清亮亮的歌声清脆悦耳,犹如天籁之音,至今还盘旋在耳边。
渡口风灯,指的是钟乳从洞穴的顶部滴答而下,在半空中与从下向上长的石竹的顶端沉淀成为一块圆形的,看起来很像是大红灯笼的灯罩。
从九龙升天走到渡口风灯只有一里多地。沿途上有几块很像动物的石头,插翅虎、傻狍子、遥遥兔、还有七八只石蘑菇。
讲了一个插翅虎吃傻狍子的故事,再讲一个遥遥兔看外婆,七八只蘑菇勇斗大灰狼。虽然没有很像大灰狼的钟乳石,但游客们兴致盎然,并没有去计较。
远远的,看到模模糊糊的石笋,听到清脆的水声嘀嗒。
木子李提高了声音,用兴奋的导游嗓子介绍:“洞外暴雨如注,沿途猛虎扑鹿。唯有天工斧,能开此处幽径。摆渡,摆渡。风灯照人归路。”
话音未落,木子李将手中的火把凑到每天收工之后,都会添加的灯油之中,呼啦一声点亮洞壁上悬挂的诸多油壶中的一个。这洞中的每一个油壶,都对应着一面宝石凸镜。随着燃亮的火光映照在凸镜之上,凸镜中的能量被这一点点火光激发出来,虽然不多,但足够投射到高处的灯笼状钟乳石上。
远远地望过去,反射着模糊暗淡光芒的钟乳石,真的便如凄风冷雨的千年渡口上,孤零零的气死风灯。
黑黢黢的洞穴、苍白色略微发黄的钟乳石灯,映衬着说不出的诡异的感觉。
“动了!”才八斗突然发出一声见到鬼一般的,凄厉的叫声。
好不阴森。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定睛去看。
微微晃动。
但旋即,大家就搞明白,那是木子李点亮的油灯的火苗在晃动。
“别一惊一乍的。”西门话不高兴地训斥,“变着法的惹祸。”
“人族少女末冤枉,我又不是泉晓武。这里风冷多阴暗,心里害怕算正常。”
“闭嘴。”
“闭嘴。”
“闭嘴。”
各种不满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压得才八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小河络翻了翻眼睛又看一眼钟乳石灯。觉得那石灯又动了一下,不像是油灯的光在晃动。
想喊又不敢喊。便仔仔细细地盯着看。
越看,越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好像,是个人。
钟乳石里面,有人在动?
才八斗又没能控制住自己,又一次喊起来:“钟乳石中有人动,千年冤情在此间!不是女鬼在喊冤,就是男鬼要勾魂。”
喊完了,才八斗想起来,大家听打油诗已经听够了,自己恐怕是又惹到众怒。一边暗下决心,必须改掉说打油诗的坏毛病。这里又不是黑黢黢的河络矿道,一天下井八个小时,需要打油诗、小夜曲什么的来调剂压抑的环境。城里人娱乐项目多。报纸杂志象棋麻将河络天河赌场,都排不上号。茶馆里说书说相声的,拿着带能量的宝石直播带货的,到处都是。
“钟乳石中有人动!真的有人动!”
“冤死鬼!肯定是个冤死鬼!”
“女鬼。是女鬼喊冤!”
“男鬼。是男鬼勾魂!”
呼啦一下,百十号人转身就跑。
才八斗一愣,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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