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 137 章

戚善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小五,你不能总以孩子为借口,用来逃避责任。你可以偷懒、可以赖账、可以低标准要求自己。咱们一件事一件事地完成,一点一点的进步。怎么样?”

“我,千里独行,养活自己。还能进步到哪儿去呀?”

“你自己心里很清楚需要进步到哪儿去的。”

小五低下头去把玩手里的五金袋。

“老师跟你一起进步。有什么困难,一起克服。”

“我,要我姐。我妈妈要她照顾我。”

“你姐说她会来教书的。”

“骗子。”

“她是你亲亲的亲姐,怎么会骗你?”

“你们这些大人,说话没一个算数的!”小五跳起来咆哮,“什么亲亲的亲妈,亲亲的亲爷爷,亲亲的亲爸爸!丢下我去干自己的事业的时候,就没有一个是亲生的!”

戚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我!我不是人民!”泉晓武声嘶力竭地大叫,“爱你们的人民,有本事别生下我呀!”

说完,他转身跑掉了。

戚善呆呆地坐在长凳上,呆呆地发愣。

“爸爸。”六岁的戚小小来叫他,“妈妈叫你回家吃饭。”

戚善的脸上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走过去一把抱起女儿:“走!找你晓武哥哥去,看他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吃饭。”

“晓武哥哥是谁呀?”

“一个,跟你一样的孩子。”

边满怀唏嘘地讲着泉晓武的故事,边抱着女儿去泉晓武的寝室,没能见到人。又在几个有太阳灯的地方找了找,怕家里担心,想着明天再说。

一路回家,戚善感慨万千地指着依旧漂浮在夜空中的,承载着二十八星宿、二十九物质、十阳二月的虚荒流,完完整整地讲述了刚刚发生的那个,从未见过的人间奇迹。

年仅六岁的戚小小张大着纯真的眼睛,听得入神。

第二天一大早,戚善又带着女儿来到食堂。儿子戚怪怪很懒,比泉晓武更懒。他妈妈在家里等着他起床,再一起过来。

女儿端着盘子拿了一只煎鸡蛋。

戚善笑:“改吃煎鸡蛋了?”

戚小小从来都是为了减肥,吃一勺碎鸡蛋的。

戚善虽然不支持一个六岁的孩子就要减肥,但也不担心女儿没有足够的营养长不高。长不高的人族,可以被人误解为长得很高的河络。长大了嫁给一个有矿的几率比较大。

但煎鸡蛋,油大呀。

正想着,却看到戚小小又拿起一个整鸡蛋,并且毫不停留地去拿荷包蛋。

咦?

戚善悄无声息地皱了皱眉,但也没去阻止。他想要看看,这个孩子到底要干嘛。

戚小小用勺子盛起荷包蛋,然后就伸手去扯父亲的袖子:“我要碎鸡蛋。”

碎鸡蛋可以多吃也可以少吃。是骑兵们的最爱。好大的一只长盘子,放在其他蛋的后面。小小的个子勉强能看到,但却是够不到的。

戚善在内心中挣扎。

一个早晨只吃一只鸡蛋的孩子,突然间饭量大涨四倍,是违背科学原理的。他不反对女儿少吃,也不反对女儿多吃。但,吃不下,可是不能剩饭的。全国各地,挨饿的百姓还有六七百万。自己一家人享受着在骑兵营吃免费餐的条件,但是,这里给的工资也不是很高的。不浪费食物,既可以说是一种美德,也可以说是对全国全体公务员拿低薪,奉献精神的尊重。

但是,他还是笑眯眯地给女儿盛一小勺碎鸡蛋。

“再来一勺。”小小的表情,相当认真。

戚善笑眯眯地又盛一勺。心想,教育孩子不能说大道理。只能从生活的点点滴滴做起。让她犯错误,再纠正错误。

但是,戚善早餐吃的也不多。最近忙学生入学的事情,练武的时间被大大的压缩。操心事还很多,都起小肚子了。于是,只盛了半小勺碎鸡蛋。

排在后面的经济学教授克旗声个子比小小高不了多少,看到戚善只成一小勺碎鸡蛋便走,连忙叫他:“戚老师,帮我盛一大勺。”

“克教授,还吃得惯么?”戚善盛一大勺碎鸡蛋,装在克旗声的盘子里。

克旗声点头,反问:“戚老师,吃这么少?您是战斗教授,这,还是应该多吃一点。”

戚善微笑着点头:“好。下次,下次多吃。”

说着话,便跟着小小走到一张空位置上坐下。

小小像往常一样。小口小口地吃煎鸡蛋。

果然,吃到一半的时候,油腻太大,开始愁眉苦脸。

戚善在心中暗笑,知女、莫过其父。但也不急着开口教育。教育孩子,比的是耐心。你比她更耐心,才是人生赢家。因为你懂的道理,她还小,要花费时间、一次一次再一次地学习。就像做数学题。要花费好长时间才能学会,学会了,还要不断地练习。这,是人脑结构必须经过的科学反应。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小小一口一口再一口,虽然每一口都吃得很艰难,每一口咬下去也都比上一口更小,但还是吃下一整只煎鸡蛋。

戚善把水杯推到小小的面前:“喝水。”

小小用两只手捧起杯子来,咕嘟嘟地喝。

戚善连忙抢下来:“喝太多,胃涨得更大了。”

小小嘿嘿嘿嘿地缩着脖子笑了好一阵子,才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盘子里的鸡蛋上。

果然,如戚善所预料的那样,没有去吃荷包蛋。荷包蛋是溏心的,刚吃完煎鸡蛋去吃,怕是会有点腻。

小小拿起煮鸡蛋,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怎么,是不是要放弃?

戚善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夹起一筷子碎鸡蛋,放进嘴里噘。这要是平日里,这一点点碎鸡蛋,一口就吃没了。但,今天,作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他要慢慢来。给女儿充足的时间,去吃、吃不下、求自己、拒绝、让她反思、再教育。

作为一个合格的战斗教授,或者说,作为任何科目的教授,都需要有教学大纲,按照大纲做教学计划,按照计划按部就班,绝不能急于求成。

咔嚓!

小小恶狠狠地长大了嘴巴,一口吞下整只鸡蛋。

戚善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溜圆的,膛目结舌地完全没有反应。甚至连思考,都没有。

整个人一下就傻了。

小小努力地闭着嘴巴。她才六岁,整个嘴巴比整只鸡蛋大不了多少。

这一下子吞下去,两只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睛都从眼眶中鼓出来。

戚善刚想跳起来去急救,却看到这个丫头一仰脖子,咕噜,整只吞下去。

然后,咧开嘴对着自己笑。

她还笑?

她还笑?

知不知道她老爸差一点被她吓死?

戚善呆呆地坐着,呆呆地看着小小抓起水杯来,又喝了一大口。才慢慢地理清楚思路:害怕,是属于自己的。是一个当爸爸必须一点点学习,一点点接受的教学方案。在没生下小小之前,自己也是不会做爸爸的。看了很多别人写的穷爸爸富爸爸不穷不富中产爸爸,都不适合自己。老戚家,出过大影响。御林军大将军戚野。从小就是按照精英的路线培养的。结果怎么样?为了他自己那颗膨胀的野心,不惜险京城六十万百姓的安危与不顾,违背天命,引来天海神兽。

父母都是小职员,哥哥从小被当作精英培养,占据了全部的资源。戚善,就被放羊了。

但,戚善认为,精英是人类中很失败的一群人。他们身陷红尘,追逐所谓的理想。而正像须臾大师所说的那样,老和尚一辈子不曾渡人。因为渡了人,也就分了你我。落入众生相。

人生,就是一场你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的修行。

小小吃了一只鸡蛋,就是没吃鸡蛋。吃了两只鸡蛋,也是没吃鸡蛋。

咵嗏!

六岁的戚小小在对面可怜的老父亲喝心灵鸡汤的最、最、最关键时刻,又、又、又拿起一只鸡蛋。

拿。

是的。

她没用筷子。

没用勺子。

而是奶凶奶凶、恶狠狠恶狠狠地用手,捏住了荷包蛋。

噗嗤!

掐碎了。

半生的蛋液流淌出来,沿着小女孩洁白洁白的小手指头,向着桌面滴答。

“不能这样!”戚善连忙阻止,“一次吃的太多,容易长胖。”

啪!

作为没结婚没后代的帝国御林军大将军戚野的大侄女,第一传承人,戚小小对自己的要求是很高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一个每天都沉浸在《宝宝的正确打开方式》,没出息的野山羊,不,连山羊都算不上,是一只野绵阳,想要阻止自己?

难道,是想要阻止大昕民主共和国未来的精英么?

小小愤怒地瞪一眼,带着恶狠狠的表情,把被捏碎了,正在淌汤的荷包蛋塞进嘴里。

刚刚塞进去,就觉得嗓子里一阵恶心。

唔哟。

小小想要吐,但又坚决不吐。

唔哟。

六岁的小女孩抻直了脖子瞪着眼,盯着满脸焦急的鸡汤爹,坚强地梗着脖子,吞咽、吞咽、再吞咽。

一口一口地,活生生地,吞下整只荷包蛋。

戚善的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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