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旖旎。

钱寻这次出差整整半个多月，他正值壮年，把憋攒的全部精力都发泄在了周嘉梨身上。

周嘉梨在**的温泉中沉沦，却天然害怕这种刻入骨髓的舒服。

她大约明白了钱寻就是毒药，但自己只能甘之如饴。

最后周嘉梨没忍住哭了，眼睛跟鼻子都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又可欺。

“别哭，嘉嘉，靠着我。”钱寻温柔安抚，从上到下，不放过一丝一毫。

这给了周嘉梨自己被珍视的感觉，钱寻是翻涌海上唯一的船只，如数遮挡着周嘉梨的颤抖。

就这样吧。

在极度的疲惫中，周嘉梨闭上眼睛。

她其实一直都没有选择，就像一株藤蔓，只能攀附活着。

--

这晚周嘉梨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从前。

差不多两年前，刚满十八岁的周嘉梨被自家父母以五万块钱的价格卖给隔壁村的光棍。

那个光混四十多岁，整日游手好闲，最后是他年仅八十的老母亲凑了钱给他娶媳妇。当时在偏僻山村，花钱买媳妇已经习以为常，周嘉梨的大嫂、珂珂的母亲也是被买回来的。

媒婆在附近几个村转了转，最终选中了周嘉梨。

而周嘉梨的父母自然是喜不自胜，在他们眼里女儿都是要嫁人的，彩礼一给婚礼一办，从此就是陌路人，只有儿子才是自家人。

儿子需要娶媳妇，于是周嘉梨的大姐出嫁了。

儿子需要起新房，于是周嘉梨的二姐出嫁了。

这一年，周嘉梨的哥哥因为赌博被抓进公安局，买回来的媳妇也跑了，只留下一个三岁的小女儿。

为了把儿子从公安局里捞出来，周嘉梨父母决定把周嘉梨嫁出去，用彩礼打点上下。

但在婚礼前夕，周嘉梨趁着父母外出，带上小侄女偷偷跑了。

她没什么钱，又怕被抓回去，只能随便买了两张最便宜的车票，然后一路坐到天亮，紧接着又跟人群上了另一辆车。

就这样兜兜转转，周嘉梨来到了禾城。

禾城是一座精致又冷漠的大都市，在这里真心难寻，钱却遍地都是。

一开始周嘉梨很不适应，但她不想再回那个贫穷混乱的村子，也不忍心看着珂珂重演悲剧。

因为在家里，珂珂母亲曾是唯一对周嘉梨好的人。是嫂子拼命供周嘉梨念完了高中，也是嫂子千叮咛万嘱咐让周嘉梨勇敢的逃出去。

所以周嘉梨拼命的活，拼命的忍，像一颗小草，春风吹又生。

她在这里挣扎无助了两年，最终遇见钱寻，成为他的妻子。

--

累了一宿的周嘉梨第二天难得睡过头，她从梦中被吓醒，一看手机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身体有些酸痛，但很清爽。钱寻**重，自从两人做了真夫妻后他就没怎么消停过，但每次都会帮周嘉梨清理和上药。

周嘉梨立刻收拾好自己，准备出去做早餐，结果一来到客厅，就看到西装笔挺的钱寻跟珂珂正在安静吃饭。

桌上摆着三份早餐，有牛奶鸡蛋，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醒了？”钱寻视线从财经新闻中移开，愉悦的停留在周嘉梨身上。

周嘉梨穿着一条素色连衣裙，白净而纯雅。

“对不起，我起晚了。”周嘉梨小声道歉，默默坐回自己位置。

“不晚，是我昨晚上......”

因为珂珂还在，怕钱寻说出什么害羞话的周嘉梨立刻转移话题，音调都不由得拔高：“这是你煮的馄饨吗？”

钱寻见她如此慌张，忍俊不禁。

珂珂回答：“是刘阿姨煮的。”

周嘉梨这才发现屋里还有第四个人，那就是正在打扫卫生的刘阿姨。

刘阿姨对周嘉梨一笑，周嘉梨脸更红了，腼腆回报一个笑意。

钱寻家很大，上下两层，平时都有住家保姆。

但周嘉梨不适应被人伺候的生活，也很牢记自己的妻子本分，总是跟保姆抢活儿干。

钱寻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就把住家保姆给辞了，换成钟点工。

每天钟点工都会在周嘉梨不在家的时候上门打扫，把家里弄得干干净净，就跟田螺姑娘一样。

吃完早饭后，钱寻要去上班，只要他在家，都是他顺便送珂珂去上学。

周嘉梨在玄关处给钱寻系领带，这温莎结她学了一个下午，到如今熟稔于心。

“不错。”

钱寻靠近，英俊的脸瞬间在周嘉梨眼里放大。

她害羞的撇过头，却意外发现自己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

“这是......”周嘉梨一惊，拿起项链。

这条项链设计简单，坠着一颗圆润温凉的珍珠。

“是你送的？”

周嘉梨恍然想起昨晚上累到极致后，钱寻曾咬着她耳朵说了一句什么。

好像是“生日快乐”。

钱寻如愿看到女人微红的脸蛋，就像是被揉红的花瓣。

“想起来了，看来昨晚上还是不够累。”他凑到周嘉梨耳边说。

周嘉梨害羞垂眸，抓着项链。

虽然这条项链并不繁复，但她知道只要是钱寻买的，就肯定非常贵。

“不谢谢我？”钱寻挑眉，好整以暇。

到底是做了大半年的夫妻，周嘉梨一看他这表情就明白过来。

当即飞快看了一眼客厅，刘阿姨在厨房，而珂珂正背对着他们整理书包。

于是周嘉梨踮起脚尖，飞快在钱寻脸颊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却被暗藏在水里的鱼给一口吃掉。

等到珂珂整理好书包准备走后，周嘉梨嘴唇红艳艳的，呼吸不稳，发丝微乱。

她目送着两人离开，不久后刘阿姨也走了。

冷清的家里只剩下周嘉梨一人。

她没什么事做，中午饭是自己吃的，家里卫生又不需要打扫。

周嘉梨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豢养起来的兔子。

这种弥漫的悲哀不是因为钱寻，相反周嘉梨非常感激钱寻，对方供养着她，让她跟珂珂有一个家。

她悲哀的是自己。

为什么自己会出生在如此贫困的家庭，为什么会有如此重男轻女的父母，为什么会有如此悲惨的遭遇。

如果她是男生，如果她没出生，那该多好啊。

--

下午钱寻刚结束完一场会议，他给周嘉梨发信息，说自己去接珂珂。

周嘉梨照例回复好，一点脾气都没有。

钱寻按了按酸痛的眼角。

“这次跨国并购案你做得这么出色，怎么却是一脸愁容呢？”一个穿着宝蓝色西装的男人推门而入，看到钱寻一脸疲惫后不由得发问。

“没什么，是家里的事。”钱寻伸手给男人泡了杯茶。

男人轻轻抿了一口，眼里带笑：“终于可以在那对父子面前扬眉吐气一把，让他们知道丛安始终是林家的。”

男人名叫林雪和，是丛安创始人兼董事长的亲孙子。他口中的那对父子则是丛安董事长林老第二任妻子带过来的孩子，是林雪和名义上的继伯父。

丛安作为禾城排名前五的大型集团，其名下产业遍布甚广，家庭成员也众多。

这些年老董事长林老日渐年迈，却始终没有选好继承人。在这暗流涌动之下，争权最为激烈的当属林雪和跟他的继二伯林翰。

而钱寻则是林雪和“挖”来的外援。

当初钱寻跟前妻离婚后就把名下所有的资产都给了对方，相当于净身出户，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到其他地方隐居。

林雪和三请四请，才把人拽出来给自己打工。

“你那个二伯睚眦必报，你今天给他丢脸，他迟早要在你身上讨回来。”钱寻又给林雪和添茶。

“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林雪和笑笑，笑意不及眼底，“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吗？”

钱寻动作一顿，起身就打开抽屉把里面的东西扔到林雪和身上：“这是我此次外出的报销单，麻烦你这位财务副总加急帮我处理，我等钱用。”

林雪和接过报销单，听出对方话里的逐客之意，不由得翻白眼：“你急用钱？”

“毕竟有老婆和孩子要养，我当然急用钱。”钱寻一本正经。

--

离开公司后，钱寻亲自驱车来到珂珂的学校。接上小女孩后，两人就去医院。

今天是星期五，珂珂要复诊。

周嘉梨不知道此事，因为钱寻为了不让她担心，就骗她说珂珂的病已经好了。这也就导致复诊的时候，钱寻必须亲自带珂珂去。

一路无言，珂珂跟钱寻单独相处时，两个人基本上不说话。只有在面对自家小姑时，珂珂才会表现成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活泼。

对此钱寻毫不在意，他当初跟周嘉梨求婚的时候就说过，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们。

所以钱寻只是在遵守承诺，并不觉得对方要回馈什么给他。

到了医院，医生照例对珂珂进行简单的询问，接着就是心理测试。等到问诊结束后，钱寻被叫进办公室，珂珂跟护士姐姐在外面等着。

“钱先生，珂珂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治病就像是逆水行舟，不进就是退。”老教授语重心长，“上次我跟您说的那件事，您考虑清楚没有？”

钱寻沉默。

其实在一开始治疗的时候，老教授就发现珂珂的病情并不是出于自身，而是外在环境给这个小女孩施加了压力。

一开始钱寻还以为是原生家庭带来的困扰，毕竟他调查过周嘉梨的过往，也亲自跟那对卖女求荣的两口子谈判过。

所以他快刀斩乱麻，把周嘉梨跟珂珂带回自己家，跟过去肮脏的环境做物理分割。然后又去找了禾城最好的学校，拜托校领导跟老师多给珂珂一些关照。

但还是不行。

老教授的观点没变，他依旧觉得是有人在影响珂珂。

但珂珂接触最多的人除了钱寻就只有周嘉梨，老教授给珂珂做过测试，排除了钱寻，那么问题就只能出现在周嘉梨身上。

简而言之，是周嘉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是她给珂珂无形中带来了恐慌和孤僻。

“钱先生，我真诚的建议您带那位小姐过来看病。”老教授言辞诚恳，“大人跟小孩不同，大人更懂得伪装也更容易被忽视，而结果也同样最严重。”

钱寻点头，语气低沉：“我明白教授，但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离开医院，珂珂睁着大眼睛看钱寻。

钱寻蹲下身对她微笑。

珂珂：“我什么时候能好？”

钱寻很认真：“你已经好了，珂珂其实没有生病。”

生病的另有其人。

珂珂点头，但还是心事重重。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孩，每天都应该快快乐乐的，而不是像一潭死水。

“那姑姑......”

“走吧，我们回家。”

他牵起珂珂的手，一大一小往医院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