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贺琤衍坐在副驾驶座，邵域坐在车后座，两人全程无话。

驾驶员在开车，车里气氛安静而严肃。

邵域倒也没觉得不自在，他从斜后方的角度沉默地看着贺琤衍的侧脸。

对方闭着眼在休息，坐姿很端正，帽檐投下来一小片阴影，刚好挡住眼前的光。

贺琤衍似是睡着了，睫羽低垂，看起来比平常温柔多了。

他估计是唯一一个会用这个词形容对方的人。

邵域忽然想起自己被他从栏杆上抱下来的那天。

黄昏确实很美。

车辆驶入军部大厦，出了停车场，他们一起乘电梯上去。

贺琤衍表情冷冷淡淡的，邵域有点想问他有没有睡醒。

想了想，还是选择闭嘴。

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已经在少将的底线上，跳了好几次舞了。

下属帮忙开了门，贺琤衍走了进去，邵域还站在门口。

这会儿这么有礼貌，贺琤衍看了他一眼，道：“进来。”

邵域走进去，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下属关上了门。

贺琤衍在操作电光脑，立体的五官轮廓被镀了一层浅浅的蓝光。

验证ID卡的时候，邵域发现他的ID是正红色的，而军医部是深蓝的。

果然是第一军团，ID卡都那么上档次。

贺琤衍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淡声道：“你的好奇心一直都这么旺盛吗？”

邵域回神，下意识答道：“没有。”

“别紧张，保持对世界的好奇心是件好事。”

贺琤衍看了他一眼，与此同时，浓黑的瞳色在瞬息之间变浅，冰蓝的光泽美得让人呼吸停顿。

不过仅一秒，电光脑的瞳孔验证通过，贺琤衍的眸色重新恢复正常。

邵域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贺琤衍：“被吓到了？”

邵域摇摇头：“瞳孔变色并不意味着触动异能，您不会伤害我的，我知道。”

贺琤衍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什么也没说。

电光脑的屏幕被转到邵域眼前，这不是一份单纯的数据，而是贺琤衍要给上级提交的报告。

撰写形式很官方，对于数据报告页还配有专门的文字解释。

也正因为有了这些文字解释，邵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甚至觉得这是一份完美的报告，没有任何纰漏和疑点。

但理智地剖去这些额外说明，邵域想了想，说：“数据没什么问题，但我有个想法，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

贺琤衍态度随意：“你说。”

邵域拿出手机，点开他的那份数据给对方看。

贺琤衍一边看，他一边说：“我并非质疑警部的办案结果，而是万一事情的背后有另一种可能，我怕会错失真相。”

数据表的最后，是邵域的批注——

【初步猜想：诱因是某种小范围辐射，可能来自于小型污染性武.器，灵感源于异种“sea1”的变异原因。】

“‘sea1’是什么？”贺琤衍问。

邵域：“第7319号浮岛的海洋异种，这个名字是军医部的博士起的。”

贺琤衍点点头：“看来你的研究还是很有收获的。”

邵域并不是等夸的，直接说：“博士指导我进行了研究，我们都认为这个猜想是有可能的，您怎么看？”

贺琤衍说：“在我们接到任务前，就初步了解到异种的变异原因是周边海域的核.武.器泄露。但对于目标农场一案，那么小的空间里，能做到局部武.器辐射污染吗？”

邵域垂眼：“这也是我不解的问题。”

贺琤衍想了想：“撇开这个不提，从‘6.13’事件后，联盟对放射性化学物质实行严格管控，要做到你所说的这些，需要多高的军事权限你知道吗？”

邵域想到了门禁系统，他试着问：“上校级别及以上？”

贺琤衍：“嗯。”

邵域明白他意思了，沉默片刻：“警方到现在也不能确定尸体的销毁就是阿诺德干的，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顶多能拿到‘YU998’，却打不出那一发消.声.弹。”

贺琤衍直接抓住他话里的意思：“所以你怀疑有军部上级人员协同作案？”

邵域愣了愣，想点头，对上他冰凉的视线后，又摇摇头：“不敢。”

贺琤衍也不再为难他了，道：“把你手机里的数据发我一份，我会考虑将这个猜想一起上报的。”

邵域的眼眸明显地亮了几分。

贺琤衍冷冷道：“不过你要知道，这个猜想意味着什么。听说过‘蝴蝶效应’吗？一件小事可能会动摇全局。”

邵域沉默。

贺琤衍点开手机：“你的工作号是多少？”

邵域摇摇头：“辞职了，没有工作号了，我给你我的私人号吧。”

贺琤衍漫不经心：“随你。”

邵域通过验证，问：“这是您的工作号吗？”

贺琤衍“嗯”了声，又补了句：“别随便打。”

邵域觉得他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小声嘀咕：“我不闲的。”

贺琤衍意味不明道：“看出来了。”

邵域起身：“那我走了。”

贺琤衍：“再会。”

门把手按下，邵域转身：“少将。”

“怎么？”贺琤衍发现他好像每次分开的时候，都想再说点什么。

邵域抬脚走了回来，专注地看着他，说：“我还有一件事想麻烦您。”

贺琤衍莫名其妙地被他盯得忍不住挪开眼，不自然道：“说。”

邵域的眼睛大而明亮：“我想带‘sea1’回铂都，过安检有困难，您能再帮我一次吗？我可以付机票费。”

贺琤衍觉得他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故意道：“机票费？你的还是它的？”

邵域：“我们的。”

贺琤衍好笑道：“军方的作战机是你想搭乘就搭乘的么？”

邵域耷拉下眼，小声说：“所以请您帮忙。”

贺琤衍：“求人的时候这么有礼貌？”

邵域不说话了。

贺琤衍：“大后天晚上八点登机，过期不候。”

“谢谢您！”邵域跑出去两步，回眸对他笑了一下，“少将你真好。”

门被兴奋地“啪”一声关上，贺琤衍摇摇头：“这会儿又叫少将了，小孩就是小孩。”

*

次日早上，军医大楼，住院部。

病床上空荡荡的，被子床单被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邵域找到护士，问：“卡斯呢？”

“办过出院手续走了。”护士想了想，“早上见他订了一束白花，可能去墓地了吧。”

护士说着说着叹了口气，都是熟人，发生这样的事，谁心里都不好受。

邵域沉声道：“知道了，谢谢。”

邵域下楼的时候遇到了第七支队队长赫摩尔，对方和他打了招呼。

赫摩尔：“邵队，听说你要离职了？”

邵域淡淡道：“是。”

赫摩尔：“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邵域摇摇头：“事情没办好就应该承担责任，我没有赫队那么优秀，几天之内就查到了我查不到的东西。”

赫摩尔微眯了眼：“你好像话里有话。”

邵域：“我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赫队，我们军医部的人要对自己的工作负责，而不是人云亦云。警部提供的那部分水源我们之前解析过了，并没有某些物质的存在，当然也不排除你们用的仪器更高端的因素存在，所以事实究竟如何，你很清楚。”

赫摩尔：“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数据作假？”

邵域突然笑了下：“别这么激动啊赫队，我随便说着玩玩的，别当真。”

赫摩尔气愤地“哼”了一声。

邵域看着对方的背影，由于恼怒而走得很快，实际上看起来却有几分仓惶，他在后面悠悠道：“赫队，给你造成心理伤害了，对不起啊。”

赫摩尔脚下绊了一下，回头瞪了他一眼。

邵域对他浅淡地笑了下，琥珀色的眼眸像能把人看穿。

赫摩尔后背一凉，走得更快了。

*

城市的公墓很安静，不过时常有新的人住进来沉睡，夜晚也许吵闹。

新行星世纪的唯一哀悼方式就是送花，多为环保型布料花，鲜花是奢侈品。

卡斯身着一身黑西装，捧着一束沾满露水的桔梗，眉眼低垂地站着，安静地像一座默默守候的雕塑。

邵域没打扰他，站得远远的，也是沉默。

直到卡斯轻轻叹了口气，终于上前碰了碰墓碑上的人脸，一片刺骨的冰凉。

卡斯放下花，轻声说：“你走了，没和我说过离别。”

邵域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一直觉得第五支队的小孩们天真单纯，忠诚于组织，真诚于朋友。

直到后来他看到了黄昏时墙上的血，今天他看到了桔梗中夹着的一朵粉色玫瑰。

原来在人心之中，黑暗能滋长蔓延，温情也能暗藏经年。

“队长，”卡斯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我们真的能彻底了解一个人吗？”

邵域皱了皱眉。

卡斯苦笑了一下：“我和他认识了十年，今天却像初见。听到噩耗的那一刻我觉得像做梦，我以为一觉醒来一切又会回到从前。没想到我一梦梦了十年，那一刻才是清醒的开始——”

“这个世界太荒诞了，”卡斯朝身后的玫瑰看了一眼，“现实摧毁浪漫。”

“卡斯......”邵域不知该说什么。

“远离洪流是正确的选择，”卡斯拍了拍他的肩，“别再卷进去了。”

微风吹散玫瑰的花瓣，将一瓣粉红带向远处，也许会落进溪水，随波逐流。

下章下一卷～

去铂都搞事情了！

（感谢观阅和陪伴，么么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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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