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贴着河底游几下子，便找到了十方震裂痕。赵凯那块只有纪念意义的破石头，能引发的能量震动当然是有限有限特别有限的。沿着裂痕游出去不到二十米，便看到深入地心的下裂。

小五掏出一颗钻石，力场聚合。与黄太阳的力场旋转、青太阳的距离缩短拼凑在一起，便逆着水下漩涡，将赵凯的纪念石一点一点地从地裂中吸出来。

赵凯游过来，两只手扒着地裂的口，又一次认真地望着泉晓武，认真地水下蠕动。

恶心死了！

小五想。

当你是御雪么？玲珑娇媚、错落有致？

不想看一个膀大腰圆而且是一本正经的国字脸大汉在自己的眼前扭啊扭，于是，又摸出黑色玄石，效果是时间加速。

黑色的谷玄阳光一闪，照亮整个河床。

赵凯盯着他脑瓜顶的两个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啥情况？

还没等小五发问，一个东西从他的脑瓜顶上折射着、折射着、折射着，黑太阳的光芒。看起来，便像是一条侧游的蚯蚓，咕涌咕涌地，迎着从地裂中盘旋而上的、镶嵌着十种颜色太阳纹的大白石头落下去。

咕噜。

在泉晓武和赵凯都呆呆地注视着的眼皮底下，吞下赵凯的纪念石。

啊！！！！！！！！！！！！！！！！！！！！！！！！

赵凯呆呆地张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在金色的阳光映照得晶莹剔透的河水中，发出无声却又凄惨着的哀嚎。

那东西终于有了形状，犹如一坨屎，却散发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亮白黑，十个太阳的光芒。

泉晓武默默地转身，游出水面。爬上了岸。

岸边，穆国师一干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看到泉晓武浮出水面，面色凝重地摘下鲛绡的帽子。都紧张地问：“赵凯呢？他还好么？”

泉晓武毫无表情地望了他们一眼，再也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噗嗤噗嗤，笑着跑开。

蹭！

赵凯窜出水面，愤怒地追上去，高声吼叫：“泉晓武！你还我宝贝！”

什么情况？

大家面面相觑。

嚓嚓嚓。

似乎是一条蛇、又似乎是一条蚯蚓，在河边草中努力地咕涌着。

穆国师伸出手杖拨开草。

唰啦。

那东西立即回缩，盘踞、卷曲，并有十道阳光唰啦唰啦地流动。

众人心中几乎发出同一句感慨：好漂亮的一坨屎！

那坨缩了缩，又奶凶奶凶地伸直了身体作示威状。

趁着围观群众想猜出它想要干什么，却还没能猜出它想要干什么，那么一个短短的愣神的空挡。

消失了。

穆国师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过了半天才轻声地问依旧呆愣愣的矜罡：“这是，九龙洞的灵使君？”

“它，还没走么？”菊岩敏如意想到问题的严重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朝青衣微微颔首：“它恨他。所有人都恨泉晓武。”

泽木易微微叹息：“他算是跟你们羽人结了仇了。”

“每次遇到你们赌翅膀他都偷偷地作弊。损人不利己的作弊。”朝青衣认真地问，“你不恨他？”

泽木易的面部表情突然变得极度扭曲，两只河络小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并且极其用力地点了点头。

赵凯追着泉晓武要他陪十阳石。

小五觉得这个要求毫无道理。于是漫山遍野地躲。

他是打过无数埋伏、跑过无数路的。存心想躲起来，赵凯就连个影子都抓不到。

但赵凯也是从村子里挑选出来的，有心机、有骨气的人。不陪王子捉迷藏。抱着两只胳膊，蹲在食堂外面大大方方地等。

谈判么，谁不会？

赵家村二百户，耕地只有三头牛。都是好说好商量，轮着用的。

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

果然，泉晓武远远地观察两个多小时之后，也知道遇到一块硬骨头。便也大大方方地，挑最宽的路，笔直地走向赵凯。

两个人四只眼睛对望片刻，一前一后，排着队拿到足够吃两个小时的鸡蛋。摆出了一副：今天就跟你杠上了的光棍态度。

吃呗，反正不花钱，都是公家的。

找到一个空位置面对面坐下。

泉晓武盯着赵凯，赵凯盯着泉晓武。两个人都没有动筷子。

很显然，先吃哪一种鸡蛋，是有讲究的。

有炸鸡蛋、煎鸡蛋、煮鸡蛋、荷包蛋、碎鸡蛋、整鸡蛋、还有半生半熟的溏心鸡蛋。

比如说，你拿起一只炸鸡蛋。蛋白的边儿都是炸得酥脆，犹如写意派大师在立体的空间挥洒的自由奔放。

那么，你的对手就会拿起一只煮鸡蛋。整整齐齐、规规矩矩。

在心里层面上，产生相当强烈的压迫感。

相反，你要是先拿了煮鸡蛋，而对手却拿起半生不熟的溏心鸡蛋。那又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你是一个死教条的老古板；而你的对手，却有着一颗温柔的流淌心。

泉晓武深沉地望着赵凯。赵凯用同样深沉的目光回望。

都是高手，谁怕谁呀？

咕涌。

盘踞在泉晓武脑瓜顶上的灵使君，耐不住聪明的人类的聪明压力，啪唧一声落到盘子里，围绕着各种鸡蛋好奇地游走。

刷刷刷，赤橙黄绿青蓝紫亮白黑，十种阳光在鸡蛋丛中闪烁。

“这是你的使君，你要赔我。”赵凯趁着使君落在泉晓武的盘子里，向自己的盘子咕涌，但动作太慢，还没爬到这边的时候，夹起煎鸡蛋，并趁机挪了挪盘子，与泉晓武的盘子之间创造出一个空间障碍。

泉晓武的脸色随着灵使君一曲、一伸，一伸、一曲的艰难动作，不停地变化着颜色。当然，他的脸色只是从青到白、从白到黑，三种颜色。没有十个太阳那样耀眼夺目。

噗嗤。

赵凯嘲笑。

小五想了想。灵使君只是盘踞在自己脑瓜顶上的时候，外观不雅。一旦动起来，从侧面看，像蚯蚓。从正面看，像青蛙。

只要你认为不恶心，它就不恶心。十种太阳的光，神圣且伟大。

于是，伸出筷子来夹起碎鸡蛋，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

碎鸡蛋对煎鸡蛋，嫩白可口对老黄硬啃。

自己这一阵，是不输的。

“这是你们在九龙洞里，招惹的上古神物。跟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要我赔？”

“它是跟着你的海市蜃楼到重骑兵学院的。也是你的海市蜃楼，没能送回去的。泉晓武，不用我提醒你，整个学校都听了你的马屁诗。可是你的马在哪里？你的屁，又在哪里？”

“那是你们没拍好。怎么，马屁拍到了马脚上，也怪我咯？”

“看！”赵凯用筷子用力地指了指爬到泉晓武盘子边缘，因为前方没了路，不得不掉头的灵使君说，“它只愿意呆在你的盘子里，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

小五用筷子头怼使君：“你是可以穿越的。一只盘子，不能成为你的障碍。”

“哈哈哈哈。”赵凯笑起来，“没话说了吧？”

泉晓武沉默不语地望着使君在自己的盘子里咕涌，暗自咬牙。

“在河边看热闹的时候，伸进我兜里偷东西的，难道不是你的脏手么？！”趁着泉晓武的气势弱，赵凯终于丢出闷在心里闷了半天的杀手锏，“你要是不偷我的石头，它会被你的使君吞下去么？”

唰啦。

灵使君的身上突然闪过阳光流，从头到尾。照亮泉晓武的脸。

接着，它便从泉晓武的盘子里消失不见了。

小五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呼地站起身来，想要携带雷霆万钧之势夺回谈判的主动权。

却发现赵凯正在盯着自己的脑瓜顶嘿嘿嘿嘿地冷笑。

这坨该死的屎，不是又堆到本王子的脑袋上去了？

小五夹起炸鸡蛋，整个儿塞进嘴里，咯吱吱、咯吱吱地咀嚼，然后，艰难地吞咽下去。

“算我支援贫困生，你要多少钱？”

“那是我的家乡，我心灵的寄慰。”

“你不是法师，没权利作诗。”

“这不是诗。这是歌词。”

“哈！”泉晓武夸张地笑起来，“放牛的时候唱给牛听么？不要在这里骗人了！爽爽快快地说出来，不就是个碰瓷么？没必要搞得这么高雅。”

赵凯双手按着桌子，把鼻子凑到泉晓武的脸上：“我只要我的十色太阳石。”

“我做不出来。”

“做一个昶，埋在石头里。”

小五一愣：“为啥？”

“让石头吸收能量。”

小五一想再想三想，摇头：“不可能。”

“才八斗看到渡口风灯钟乳石可以变化不同的光芒，你的使君可以吞下我的石头变化不同的光芒。事实摆在你的眼前。”赵凯缓慢地收回顶在泉晓武鼻子尖上的自己的鼻子，缓慢地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才继续说，“你不是五百年不世出的天才么？你不是智商二百六么？你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个老破骑兵营么？怎么会做不出我们骑兵营随处可见的平凡事物呢？”

泉晓武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一把抓下盘踞在自己头上的灵使君，放在眼前看。

灵使君扭曲着身体对着泉晓武示威。身体上的十色阳光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亮白黑十种颜色哗啦哗啦地闪烁。

石头，也能祈祷？

小五陷入了沉思。

矜罡端着餐盘走过来，吊儿郎当地靠着赵凯坐下，边用下巴指了指泉晓武问：“他捏着使君，想什么呢？”

“不。”晨风在泉晓武的身边坐下，仔细地看了看才说，“他在跟一坨屎较劲。”

“你，怎么说也是河络商帮的大小姐。接受过大家闺秀的基础教育。怎么这么说话？”

“哈哈哈。女性就不能有独属于女性的脏话么？”

“这不是男性女性的问题。这是脏话。”

“不。”晨风缓慢地掰开荷包蛋，露出里面半凝固，半流淌的蛋黄，盯着矜罡的眼睛，张开粉红的唇、洁白的齿，缓慢、且坚决地咬在黄乎乎黏稀稀的蛋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