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年才十一岁。年轻幼稚犯错误。”小五连忙解释,“你可别告诉你干爹。”
“他知道。你姐赔了裂云城。”
“啥?”
御雪没回答,只是脸上鄙夷的表情更重了。
“一泡尿值一座城?!”小五呆呆地低头,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脚尖。
“小儿劣,大可欺。”
小五愤怒地望向御雪,一忍再忍,忍住了:“不嫌丢人你们就继续骗。我要把你们欺骗十一岁儿童的种种恶行宣传出去,让广大人民看清楚你们丑恶的嘴脸。”
御雪耸了耸肩,无爱无恨的嘴角竟然微微翘起,形成一个美丽动人的弧度。
“没你们这么沾人家便宜的!”小五终于愤怒了,催马就跑。
御雪骑术比他高,好不费力地跟随。
跑出好远好远,小五愤怒的心情才开始平静。他回头望向御雪:“咱们谁都别生气,按照这个逻辑深究。你们家的裂云城是不是也应该有我的一半呀?”
御雪听。
“我也不要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什么十级的、九级的,得见只在传说中。但你们乐土商会富可敌国,就这样白白利用别人?有违商业原则吧?童叟无欺。”
御雪点头。
“一千颗太阳石,三级。”
御雪摇头。
“这么大个商会。现在又要跟河络商帮、蛟族海河会合作,还差我的一千颗太阳石?裂云城,澄海之滨,对面就是冰封大陆。皑皑白雪黑沃土,人参鹿茸乌拉草。”
“知人善恶、账目不负。”
“啥?”
“看人下菜碟。亏本的生意没人做。”
“哦!”能听懂!小五高兴起来,“一泡尿一座城怎么能算亏本呢?一千个太阳石,最多也就半座城啊,还是大赚!”
“那是第二句。”
小五先是迷惑,微微皱眉,但随即从马镫上跳起来站在马鞍上对着御雪怒吼:“我是大冤种么?我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哪里长得像大冤种?”
“泉水穷途末路,遭各方追杀,你却在无尽战锤上撒尿。能活着算你运气好。”
小五一时语塞,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应,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天才。”
“我饿了。”小五在一个馄饨摊停住,跳下马背时实在忍不住了,侧目白她一眼,“没这么讽刺人的。”
御雪盯着他略带沮丧坐在长板凳上的身影凝视片刻,才甩镫下马坐在他对面:“为什么没用空间压缩防御神女慈悲?”
小五叫了两碗混沌,低头剥蒜。
“我不喜欢蒜。”
“鬼才怕大蒜,你是魅。”小五的手指停下来,犹豫片刻才悻悻地丢下蒜瓣嘟囔,“想起我妈,失神了。”
御雪一翻手,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乌木杖来递给他:“花纹正确么?”
小五接过来看了看:“你自己刻的?”
御雪点头。
“你这个有冰封大陆的火山纹,我没见过。用起来有啥不对劲的地方?”
“印池转填盖,有三成的能量反噬。”
小五轻轻合起双眼,左手持杖,右手从杖头抚摸向杖尾,用手指感受着暗刻的花纹,心随意转,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直摸到杖尾才停下来。然后他张开眼,把手杖还给御雪。
御雪轻微晃动一下,看到深蓝色的印池光芒迅速转化为褐色的填盖,手心再没用感觉到能量的反噬。
果然,是天才。
馄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在他们的手边。小五挖一大勺辣椒油,看得老板娘心疼。边吃边问:“能看出来哪里不一样了么?”
御雪上上下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三遍,摇头:“完全一样。”
“撒谎。”小五撅着嘴抱怨,“你们这些大人心太坏,每次帮你们修好了都说啥也没变。我又没要你十块太阳石。”
“我请你。”御雪的脸上竟然第一次透漏出真诚。
小五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吼叫起来:“印池化填盖,就值一碗馄饨呀?我就这么冤,这么大头啊?”
沉默片刻,御雪回答:“知人心,善恶可以用之。”
“你付钱!”小五气愤愤地端起馄饨碗,干的稀的一口喝掉起身就走。走出两步才回头愤怒地要求:“昨天给你的那颗金豆子呢?还我!”
“定神封。”
定、定、定……稳定俞建南的神封穴,用掉了。堵心的感觉慢慢消失,御雪帮助自己抽离血祭、慈悲两大术法的异种能量,又帮住俞建南疗伤,也不能算是白白沾了自己的便宜。默默地上马,忍不住问:“大胡子那么多钱,咋突然就不给我石头了呢?”
御雪没有回答,催马向河边跑去。
古朴的任家桥崭露着岁月的沧桑。小五把马拴在桥头,一手提起长袍的下摆向上走。这是朱华珍她们敬礼拜天,祈求太阳神的法袍。庄严、洁净、充满仪式感。但用来走路就非常勉强。这时候要上桥,尤其任家桥的拱形弧度很大,到了腰部有四十度角。这件夸张的法袍就显得太长了。无论小五怎样往上提,胳膊都快举到天上去了,前襟还是拖着地。小五连续两次踩到了袍子角,差点绊倒。只好停下来,撅着屁股弯着腰叠袍子角,想要拢出一个角塞进腰带里去。只可惜,敬天求神要用革带。一个硬圈,只是为了圈住法袍,还不能出褶子。因为一旦扎紧出褶,就表示对神灵不敬。前面的还算好,捋一捋、拢一拢,在革带上绕一圈,打个结。后面的就费劲了。大斜坡,回头看容易摔下去。小五转着脖子、扭着腰、还得撅着屁股。看上去说不出的滑稽。
最让小五生气的是,本应该无爱无恨的御雪看到他这副样子,竟然噗嗤一声笑了。
她竟然笑了?!
小五本就蹒跚的步子僵立在当场,再也无法迈出。
太失礼了。御雪自责的同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能笑!她先是怔了一下:我竟然笑了?我竟然真的笑了?义父说的对,要与人类接触,才能体验人类的感情。于是,她试着又笑了两声。这两声笑得很清脆,御雪觉得自己笑起来的声音还算可以,于是调高了一些声量,又笑了两声。
“美女。”小五听着她笑一声、笑两声、然后提高声量又笑两声,一张脸憋得通红,“嘲笑别人,有必要用三段式么?”
御雪立即板起脸,给他一个没爱没恨的表情。
小五的嘴角抽搐一下,连个道歉都没有么?他默默地系好长袍的后襟,边劝说自己应该忘掉这件事。跟一个魅吵架,输的只能是自己。她们没有感情!没有感情地嘲笑着自己!太可恶了。自己仅仅知道羽人是可恶的、鲛人是可恶的、河络是可恶的、夸父也是可恶的。但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竟然连魅也是可恶的。
“对不起。”御雪的声音中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清脆。
小五怔了一下,没有回头:“哦。”
“谢谢你。”
小五不知道她在谢什么,但心头的郁闷却消散了大半。他走上桥顶,指着下面的流水:“阿夺每天下午都从这儿过。大前天,我以为她还会从这里过。就藏在这个桥洞子底下,寻思着她游泳的时候眼睛肯定是朝下的,对吧?我一蹦,就扎进水里。她有一个七色珊瑚,可纯了。”
御雪没听懂:“扎到水里,是什么意思?”
小五认真地比划一个跳水的动作,示意给她看。
谁问你这个了?御雪怀疑是自己用现代话交流不太准确,于是把刚才那句问话更深一层的意思说清楚:“你不是不会游泳么?”
“所以失败了么!”小五见她抓住了整个儿故事的重点,很是高兴,“幸亏我在跳下去之前想起来了。灵机一动,就没往河中央跳。我跳那边,靠岸的地方,不是很深。”
天才的脑袋都是这么长的么?
御雪懒得去看他,假装研究桥下面的水。
小五却起了谈性,自顾自地说下去:“水太浅,没办法翻掌压水花,动静太大,让她听到了。”
就凭你?翻掌压水鬼还差不多!
御雪没办法再装下去,伸手拉过他的手腕子搭脉。
“我胳膊好了。”小五疑惑地望着她,“异种精神力也用你的黑石头清除了。”
御雪的手指时轻时重地探了缓急沉浮,又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才松开他的手腕。
小五等了半天,见她一脸的沉思,不理自己。忍不住问:“是吧?”
御雪面无表情地侧头看了他好半天,直到看得他头皮发麻,才轻轻地哼了一声:“嗯。”
小五瞪着眼睛看她,内心不满:一个魅,特殊到不能再特殊了,还用得着装腔作势么?但为了保持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友谊,还是面带微笑继续指着河水介绍:“结果,她一甩大尾巴,咔嚓,放个雷子,把我眼睛打瞎了。这个阴险的死女人,也知道先下手为强。”
“鲛人不是攻击性很强的民族啊。她,是黄海鲛?”
“我大大前天抢过她。有仇。”小五继续讲故事,“我就往岸上跳……”
御雪好奇地打断他:“你没钱么?怎么抢了又抢?”
“不是抢啊。我要买,她不卖。”小五连忙解释,“出三倍的价钱。不卖给我。你说气人不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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