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流星!戈薇说对着流星许愿就会实现,现在还来得及吗?”
稚嫩的声音在夜晚的林间响起,引来一旁黑发少年的啧嘴。
“犬夜叉,你刚才啧了一声对吧?”
“你这个七宝跑过来就是特意来看那个的?”
“我是来看朔月的犬夜叉你的!而且听说你们发现奈落了嘛!”
叫作“七宝”的小小狐妖完全没被少年的语气吓跑,反而一蹬毛绒绒的兽足,跳到了对方脑袋上。犬夜叉在朔月会失去妖怪外表标志的那双耳朵和一切属于妖怪的能力,这时候的七宝是不怕他的。
“让我看看,嗯,耳朵好好地长在脸边上呢!这才像个人样嘛!”
“你滚!”
即使是愤怒的声音,也因为犬夜叉现在是人类的样貌,而显得不够有气势。这普通十几岁少年的模样,反倒让一旁的桔梗颇为新奇。
一旁火堆边的弥勒注意到了:“桔梗大人是第一次看到犬夜叉这副模样?”
“我想是。”桔梗缓慢地说着,也不打算掩饰什么。
犬夜叉主动解释:“朔月的时候我一般会远离别人,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
“远离桔梗大人却不远离我们,哦,我明白了,是犬夜叉太信任我们了,我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琥珀脸上的表情很是有趣,弥勒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同伴变多以后,知道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啊。”
“姐夫,朔月这件事我还是知道的。”
“毕竟现在不需要出门的时候,犬夜叉都会在村里住着嘛。”七宝也很熟悉犬夜叉朔月就在村里休息的习惯。
听了这话,弥勒又看了眼桔梗,发现对方也望着自己,好像刚才这套闲话被看穿了一样,让他一瞬间紧张了下。
结果反倒是桔梗轻笑起来:“那么,现在我也是同伴之一了。”她大抵猜到了弥勒的意思是暗指犬夜叉过去没那么信任她,某方面来说,弥勒夫妇一向如此,每次见到与犬夜叉相处的她,两人总时不时提起戈薇。
他们不想让戈薇从他们心里,还有犬夜叉心里消失——
这种感情,她是明白的。她甚至也同样思念着,渴望有谁提醒她……
“瞎说什么,我现在才不在乎。我是半妖还是人类对你们来说都一样吧。”
犬夜叉用自己的糙话将话题结束了。
桔梗却也明白,这就是戈薇的痕迹,是戈薇改变了他。
让他更亲近人类,这是自己当初没有做到的事。那时候的犬夜叉,只想为了接近桔梗而变成人类。两人的关系是如此私密,她也从未想过将这个男人分享给其他人。可如今,他有了同伴,朋友,甚至亲人(尽管他们并不承认),他虽没能成为人类,却已像是人类社会中的一人。
即使戈薇不在了,即使百年后没有他所爱的人,他也能继续不再孤独——真是教会了他很棒的生活方式啊。
心里描绘着那位少女的笑容,她打心底感觉到自己曾拥有过那份暖意,因为余温尚在。
而后,她淡淡地问道:“真是不错的旅行,你们过去也是这样?”
弥勒并不确定她是出于什么心态问的,稍稍有些谨慎:“旅行都差不多是这样吧?”
“我只是好奇,你们和戈薇的旅行也是这样吗?”
她柔柔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冷漠,仿佛被温暖的话题浸染透了。
“嗯。”犬夜叉自然地回了声。好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会再吵闹些。”
想象着少女存在于这火堆周围,那该是怎样热闹的场景?说不定和除夕的夜晚两人一起在神社忙碌时一样,也或许,是夏日祭的夜晚,两人在烟花下结伴回家那样。桔梗闭上了眼,那短短几年的回忆,丝丝涌来。
“听起来是不错的夜晚……不,一定是很棒的夜晚吧。”
她的话却让谁也无法接下去。只有七宝望着空无一物的夜空突然来了句:
——“要是刚才向流星许愿,让戈薇偶尔来看看我们就好了。”
仿佛这道流星划开了梦境,戈薇从睡眠中惊醒。
“什么闪了过去,难道是杀生丸……鬼蝶你看……鬼蝶?你在哪里?!”她慌忙在火堆周围找了一圈,可除了无男和无女外,没有其他人在。
两只无脸的人形怪物都盯着她,让她一瞬间感觉到了恐惧——面前有着两只妖怪,而她一个人。
“她——去哪里了?”她冷静下来,试探性地问,“怎么只有我一个人?”
无女发出了呜咽的声音:“鬼蝶大人跟着杀生丸大人离开了……”
无男发出害怕的声音:“杀生丸大人,太可怕了……我们不敢动……”
无论是妖怪的心思还是鬼蝶的去处,都多少让戈薇松了口气。可她的气息还没叹完,她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杀生丸打算带鬼蝶直接去见那个坏神!”
她一把甩开盖在身上的大块麻布,翻转着披上了身,一跃起身顺手抄起一旁的弓箭,迎着火堆的光对两只妖怪道:“我要跟上他们,你们能帮我吗?”
无男和无女没有出声,戈薇忍不住再次催促:“能吗?还是不能?我不需要你们和我一起战斗,到时你们立即离开也可以,但是现在我不知道方向我也绝不可能赶上他们!——除非有自行车那样的交通工具!”
她这一连串的话没等对方回应,倒是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又是你,臭丫头!”邪见正坐在一只类似传说中麒麟模样,却是双头的兽形妖怪身上。
“邪见!你坐着的是……”对那份答案急不可待,她趁着那只妖兽快降落至面前之时,一个助跑搭着无男的后背就跳了上去,“不管是什么,无所谓!——抱歉,无男。还有无女,你们不用跟来了,谢谢你们之前陪着我。——邪见,带我追上杀生丸他们!”
她大胆的行动把邪见吓得差点从妖怪身上翻落到地上:“你做什么,戈薇!”
“你肯定是要去追随杀生丸的吧?不然你不可能突然带上看起来能飞很快的妖怪。那就……这只妖怪叫什么名字?”
“叫阿哞……”
“那就拜托你了,阿哞,我们走!”
“不对不对!我什么时候说要带上你!”
被类似止咬器的口笼和缰绳制住了方向,阿哞的两只脑袋一齐转头困惑地等着邪见的命令。可邪见却挥动着不多的手指,指示戈薇下去:
“去,去!别给杀生丸少爷拖后腿!”
戈薇学着他划起了反方向的手势:“不去不去!到底谁拖后腿还说不准呢!”
“你说什么——”
——“杀生丸没带上你,不就说明你和我一样没用吗?”
来自戈薇的吐槽不仅戳中了邪见的痛处,连带着也让阿哞吓得瞪大了眼睛,两只脑袋呼噜了一下后,一只偷看邪见的反应,另一只默默低下了头,似是顺从。
邪见痛了好半天才恼羞成怒:“你你你——”可他还没连成句子,就又被戈薇呛了一句——
“就像你就算帮不上忙也想去一样,我想去有什么问题吗?”
朔月之夜,本应一片黑暗,但尚未熄灭的火堆却映照得戈薇的双眸如炬。
——“我不甘心。要是鬼蝶和杀生丸出事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死也不甘心!而且在见到桔梗之前我不会死!就算见到之后,我也一定会活着回家——不去做我想做的事,我就不会来到这里!”
她的声音沉稳得不像是东京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甚至连她自己都暗自惊讶。在她的记忆里,自己虽然是草太的姐姐,比同龄人要强势一点,却又是桔梗和大家的妹妹,还处在爱撒娇的年纪。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要那么快面对一个巨大的危机。
但她好像……很勇敢。她明明应该害怕的,却不知道为何浑身发热,激动不已。
当邪见嘟哝着“不和你这丫头一般见识,要赶不上了”云云,戈薇这才感受到半空中的冷意,逐渐冷静下来——但还有一个地方,仍然微微发热。
她望向手腕上缠着的樱花与一朵桔梗花的花环,据说这樱花叫“不死樱”,自她戴上并来到这战国时代,这些花从未凋谢过。而那朵桔梗花,戈薇记得它曾是一只蝴蝶,恍惚间,花瓣似乎动了动。
“……不死樱。”她想起刚到这里的时候杀生丸试图问她这花从何处来,不知他是为了什么才问的。要是接下来杀生丸出了什么事,这就永远没有答案了——想到这里,戈薇稍稍平静了语气问邪见,“你知道不死樱是什么吗?”
邪见原本已经妥协,此刻却又差点跳起来,多亏了两人一兽在半空中飞行,他还没胆子大到真的起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事!”
“我只是想起来杀生丸问过我不死樱从哪里来的,还有蝴蝶……”说着,戈薇将手抬起露出白袖下的花环给邪见看。
邪见瞥了眼,颇为不屑。
“哪里有蝴蝶,你在耍我玩吗?何况你哪有可能轻易得到不死樱——”
刚还在刻薄的嘴脸,随着最后的声音拉长了。若非现在是危险的深夜,他们正逐渐深入未知敌人的腹地,邪见绝对会大喊出声,但此时他只是抖着声音:
“真、真的是不死樱……你你你从哪里弄来的……杀生丸少爷知道吗……?!”
“所以我说杀生丸一开始就问过我啊,只是后来遇到鬼蝶后他就没再问了。再说他平时哪有空理我啊。”说到这里,戈薇有些嫌弃那个冰山男人了,她摇了摇腕间的花环,发现桔梗花偶尔扑朔两下,不是错觉。“还有这个蝴蝶,你看见没?”
这下,邪见彻彻底底倒吸了一口冷气,真不再故意对着干了。
“你真不知这是什么?你这丫头……你手里这两件可是法宝你知不知道?”
“法宝?”
“不死樱,还有梦幻蝴蝶……那是有人不想你死才给的东西啊。”
戈薇的心里,小小地惊了一下。尽管她刚才说了死啊死的,她真的没想过自己会死这件事,可是似乎,有人想过了。
她继续听邪见的话,好好说话的时候,这个小老头还真的像个长辈。
“不死樱,据说原本是在西边某个古代国家的国土上长着的樱花树,经过上千年后成了樱树精,之后它就变幻莫测很难让人找到了。它常年开花,花瓣发光,据说它的花能分享它的生命,让人类不老不死。不过,也有说法不死樱不会分享生命,既不会落下花瓣,也不愿意被人折下花枝。两种说法都没人能证明,因为谁都没见过,它就和一个传说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它。”
“你不是说没人见过吗?你怎么知道它就是了?杀生丸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邪见淡淡地看她一眼:“笨蛋,因为你是人类。我都说了它是树精,它能通过花瓣分享生命,所以它能说话啊。”
“只有妖怪能听见?”
“嗯。”
“它说了什么?”
“……哼,我会那么好心告诉你吗!”
“……小气鬼。那另一个呢?”
“梦幻蝴蝶……是萱堂大人,也就是杀生丸少爷的母亲大人的法术!我也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在这里,萱堂大人始终住在一处远离现世的地方,怎么可能给你这种丫头……”
“嗯……给我这个的好像是……”不知为何,戈薇有点记不得穿越来到战国时代前那半分钟的事了。“反正不是你说的人。”她只能这样猜测。
“想也不会是。”这次邪见没等戈薇问就主动解释了,“梦幻蝴蝶是通过吸收一个人的精力去维持另一个人的生命——但你这个看来是反过来,对方在保你的命。不然你不可能每天都那么吵闹。”
戈薇想了想,自己的确也精力挺足的,不像是被吸走的样子。但这样一说她就理解了一件事……
——“所以你才说……有人不想我死。”
“可不嘛,又是分享樱树精的生命力,又是梦幻蝴蝶提供另一个人的精力,双重保护就算是个普通人都能在这乱世好好活下去了。”
“……”
“小丫头,你这是被风吹病了?脸这么红是干嘛?”
“…………”
戈薇赶忙捂住自己的双颊,背对对方。
给她这个花环的人是老爷,蝴蝶也应该和她有关——难道老爷已经猜到了她会经历什么所以提前给她保障防止她一个人遭遇危险?
那就是说……很有可能她会在这个时代遇见老爷?
这样一想,她当然只能害羞了。
“真是个好命的丫头。”看她完全没了之前临危的紧张感,邪见摇了摇头,略显不耐。
他会和这个女孩聊天,说到底是因为他实在太没底了——杀生丸在此前也曾有过数次独自行动后差点陷入死亡危机的情况,但他从那时候至今,已经越来越强,到了邪见认为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能杀死他的程度。
因此在此之前,邪见对什么神啊妖怪的嗤之以鼻,名号再怎么响,也不过是乱世的过客。如果那个神真有那么强,早就在这战国时代声名鹊起了,可如今能叫人闻风丧胆的妖怪屈指可数,不得不说数年前奈落那三番两次的捣乱,让这世道强大的妖怪确确实实变少了。
可是方才看到那丫头身上两道保护,邪见却没来由地担忧起来。
希望这两样法宝别用上才好——要是用,也帮帮杀生丸少爷吧——邪见没头没脑地想着。
随之而来的一瞬间,一股战栗像是一道目光扫向自己似地袭来,他也感觉到身下的阿哞亦是如此。
那种战栗,就像是他提前来到了地狱,被无数恶鬼注视一般。就像是他刚诞生时,面对数十数百的同胞同时诞生,互相之间的猜忌一般。就像是他正要面临死亡那般。
他左右张望,也找不到这种恶意的感觉从何而来,仅仅只是本能地猜想,快到了。
而身边的少女完全感觉不到,或者说,感觉到的完全不同。
只见戈薇的视线从手上的花环移开,望向了远处的地上。
“……你又怎么了?”邪见为了驱散心中的恐慌,用了不耐烦的语气。
她没有介意。
“那里……好像有个人在说话……不甘心……他说……”
明明和戈薇刚才说的话完全一样,可戈薇却觉得,那是完全不同的情感。
如果她的不甘心,是希望所有人都能活下来的不甘心。她听到的那道声音,则像是绝望于别人不愿意随他死去的那种不甘。
那是一种对什么人的执念,宛如蛇一般缠绕上对方的痛苦与扭曲。可那又并非是恶意,纯粹的仇恨,愤怒……而像是渴望那个人的某样东西……惹得腕上的蝴蝶纷扰不停。
当两人回过神来,看到的是一处林间雪白如满月的身姿。那是杀生丸优雅的身影。
在他面前有一男一女,仿佛是两人正在相会,而他是一道明月。
在戈薇和邪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一瞬间,巨大的黑洞吞没了眼前的地面。哑然之中,黑暗迅速消失,地面成了一片焦黑的荒野,没有一棵树,一道绿色,留在原来的地方。
那对男女依然在那里。
而那明月,开始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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