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观察着她的反应,直到确定她没有反感抗拒,才缓慢又稳步向前。为了以防万一,萨西又用自己会的加得南森林原始语说了一句:“你好,我是萨西。”
但很可惜,还是没有反应。
不...或许也可以说有,她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躲避,更没有排斥他的靠近。反而将视线紧紧投递在他身上,像只好奇又无措地幼鸟。
眼神紧随,又小心翼翼。
仿佛是在害怕这只是个梦,一触即碎。所以,更显得支离破碎,可怜。
她的眼睛很漂亮,又大又圆,像藤科植物的果实葡萄。可能是不舒服,她的眼睛有些红,水光潋滟。
萨西不知道他来这里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想一定是不好的。所以安抚的语气更浓:“这里很安全。”
“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他换回了城市语,虽然明白她听不懂。但还是说着,因为他知道,人类很需要伙伴。
这不是他第一次帮助受到过伤害的同类,以前也遇见过这种不会原始语也不会城市语的人,但大多数都能听懂语气。
所以眼前的人类也可以。
他在用语气告诉她这里安全,他没有恶意。或许是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女孩太亲人了。她并没有躲开他的靠近,直到他几乎快要与她肌肤相贴时也没有。
就这么平静又执着地看着他。
仿佛移开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眼前的人类长得很漂亮,漂亮到作为人类的萨西也觉得少见。
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哪怕一丝一毫旖旎想法。他对这个不知姓名,不知年龄的同类只有心疼。她受了很多苦,从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上的痕迹就能看出。
萨西其实不算个话多的人,可这时却尽可能的多说,因为他发现眼前的同类喜欢。
同时他也想要以此让她安心。
在两人之间的距离达到最近时,萨西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喂饭,人类很虚弱需要进食补充营养,但她不吃抗拒。
他看到了,放在不远地上的粥。
那碗粥已经热过,此刻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热气。萨西伸手去拿,随即坐在过分纯白的地面,笑着对缩在角落里的人类同族道:“吃点东西,好得快。”
萨西本以为喂食会很困难,但当他将碗里的粥搅匀,挖起一小勺送到她唇边时,女孩乖乖吃了。
她张开了苍白毫无血色的唇,含住了勺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其实并不算个特殊的动作,但就因为是她做来所以多了一丝晦暗不明的暧昧。可这种诱惑又和那种赤.裸裸的引.诱不同,而是在本人不自知的情况下造成。
她的眼神太干净,干净到有些缺少情感。只是一味地看着他,长时间,无休止,哪怕是移开一秒都不愿意。
她太久没见到过自己的同类了,久到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只知道模糊的记忆里,最后一次分开时他受了伤。
很严重,黑色的触手穿过了他的胸膛,血与肉在地面拖出狰狞痕迹。
“不要怕,慢慢来。”
萨西一勺又一勺,搭配着温柔的言语,将食物一点点送进她嘴里。她就像森林里的小动物,眼睛黑白分明又懵懂。
一口接着一口,咽下他送来的所有白粥。很乖,乖得过分。
或许是有了食物的托底,她苍白的脸色好了一些。吃完,萨西又将搭配在一起的水送到她唇边喂下。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
女孩也犯困了,她真的太虚弱了,只是吃了点东西身体就受不住急需休息。但她似乎并不想闭上眼,还是看着她,可再强大的意志也抵挡不住身体的本能。
最终她还是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在确定她已经睡下,萨西便拿着白色陶瓷碗离开。他动作很轻,害怕惊醒她。
好在,这间房间虽大但总有个头。
他推开那扇纯白的门,瞬间进入另一个堆满冰冷器械的实验室。带他来的女祂类已经离开,只剩金发碧眼的纯白祂类在玻璃墙前,不知道待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在祂转眸看向他时,萨西不可避免地与祂对上视线。祂的目光淡漠,幽深,与其他祂类完全不同的两种眼神。祂类看向人类的目光,往往带有极致的贪婪、丑恶欲-望,祂们叫嚣着,歇斯底里,仿佛一个个疯子。
但眼前的白色祂类不一样,祂的眼神平静到近乎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狰狞欲-望,只有极致的冷静与理智。
按理来说,这样的祂类是安全的,是人类该喜欢的。可萨西的害怕并没有减少,反而在加重,特别是当祂看向他们的眼神时,萨西总会联想到另一个层面上对人类更加恐怖危险的生物“神”。
一个拥有摧毁一些力量的“神”。
好在,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也明白这个白色的祂类目前对人类没有恶意。
甚至是在帮助他们。
害怕没有消失,只是多了一丝感激。萨西将碗放回桌上,微微低头表达敬意便被另一个陌生的男祂类带着离开。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送回人类区域。
往回走的路上,萨西没有控制住回了头。他的视线透过大片的玻璃墙看向那个陷入昏睡中的人类,他的眼神透露出担忧。
不过很快,他就被迫回头。
因为实验室的大门关上,隔绝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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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被隔绝的01号实验室内。
玻璃墙前矗立的男性祂类,在片刻的凝视后进入那间纯白的房间。这次祂没有走门,而是直接穿过了那层透明玻璃缓步向她走去。
人类睡着了,睡得很熟。
紧闭双眼,蜷缩在角落。
他蹲了下来就像刚刚看到的那幕一样,离她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她脸上的细绒,以及她唇角淡淡的粉。
她睡得并不安稳,就算是睡着了眉头也微微蹙起,仿佛梦里也有什么糟糕的事情缠着她。
伽得米修斯.阿法塔将毛毯重新盖在她身上。人类是很虚弱的一个种族,他们很容易死亡,所以需要精心照顾。
为此温度就是其中重要部分之一。
做完这些,伽得米修斯.阿法塔才退出房间。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中,祂最近在研究一个很幼小的生命,比人类还要脆弱,比蚂蚁还要渺小,祂在观察它们是否存个体意识。
有了,又发展到什么程度。
有趣的是,答案是有,并且已经产生社会关系。它们也比祂类想象的要聪明,会合作,等级严格。
不过这种聪明,在祂类的眼中实在算不了什么。只是众多实验中的一环,毫不起眼,也不会有什么意义。甚至做这个实验也只是为了重构其他生态圈,顺带的。
祂将下属新送来的东西放在显微镜下,通过放大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流失,六个小时后,天亮了。日光出现的瞬间,停摆一夜的赫加生物研究中心重新运作。
回家休息的林莉恢复工作,睡着的人类雌性也已经醒来,有了前一天的经验,这次林莉自然更加确定让人类来处理更有效果。
祂将萨西调来,就像前一天那样让他照顾并负责疏导雌性人类的心理健康。
而祂则负责向伽得米修斯.阿法塔教授阐述这些日子的各项目研究数据,以及最近的行程安排。
金发祂类还是昨天那套穿着,显然祂又是通宵彻夜。这在赫加生物研究中心并不稀奇,谁都知道伽得米修斯.阿法塔教授是个有名的工作狂,几乎成天泡在实验室。
家都不回的那种。
好在祂类的身体足够强大,一年不进入休眠也没关系。也好在,伽得米修斯.阿法塔教授并不强迫研究所的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加班。
虽然祂类不会累,但会厌烦。
所以假期在祂类社会中同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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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食,交流,用药,定期体检。这是一个经过大量实验摸索出来的完整流程,对人类的病情很有效果。
一天下来,玻璃墙后的人类明显比昨天好了一些。她虽然还坐在角落,但不会永远只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她的眼神也明显比昨天更有精神。
这次萨西在喂完食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因为女孩还醒着,所以他被允许留下,正弯着唇笑着和她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更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人类女孩并没有回应过,不过,也好在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烦姿态,而是一直安静地聆听。抱着双腿,就算明显的犯困了也强撑着没有闭上眼睛。
趁着上司伽得米修斯.阿法塔教授离开去洗漱的间隙,忙碌了一个早晨的林莉立马停下手头工作打算摸会鱼。
用了一天脑和眼睛的祂类急需美好事物洗洗眼,01号实验室内最赏心悦目的莫过于玻璃房内的人类雌性。
林莉是个很肤浅的祂类,祂有着大多数祂类都有的颜值即正义的毛病。疯狂地迷恋喜欢人类的长相外表,也曾经幻想过驯养一只人类。
不过,与那些祂类不同的是。
祂从未想过和人类结婚,祂类中为数不多的良心林莉这里有一颗。祂欣赏人世间所有漂亮的事物,却强烈反对祂人恋。
祂认为这是一种不平等关系。
因为人类不会爱上祂类,现存的所有祂人恋,几乎全是单方面的强迫。
人类就应该和人类在一起,丑陋的祂类就该永远和祂类绑定。不能因为喜欢宝石,就强行将宝石掳回家。
林莉欣赏着玻璃墙后的两个人类,萨西虽然长得也很好看,但和那个陌生的人类雌性相比还是差了些。
不...一些都是客气,而是很多。
林莉从未见过比她更漂亮的人类,简直就是个艺术品,比那些所谓的人类虚拟偶像还要迷人。
祂敢确定一旦让她出现在公共场合,一定会引发暴力疯狂事件。甚至会瞬间登顶星网头版头条,图片屠遍大大小小社区论坛。
看得祂嘴角总是止不住地上扬想笑。
不过,笑多了就容易倒霉。
在祂抱着资料,弯腰靠近玻璃欣赏里面有爱的一幕时。实验室的大门打开了,伽得米修斯.阿法塔教授去而复返。
祂回来的实在突然,让林莉一时没反应过来。自然而然也就被抓到了摸鱼现场。
祂站直身,尴尬道:“教授。”
几乎可以用脚趾抠地来形容林莉此刻的心情,祂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但这不可能。并且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受到的处罚,祂就再也笑不出来,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带痛苦面具。
“抱……抱歉。”祂说着低下头,为自己的不敬业感到内疚难堪。
不过,祂预想的处罚并没有出现。金发教授只是看了祂一眼,便移开视线转向了祂身后的玻璃墙。
墙内的一男一女,坐得很近。
似乎在聊着什么,虽然大多时候都是萨西在说。但祂们这些旁观者能明显看出气氛很融洽和谐。
比起前几天那死一样的寂静,她已经有了很基础的一些情绪反应,会回应那些细小的事情。比如这时,雄性人类看出女孩口渴。
将杯子挪到他们之间,让女孩自己拿。这是在测试她是否有存活下去的想法,拿了就代表她能察觉自己的身体需求,并且想要调节,那就是有活的想法。
在祂们的视线中,女孩拿了。
纤细瘦弱的手握住透明的玻璃杯,颤颤巍巍地将其拿起,又用双手握住,送到自己唇下喝了一口,等解了渴,她将杯子放下,抿了抿被水打湿的唇。
这一幕,让负罪中的林莉都忍不住笑了。并由衷地为玻璃房内的人类雌性感到高兴,祂就像是在看自然界里受欺负差点死去的小动物重新恢复生机,站立起来奔向人生的新阶段,充满慈爱和善意。
她有活下去的想法,这个消息,甚至让林莉忘记了自己此刻的尴尬处境。
祂激动的对实验室里唯二的祂类道:“她拿了起来,她有活下去的想法。”
不用林莉说,伽得米修斯.阿法塔也能看到。少女苍白干涩的唇,因为水的滋润变得透亮莹润。
仿佛枯萎倒塌的树木,长出新的血肉,开出更绚烂华丽多汁多彩的花。
是重生,也是枯木逢春。
她笑了,一个很轻很细小的笑。是在喝完水后不好意思地笑,对着那个与她一样的雄性人类,腼腆又害羞。
伽得米修斯.阿法塔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堵,莫名的情绪第一次笼罩在祂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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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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