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七点。
神庙地下。
人工补光系统准点儿开始运行。
六个“小太阳”分装在屋顶盖儿上,东南角的那颗最先开始上班儿,晨光暖黄带橙,像是拿个小刷子,一层层给整片农场刷上蜂蜜,最后照进小房子正面的落地窗里。
林牧嘴里叼着牙刷,站在落地窗前,睡得一头乱毛在头顶张牙舞爪,他这刚刚起床,三魂七魄还没归位,半眯着眼睛,一脸的生无可恋。
以前早起第一件事儿,就是想着今天早上吃啥。
现在好了,不用想,选项永远都是营养剂。
一劳永逸地治好了选择障碍。
他昨天没太睡好。
做了好些个乱七八糟的梦,具体内容不太想得起来,只是隐约记得,应该是梦到一九九八那个熊孩子了。
好像还有好多恐龙?
然后今天又提前醒了。
睁眼的时候天都没亮。
真实起得比鸡还早。
虽然农场没有鸡-吧。
说鸡不说巴。
只说鸡,那可是个好玩意儿啊。
能炒着吃炖着吃烤着吃炸着吃……
鸡腿儿鸡翅鸡脯子肉各有各的做法。
还有鸡蛋。
也能炒着吃煎着吃卤着吃蒸着吃……
他之前无聊学人家拼过鸡骨架。
出来效果还真是特像博古馆的恐龙。
听说鸟类都是恐龙后代。
所以恐龙真是好玩意儿啊。
为人类留下了如此优秀的一批后代。
是的,不能只是种地。
小动物也得养起来啊。
不然总觉得贼瘠薄安静,没有农村那味儿。
就是得鸡飞狗跳才好。
林牧走回多功能小浴室,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泡,再洗个脸,血量恢复到75%,总算是清醒点儿了。
想什么鸡飞狗跳呢?
你就踏踏实实先种地吧。
种子都还没发芽呢。
林牧手里薅着两块基础营养剂,一边拆包装,一边在屋里进行布朗运动,刚好运动到育苗室边儿上,就顺便往里扫了一眼。
嗯,不错,发芽了。
他继续走了两步,然后忽然一个转身冲回去——
我去。
发了。
发芽了!!!
绿色的。
两片叶。
发了两棵。
叶子尖儿上还顶着两颗小水珠,特别圆,对称的,一边一个。
妈的可爱!
万里长征第一步。
四舍五入已经建立新中国了。
他杵在育苗室外,提前三个月感受到了丰收的喜悦。
眼冒金光地看着那两棵小丫丫,直接把西红柿的108种吃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完了还不无忧心地想,到时候丰收了吃不完可怎么办呢?
脑子里瞬间浮现出爱心助农的温暖画面,一位老大叔一脸沧桑地盯着他看……
不怕,吃不完的可以做成番茄酱啊。
然后就能延展出番茄肉酱,再然后就能吃意面了。
再退一步,实在吃不完了还能拿去卖钱。
只是一颗番茄里面好多种子,卖着多少有点儿肉疼,也不知道该卖什么价格合适。
林牧看着两棵苗苗,悠悠叹了口气。
在种子发芽的第一天,他就想到了三个月以后销路问题,也真是未(xian)雨(de)绸(dan)缪(teng)。
育苗盒是4x6的规格,第一波总共播了24颗番茄籽儿。
现在发芽两棵,那么剩下的呢?
林牧双手背后,像个老财主巡视宝库,视线顺着小格子一个一个看过去。
找绿色,绿色绿色绿色……
没有绿色。
这一刻,他发自内心地理解了,为什么沙漠国家的那些国旗都喜欢加上绿色。
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这颜色看着还真是挺顺眼的。
现在就算让他染一头绿毛,他内心肯定也是毫无波澜,甚至可能觉得有点儿吉利。
林牧又来回看了几圈,虽然也不能凭空把种子看发芽了,但就是有点儿忍不住。
最后,他心急火燎地抖了抖腿,更加没忍住地,抄起测湿度的小探针,扒拉开了其中一个没发芽的小格子。
哦,种子,在这儿呢。
确实没发芽。
不过看着挺饱满的,比刚播下去那会儿胖了一圈儿。
再扒拉扒拉……
林牧小声自言自语,“哟,这大白腿,是那啥吧。”
种子看着像个逗号,现在从逗号尖尖儿上冒出一条大白腿,这玩意儿就是根吧?
先把根扎下去,然后再用脑袋往上顶,然后再出叶子,应该就是这个节奏没错吧?
林牧把土重新盖好,掩盖掉自己手欠的痕迹,视线再绕几圈,依然没找到第三棵发芽的小苗,现在身边没人烦他,大约是无聊催的,他清了清嗓,“你们,努力啊,要向这两位同学学习。”
“您在试图跨界交流?”
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忽然开口。
“你敢不敢不要没事儿突然冒出来?”
很吓人的好吗?
“您已经说过了,没事别冒出来,而我也听到了,所以既然我冒出来了,就说明不是没事,很简单的逻辑,如果您不懂,我推荐《微观逻辑学基础》和《逻辑之美》两本入门读物给您。”
“多谢推荐,但我现在挺忙,可能没时间看。”
贵货系统:“哦,是吗?”
林牧:“……”
摸着良心说,他昨天忙到半夜才睡,这会儿刚起,也就摸鱼摸了几分钟吧,已经非常爱岗敬业了好吗?
不对,重点错了。
林牧:“你说有事儿?什么事儿?”
贵货系统没说话,林牧大概还没完全习惯一个过于拟人化的贴身系统,遇到谈话对象不吱声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向身后,想找找人在哪儿呢。
结果还真看到人了。
不过肯定不是贵货系统。
充满磁性的男低音补充发言:“我要说的您已经看到了。”
药剂如预期般有了效果,落汤小天使醒过来了。
此刻正站在林牧身后不远处,微微低着脑袋,试探着向前迈了半步,头顶小卷毛随着步子摇摇晃晃。
紧接着,他又诚惶诚恐地后退一步,头顶小卷毛也继续摇摇晃晃。
这孩子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每次只要前进半步,马上就又会手忙脚乱地倒退一步,如此反反复复地前进后退,仿佛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做得过于专注,以至于完全没发现林牧正在看他。
终于,经过反反复复试验,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个足够近,但又不会亵渎神灵的距离,有些沙哑地吁了口气,一丝不苟地将双手在身前交叉合十,因为手上出汗,连这个简单的动作也好像十分艰难。
做好准备之后,他又深深吸一口气,这才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缓慢而卑微地抬起视线。
林牧心里冒出一行字:你的脑袋这么沉吗?
小落汤来的时候只看到林牧的背影,没想到现在林牧居然好像在看他,视线抬到某一高度忽然一停,直直落在林牧下巴尖儿上,一寸也不敢继续往上挪了,声音像掺了一把砂糖,稚嫩沙哑地说:“神……神主。”
他以前每天都要晨起祷告,习惯性起得很早。
今早在陌生的床上醒来,又看到熟悉的地下空间,还以为自己之前看到的都是做梦,直到猝不及防地遇到神主。
虽然不太确定,但他好像还在尘世?
神主现身了,却并没带他离开。
为什么呢?
他不敢猜,也不敢问。
只是站在这里等着。
林牧有点儿糟心地看着小落汤,“什么神主?”
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听到神主赐言,小落汤浑身一僵,颤抖着动了动嘴,但声音好像被自己无比虔诚的信仰糊住了,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神主向他提问题了。
可是……
他也不敢想,他也不敢答。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小落汤仿佛感觉到如有实质的视线,紧张到浑身打颤,终于,他发出了一点声音,但心里一个成型的念头都没有,也不敢有,紧张之下,他忽然背出一段祷词,然后终于找到状态似的,又继续背了更多的祷词。
关于现在这个状况,林牧心里大概也能猜到一点儿原因,十分尴尬地蹭了蹭鼻子,“你认错人,啊不对,认错神了。”
顿了顿,指着屋顶盖说:“我不是你们那个什么神主。”
小落汤就像个绝缘体似的,依然絮絮叨叨念着祷词,好像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林牧只好走过去,弯腰,侧头,让自己的视线跟这小孩儿齐平,简单粗暴地说:“我,不是,神主。”
祷告声戛然而止,小落汤眨了眨眼,无辜而惶恐地看着林牧。
林牧:“听懂了吧?”
小落汤暂停之前刚好背到“神典”第三章第四节——神主悲悯众生,若降临世间,必不被凡尘所见,若救济苍生,必不被苍生所知。
小落汤怔怔地望着林牧,眼眶逐渐泛红,轻微而坚定地点了点头,金色小卷毛随着动作一抖一抖。
您若降临世间,必不被凡尘所见,您若救济苍生,必不被苍生所知。
我懂啦——神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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