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缓缓停住划水。

“你看不到么？”阿夺又问。

小五握着她的手的五根指头紧了紧，示意她别说话。

阿夺跟着安静下来。因为她看到五色珊瑚的下面，露出金黄色、巨大的鳞片。

小五拉着阿夺，顺着徐徐波动的海流偷偷的往外溜。

“郁绯绛、地萌发、灼灼流。天现涯、宇终至、万物静。”

低沉、震荡暗流、席卷整个儿海底的龙吟缓慢地响起。

“子束冠、沐长风、当觉醒。十阳合、月同泯、止轮回。”

嘭！随着一口奇怪的海水吐出，金色的鳞片一抖，珊瑚礁轰然崩裂，在海底掀起巨大的波澜席卷着各色的海生物和礁石的碎片，犹如爆炸的火山。隐约中，只能看到金色的躯体若隐若现，没能看到头也没能看到尾。

泉晓武和阿夺同时被掀翻出去。巨大的海流冲击着他们的手臂，犹如势不可挡的千军万马，要将他们分开。小五努力地抓着阿夺，不敢有丝毫松懈。

红的、黄的、绿的，各色珊瑚击打在阿夺的身上，鲛人的身体自然而然地生出角质鳞片，分泌出一层腻滑的粘液。小五感觉到阿夺的手腕一滑，被蓬勃的暗流冲走。

不好！

小五追着海流向着阿夺的能量团猛冲。阿夺也知道不好，试图在暗流中转折，去抓小五的手。两个人同时一只手划水，另一只手向对方靠拢。

海之滔，荡九州，润物始华张。飘飘远，粼粼波，红云万里涛。我欲乘风去，小筑。暗夜有月光，晴空。

所有红色的珊瑚碎片随着阿夺祈祷的声音寸寸裂解，释放出郁绯的光华，丝丝相连，组成巨大的光之网，将龙威困在其中。小五趁机伸手，重新抓住阿夺的肩膀：“抱住我！”

阿夺本就圆圆的大鱼眼睛一下子张得更大，整个儿人都烧起来。喃喃地说：“谁、谁、谁要抱你？”

嘭！

巨大的龙威只是稍停，便汹涌着嘣断了红光能量网的束缚，冲击着小五的手臂。

“向我靠拢！”小五放松身体，跟着海流滚动。

阿夺立即领悟，让自己的身体跟着小五滚动。

小五的手时轻、时重地抓着阿夺的肩头。即使偶然脱离，两个人也能默契地重新接触。

小五心中的紧张少退，想要寻找出口。但海底的泥沙以及破碎的珊瑚礁纷纷扬扬，裹挟着形态各异、色泽各异的能量团扰乱着他的观察。

静心、静气、静神、静天地万物。

闭上眼睛冥想。纷乱的能量碎片中慢慢地看到其中规律。那是犹如一条巨龙般的能量扩张。

小五张开眼，拉着阿夺向右下方，那明显不属于巨龙的一部分的、明亮的能量点飞速地游去。

阿夺意识到他找到了方向，于是反手按住小五的腰向前推，加快着两个人的速度。

就这样在汹涌的暗流中时左时右、时上时下，用巧劲、顺水流、在宛若龙鳞的能量波中巧妙地翻滚。

越来越近，小五在心中暗暗地舒出一口气：“加油！马上到了！”

阿夺努力地张大着鱼眼睛，但沙尘的浓度并没有减弱。她无法看到任何事物。

想想小五的种种过往，以及那该死的语言艺术。心里突然感到阵阵恐慌：“看不到啊！”

“能量！用心体验能量！”

阿夺不再说话，用心灵祈祷：海神啊，恳求你打开我的能量之眼。

模模糊糊，身边的景物出现双重影像。赤橙黄绿青蓝紫亮白黑，各种阳光包裹着各种珊瑚、砂石、海洋动物的骨骼残骸，以及小鱼小虾小海马。

他们游动的方向，果然有一团巨大的深蓝色的能量团。

越游越近，小五叫起来：“躲开！”

一团金色的能量炮弹般袭来。

阿夺想也不想抱着小五翻滚着躲避。

噌！

能量团从身边呼啸而过。

斑驳的外壳、长长的触须。

经过小五身边的时候，还特意喷出一股很不高兴的海水。

阿夺据此认出，是无端遭受泉晓武骚扰的那只龙虾。

喷完泄愤水柱的龙虾稍微舒展一下身体，摆动着细小的侧鳍簌簌簌簌地游开。

龙威依旧震荡着海底暗流。逆流前行依旧需要避开水涌的方向，但同时利用浪花的回卷。好在，随着西海龙王的离开，龙威逐渐消失。海底暗流中孕育的能量随着震荡逐渐减弱。两个人时不时地躲避着珊瑚碎片，向着深蓝色的能量团靠近。

深蓝色的能量团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一动。

“咦？”阿夺诧异。

“咦？”目不视物、但明显察觉到能量波动的泉晓武跟着诧异。

接着，他们同时看到那深蓝色的能量团向着四周伸出盘曲的触角。

两人同时傻眼、且认出，是那只无端遭受泉晓武骚扰的章鱼。

难道是错了？

章鱼哪儿来这么纯粹的能量？

噗。

铺天盖地的墨汁趁着龙威最后的颤动，颤巍巍、颤巍巍地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随着龙威的彻底散去，西海龙沟恢复了平静。四周的能量团逐渐固定，却没有一处类似他们进入的幻影。

迷路了？

在西海？

在龙沟？

在传说之地？

传说，西海比所有的陆地加在一起还要大。

传说，龙沟只是一个幻想之地，并不真的存在。

传说，这里有好多好多凶恶的怪物。

阿夺回头看了看泉晓武，心底却异常平静。

“我要回家！”小五在分不清上下左右前后的海水中声嘶力竭地咆哮，“我答应妈妈照顾泉水！”

阿夺放松身体，享受着沉浸在久违的、海底的欢愉。

小五气急败坏地上窜下跳，搜集着各种各样的珊瑚，在海底布置起风水阵法。但做到一半，却忍不住停下来。

海底，是什么风水呀？

没有风，全是水。

没见过呀！

他发疯一般地去揪自己的头发，却发现头发包裹在鲛绡里面，揪不到。于是，斜着眼看阿夺绽放着浅绿色密罗太阳光芒的头发。

阿夺白了他一眼。这是海底。一个人族小孩，勇斗鲛人？该不是疯了吧。

果然，泉晓武讪讪地转开脑袋，想折。

噗！

那头龙虾竟然悄悄地游过来，发动了第二次攻击。看起来它对泉晓武引发龙威进而摧毁了自己的家园还是有所记恨的。

“不是我干的！”小五终于爆发了，“你们家龙王装神弄鬼，显灵，散播世界毁灭的恐慌情绪！”

阿夺一愣：“它说的不是世界初始的状态么？”

小五反思片刻，摇头：“我爷爷就是因为祂的预言才修建能量塔，结果被引爆了。郁绯绛，指的就应该是这件事。所以，应该是预言，不是史诗。”

噗！

大乌贼又、又、又向他们喷出好大一团墨，然后收起二十八根触角，随着暗流平静地飘走。

“你们海洋生物，就是这么待客的？”小五严肃地质问阿夺。

“海洋是很友好的。”阿夺向他招手，示意跟上自己，“前面有森林的味道，跟我来。”

“等等。”小五挑挑捡捡几块碎珊瑚，埋在沙子下面，“做个标记。”

阿夺不相信他知道这儿是哪儿，但也没有阻拦。缓慢地摆动着大尾巴，舒缓地游动。

咕噜。

小五的肚子震动海水，引发一簇暗流。

阿夺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他。能饿成这样？连海水都被震动了？

小五也感到奇怪。低头看自己的肚皮，发现一个大海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没声息地吸附在上面。看到他愤怒的目光，便识趣地松开吸盘，缓缓地向海底沉降。

“这鲛绡质量不好，没有传递触觉的功能。”

阿夺紧紧地闭上自己的嘴巴。不想说连那么大一只海螺贴在肚子上都感觉不到的神经系统，其实是不需要触觉的。

小五边抱怨海沟里面一点光线都没有，连能量都静止不动了。似乎是龙王离开之后，这些珊瑚呀、海马呀、偷袭龙虾和偷袭章鱼，统统失去了活力似的。难道不被龙王当生鱼吃到肚子里，等同海洋生物的悲哀？

前方亮晶晶的，大片大片的荧光呈现出壮阔壮阔的海底森林。拔地而起的参天大树比陆地上的万年青松毫不逊色。枝干粗壮，札栩盘樾，随着海底暗流茂盛地生长着。

阿夺游到一株粗壮的海底松旁边，轻轻地甩动尾巴敲击。海水平静地震荡，没有回响。这样连续敲击过几株大树，终于感觉到空气震动的回音。阿夺带着小五绕着大树向深处游，找到一个宽大的树洞。潜入洞中向上游了一阵，果然突出水面，呼吸到树干过滤的空气。帮助小五脱下鲛绡，自己跳下去找食物，听到小五在身后嘀咕：“把那只可恶的龙虾抓来。我要吃它的尾巴！”

阿夺是爱惜生命的。所以，只抓了两条小鱼，几只螺回来，并没有行凶报复那只可怜的龙虾。

小五边吃着生鱼，边掏出四十珈来摆弄。阿夺好奇地看着那奇怪的金属变化着各种样子，展现出宇宙的场景。随着小五十根手指的摆弄，星光流转，一颗庞大的、足以与整个宇宙匹敌的巨大星球投影在二人之间。十个太阳、两个月亮绕着星球旋转，有快有慢、忽高忽低。

阿夺好奇地问：“这就是九州？”

“嗯。”小五点头。

“你，你能看到中陆！还有冰封大陆！”

小五白了她一眼：“当然能看到。看不到，我爷爷是怎么下龙沟、上仙山的？”

“天海！”阿夺指着漂浮在云朵之上的巨大海洋惊声尖叫。

小五看了一眼，用手指着上面的岛屿形状：“蓬莱岛。上面有太阳神殿。里面十个太阳火拼两个月亮，都死了。”

阿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白了他一眼：“不许亵渎神明。”

“等我带你去亲眼看看就知道了。”小五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头发长、见识短。”

“不许污蔑女性！”阿夺终于忍不住了，“我最讨厌你说这句话。”

小五撇了撇嘴：“你咋就这么牛呢？我这么说我姐，她都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