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很大功夫，沈愿才把老李头的骨灰装在了一个坛子里面，抱着出了门想看看还有没有还活着的人，

她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了别家的房门，等待着她的都是失望的场景，

连之前早些回来的孩童们都没有逃过，

自责的情绪涌上了心头，沈愿漫无目的地走在村庄的小径上，

雪飘落在她的头发上，手臂上，化成了水浸入了棉衣里，

原本的大火早就燃尽了消散，之前还吹着麦浪的田里只剩下了结块的土地，

大概……要好久好久才会恢复过来了，这个地方也要好久好久没有人了……

她抱着老李头骨灰的坛子来到了自家的田地里，用手挖开表面的土，把装有老李头骨灰的罐子埋进深处的土壤里面，

又重复了之前的动作，每一位村民都装在了一个小小的罐子里，

守在自己的土壤里面，看着土地重新发芽

沈愿坐在已经枯了的大树下，望向田里一排排的立碑，有的有名字，有的没有名字，

十分的后悔没有去见过他们每一个人，知道他们真实的名字，而不是死后一个无名碑，

更加后悔没有护好那几个小孩，早点发现……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沈愿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手指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挖了上百次土的掌心和指甲早就渗出了血，指甲外翻，混着泥土和黑灰，

她却浑然不觉，像个石头一样望着地里一动不动，

突然地惊动声唤回了她的思绪，她地手蓦然收紧，握住了在一旁的镰刀，

手轻微地颤抖，眼神暗了下来，静静地等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是……凶手吗？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动静，沈愿眼里划过疑惑，暗自敛下思绪，

故意放松了握着镰刀的手，但是没有松开，

想要看看对方会不会偷袭，头慢慢地向后面转过来，

一个比她矮的小孩就站在原地，乌黑的眸子看向她，见她望过来，几乎不可查的歪头，像是在分辨什么，

沈愿见是一个小孩，眼神错愕，随之而来的是怀疑，

一个小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起来比自己还小，还没有任何杀伤力，却能够在这场大火下活下来？

沈愿内心暗自警惕，拿着镰刀靠近了那位小孩，把镰刀背在身后，虽然有怀疑，但是还是不要吓到了对方好了，

小孩的视线就那样跟随着她的脚步逐渐靠近自己，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沈愿没有拐弯抹角，如果是一个真正的小孩，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如果是老怪物……

她身体已经开始紧绷了，来这里也没有其他的打斗经验，现代更是没有，

但是就这么让放火的人走了……我不甘心！

沈愿深呼了一口气，想要让自己冷静一点，村庄这个情景肯定不可能是哪出突然冒出来的火灾，只能是有人做的…

她的眼眸慢慢加深，看向小孩的眼里已经变得不善，

小孩没有言语，抿了抿唇，感受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恶意……杀念？

他试图理解这个情绪和她身上那种复杂的情感……她在难过吗，

因为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生气了吗？

小孩慢吞吞地伸出手指向一个房屋外角落的篓子，

篓子已经被烧的破烂，泥土上还沾染着孩童的手印和摩擦的痕迹，

和小孩黑色衣服布料上的泥土相符，

沈愿盯着那个篓子很久，走了过去，蹲下来查看着是否和小孩说得属实，看篓子旁边的情况应该是属实的，

小孩感觉到了她身上的杀念消散，难过却没有减少，一阵又一阵的难过像是海浪，席卷着她的情绪，

小孩皱了皱眉，不太喜欢这么苦的东西，脚刚一伸出去，踩到了石子跌在地上，磕破了膝盖，

他原本还皱着眉的小脸顿时变得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膝盖的破口，并没有在意，想要起来再次走近她，

沈愿扶住了他想要起身的动作，注意到了他被磕破的膝盖，

如果真的是像江湖里一样的老怪物，又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就磕破皮，

除非他想要在自己面前演，但是我身上好像也没有什么足够他配合我演的价值，

她把他背在背上，重新去到山里，找草药，

小孩的头靠在她的肩膀处，垂着眼眸注视着她的侧脸，手指微动，唇瓣像是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次他只感受到了温暖的情绪，虽然还是苦苦的，但是大部分都是甜的，她对自己没有恶意，

沈愿找到了草药，放在口里嚼了嚼，敷在他破的伤口上，撕下内里的衣服给他包扎好，

“下次注意点，虽然伤口不大，还是要小心感染了”

小孩虽然不懂什么是感染，还是顺着她的话点头，这个时候应该要点头吧？她会开心吗？

见她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疑惑加重了，继续那样看着她，

“小孩你叫什么啊”

沈愿身体前倾，与他平着视角，嘴角扬起一个僵硬的弧度，

内心觉得十分的和善，实际上做出来有点怪异了，看起来要吃小孩了，

小孩嘴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眼眸微微睁大，学着她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不是让你学我的动作”

沈愿揉着他的发丝，格外的柔软，像是上好的丝绸，

小孩嘴里持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沈愿有点无奈，这小孩不会还没有学会说话吧？差不多应该五岁了啊，

她拉着他左看看右看看，不是村里的小孩，也不会说话，不会被之前家里人虐待了吧？越想越不对劲，

“你之前的家里人呢”

沈愿也收起了僵硬的笑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看向他的眼睛里带着担忧和怜悯，

小孩感知到了她情绪里的其他情绪，又听见她的话语，嘴里还是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确诊了，确实不会说话，沈愿揉着他的脑袋，开始思考着之后到底要怎么样生活，

村庄也住不了了，现在又有了这个小孩……

沈愿朝他伸出两张手，半跪着，

“嗯……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但是呢，我还是想要跟你说一下，姐姐现在要离开这里了，

现在我有两只手，

左手，我会带着你去找一个好人家把你安顿下来，

右手，你跟着我一起离开，不过会很苦，

你可以选择握住哪只手就答应哪边”

小孩似懂非懂地听着她的话，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右手，

两只都很小的手握在了一起，就握住了彼此的一辈子，

沈愿也没有纠结，把小孩重新背起来，往山下走去，

再次路过了光秃秃的麦田，如今是所有村庄的人的衣冠冢，

把小孩向上提了提，再次坚定地往离开了这里，

我会报仇的…我发誓。

小孩伸手擦了擦她手上的黑灰和泥土，趴在她背上没有说话，她僵直的背松了，让小孩可以靠的更加舒服。

沈愿徒步来到了镇上，脏兮兮的面容让路过的人都回头看了一眼，

又注意到了她背上背着的孩子，显然都把她当作了那种无父无母，只自己带着弟弟的可怜孩子了，

沈愿还没有走几步就收到了别人递过来的铜板，小孩两只手都捧不住手里的铜板了，

她想开口试图解释些什么，手上又出现了包子铺老板递过来的四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想要说出的话语被堵了回去，干涩地说了一句“谢谢”，

老板也没有在意，继续做着自己的生意，余光会注意到她背着小孩的身影直到看不见，

沈愿带着小孩显然是住不起客栈的，只能来到了镇上一个破旧的寺庙来稍微避避，

生了火，火光照亮了小孩那张呆呆的小脸，捧着比他手掌还要大的包子，

他学着她的样子小口小口地咬着，腮帮子被塞到鼓鼓地，

“唉～真是世态炎凉啊，连旁边一个老头都看不到”

沈愿转过视线，之前遇到的算命老头就靠在另外一边，手上还拿着干干的饼子啃着，夸张地捶胸顿足，

她移开了目光，摸了摸小孩的脸，把小孩护在怀里，不想再搭理那个算命老头子，

“哎哎哎，懂不懂什么叫做尊老爱幼啊，至少给我点反应啊”

“哦”淡淡的一个哦字把算命老头给气得没有脾气了，

算命老头撸起袖子，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另外一边，

小孩专注地吃包子被他给打扰，内心莫名的不舒服，

但是又不知道这不舒服是从哪里来的，挪得更加贴近沈愿了，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今天会遇见我？”

算命老头不死心地继续问道，想要勾起她的兴趣，然后继续追问，

沈愿的脸色依旧淡淡地，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个，

“嘿，你这小妮子，算了，老夫也不跟你计较了，

我既然之前吃了你爷爷的包子，也会承担带来的因果，所以呢，你要跟着我”

算命老头话说得高深莫测，捋了捋胡须，一副她赚到了的表情，

“哦”

沈愿依旧没有表现出超出平静以外的面容，

这让算命老头有点牙疼，现在的小孩都这么不好哄了吗？这都拒绝？

小孩却抬头知道了她平静面容下藏着的一丝丝好奇，继续吃着自己的包子，

“我要收你为徒”

“……”

“我要带你修仙”

“……”

“我要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卜卦师”

“……”

“我知道你村庄的凶手是谁！”

沈愿的眼眸这才泛起了些许波澜，微微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算命老头靠在墙上喘着气，嘿，可算是让我拿捏了一个命脉了，

“我确实知道，因为是我卜卦卜出来的”

“……你很墨迹，知道就说”

“行吧，你知道在这一方小镇之外，还有修仙界吗”

“……如果你只是来讲传说的，那就不必了，毕竟这个我还是时常会听得到的”

“行吧，怎么现在小辈什么都懂呢，我年纪也不大啊，也就才80岁而已，就这么被淘汰了？”

老头小声地嘟囔了几句，后面又切回了正题，

“哦，按照卦象来看，是路过你村庄的邪修做的”

沈愿眉头微动，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你想要报仇的话那就只能好好修炼，才能够打败他们”

她内心的冲动想要询问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先来告知，非要等到事情已经发生了才来慢悠悠地解释，

却也知道对方没有什么立场甚至不需要去承担别人的因果，按下内心的冲动，没有说话，

算命老头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么，注意到了她身后紧握住的拳头，

拿着饼子咽了下去，现在的孩子就是藏不住心思，不过也是年轻，还要再练练呢……

“你想好了，明天早上，我要前往京城，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算命老头不再说话，就靠在火堆的附近，时不时逗弄着小孩，小孩呲着牙，缩在沈愿怀里，

沈愿抱着小孩闭上眼睛，反正还有一晚上的时间思考，想太多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反而添了烦恼，

等到她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的时候，

脑子里轰得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闺女，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是你爹啊啊啊啊”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