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逐渐平静,汇聚成一个人形。
“御雪?”小五终于认出这个把自己和阿夺一把捞回来的能量团。
御雪慢慢凝聚,从棋盘上一个倒栽葱摔向地面,被泉水拦腰抄起,横抱着走向内堂。
朱华珍缓缓松开双手,她的手掌似乎还融化在星盘里,只能一点一点地凝聚。穆奉濂的状态也不比她好多少。两位法师用自身灵力开启创世星盘,冒着有可能被星盘吞噬的风险。幸亏御雪对自身的凝聚有着极强的掌控,并没有吞噬他们的灵魂。
小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啊呀,我还以为我姐又把我弄丢了。”
朱华珍和穆奉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姐当时跟你在一起?”
阿夺也是一呆,问:“你姐当时在旁边?”
“当然没有。”小五用莫名其妙地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三个人,“她要是亲手弄丢了我,还不得哭死?你们可别告诉她。”
朱华珍一忍再忍,眼睛闭了又睁开,睁开又闭上,折腾了好几次,实在没忍住:“你已经十四岁了。要学会担当。不要把自己的错误推卸到泉水的身上。”
小五的眼睛立时瞪圆了:“她又没告诉我京城河底下有妖怪,我怎么会知道?”
“小五。”泉水推开大殿的门叫他。
“哎。”小五答应着,转头向姐姐跑了两步,又停住。嘀哩咕噜地转眼珠子。
“来,姐不打你。”
小五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没动。
泉水轻笑:“啊呀,穆国师、朱国师都在,你怕什么?”
小五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便小心翼翼地靠近。
泉水笑眯眯地等他走到面前,伸手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薅进大殿。
呯!
关上了门。
小五的心忽悠一下子,强打笑容,好说好商量:“咱说好,不动手。我都十四了,你当我媳妇的面……”
“那是爸爸仗势欺人,非法订婚。”
这要是换个人,小五至少能找出一万个理由去反驳,但不知道怎么的,偷偷瞟一眼姐姐,一个理由都不敢说:“那,那也是前国师和现国师,您是咱大昕帝国第一执政官,总不能当着两位国师的面,说话不算数吧。”
泉水不想去看他那副欠揍的表情。弟弟十四岁了,处于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关键时期,不能让他产生暴力倾向。于是,一忍再忍三忍之后,和蔼地拉住弟弟的手,在大殿当中的蒲团上坐下去,柔声细语:“你,这次考试考得,不错。”
小五的心一激灵,连忙摇手:“不不不,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泉水想了想,字斟句酌:“射箭最好。”
“是是是。”
“牛,骑得也不错。”
小五低着头没回答。
“其实,”泉水停顿片刻,决定直说,“你是郡国的王子。作为国家的管理者,骑马射箭都是小道……”
“牛。”小五咕哝一声。
“哦。”被他一打断,泉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今年也才二十二岁。小五八岁母亲去世,她何尝不是十六岁失去了母亲?然后是爷爷军事治国,要杀光所有羽人。年仅十六岁的她便因武力出群而成为帝国最年轻的将军,冲杀陷阵。十九岁爷爷被父亲谋杀,然后又绑架了弟弟要挟她投降。一路杀杀砍砍、砍砍杀杀。
如果说泉晓武自从懂事儿起就是在战乱中成长,没有任何机会了解人情世故。那么,她就是在刚刚开始幻象嫁人的年龄就开始杀人。杀将军杀王子杀国王杀皇帝,那些美丽童话故事里,都足以金鞍配白马,举盾牌拿长剑捧着鲜花来迎娶她的英雄。当然,有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也有威风沉稳大叔做派的,还有稚嫩清雅的小弟弟。
她也不想杀他们呀。
到的如今,杀都杀了,想多了没用。
泉水努力地摆出一脸亲亲的亲姐姐的微笑:“姐姐知道你满心思都想着让妈妈复活。也在一直支持你,对不对?”
小五被姐姐的一脸假笑莫名感动,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眼角。
有门!
泉水更加放松了嗓音:“你看,姐姐每天天不亮就上朝,半夜你睡着了才能回家。整天整天地见不到你,姐姐想你。”
噼里啪啦。小五开始掉眼泪:“嗯。我也想你。”
“姐姐办公的地方,离家里很远。但是,离你们学校很近啊。”泉水微微升高语调,开始诱导。
“哦。”小五虽然没想通其中的关系,但心底却产生了理解万岁般的温暖。
“我还想了,”泉水蹭歪蹭歪,用屁股蹭着蒲团向小五靠近,“你们学校缺老师。明王、慕王、大天官他们都在鼓励呀、发动呀、督促朝廷官员去兼职。姐姐也可以去你们学校兼职啊。”
“哇!”小五大哭起来,一头扎进泉水的肚子里,“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妈妈让我照顾好你的,我却想一个人溜走。”
泉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好久才拍着小五的后背柔声细语:“妈妈也让我照顾你。我们相互照顾。”
“哇!”小五哭得更凶了。
旁边默默躺着养神的御雪实在受不了。静静站起,黯然飘走。
小五又哭了一阵子,郁闷的心情逐渐消失,抬起头来问:“你啥时候去学校教书啊?”
泉水连连点头:“很快。”
“明天能去么?”
“要办手续的。”泉水含含糊糊地搪塞。
“你快点。”
“姐姐办事儿,你放心。”泉水见弟弟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便微笑着帮小五整理头发,“好好的上学,多学治理国家的本事。政治方面我不担心,没什么人骗得了你。经济是你的弱项。世俗眼中看到的只有兵强马壮,但看不到的是钱和粮食。有钱有粮才有人爱。”
“你就是这么打赢的?裂云城卖了多少钱?”
“瞎说。姐姐怎么会卖国?”泉水立即否认,“那地方又不归咱家管。”
小五重新把脑袋窝在泉水的肚子里嘀哩咕噜地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赖了吧唧地咕哝:“你们在皇城里办公啊?”
“暂时。”泉水感觉到弟弟身上的肌肉逐渐恢复弹性,十分警觉地回答。
“然后你们搬哪儿去呀?”
“曲龙湖。离你们学校更近了。”
皇城在骑兵营的南边,曲龙湖在骑兵营的北边,是皇帝的夏宫。鸟语花香,很合理的备选地点。小五想了想又问:“那地方可是好大的,四通八达全是水路。”
“坐船就能去你们学校上课。”
小五坐直了身体,面露沉思。摇头:“不安全啊。想暗杀你的人不少。”
怎么聊到这儿了?泉水的脑袋开始飞速地旋转,推演着接下去的情景,准备着不同的预案:“应该还行吧。不会比要杀其他人的多。”
“我的研究有突破了。”
啊?
老娘什么时候研究过你的研究?
于是,泉水微笑着接话:“哪一项?”
“太阳伞。”
哦。这个倒是知道的。十个太阳主动输入能量,使其持续运转。这是爷爷的构思,当将军的时候轮值护卫,不得不听他唠叨。最煎熬的是,爷爷不肯与其他将军分享奇思妙想,所以特别期盼着自己轮值。泉水的嘴角不由得抽搐,头也开始痛,估计是精神创伤复发了。好不容易才勉强保持住和蔼可亲:“很好啊。”
“我跟你说说要点,”小五一轱辘坐起来,瞪着两只兴奋兴奋再兴奋的大眼睛,中气十足地分享自己刚刚发现的秘密,“材料、材料、还是材料!”
泉水知道,这时候是需要接一句话的。或者是“什么材料?”或者是“真的么?”哪怕什么都不说,就算是哼一声、啊一声,也是应该的。但她的头痛得厉害,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危险感让她无法接话。
“等我找到合适的材料,就给你造出太阳防护罩。”
心中不祥的预感豁然间扩大,泉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颤抖起来。她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回答:“好啊。”但她的头脑却在飞速地旋转:怎么回事?如此强烈的不安,在六年的征伐中只出现过三次。每一次都是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
“防护罩安全轻便,比盔甲好多了。”小五翻了翻眼珠子,试探着打出底牌,“问题在于,材料不是那么好找。大概需要一段时间。您别误会,我肯定能找到,而且一定能找到。但从现在,一直到找到材料之前,有这么一段空窗期。比较不拖底。”
不是太阳伞!
泉水没接话,强压内心的翻腾,展现出鼓励的微笑。
小五偷偷地咽下一口口水,想着最坏的结局也就是去骑兵营,何不趁着外貌可怜裹挟刚刚大哭过一场的余威,做垂死挣扎:“我想啊,学习政治,学习经济,总得跟个名师,对吧?学校里的老师理论固然丰富,但,知识来源与对实践的归纳和总结。他们要是没见过,尤其是没处理过,那,必然是有限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