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弋知道此刻电话那头的池溆,在备注栏里留下过“可爱鬼”三个字的痕迹,他肯定酒醒、出门、抢手机、改备注一气呵成。
但可爱是最恰当的形容了,池溆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拼凑出字句原本的样貌来。
可最后那个如此完整、毫无谬误的句子,池溆却觉得错得离谱。
入梦有什么意思,应该是现在到我身边。
他要替时弋纠正,再为自己作出明确的回应。
好。
好个什么好,他压根不知道时弋家里的地址。要指望从一个醉鬼口中得到清晰的答案吗?
池溆还是拨通了电话。
有人接听,有人给予他当头一击。
“你还挺长情的,号码居然一直没换。”
池溆分辨得出,是谁在那头抢夺了时弋出声的机会。他还清楚了一件事,时弋至今都没有存他的号码。
他并不搭腔,只是问道:“时弋睡了么?”
“睡了,熟睡。”
没有吵醒的必要,池溆自然听得懂,“好,我知道了。”
在他行将挂断电话之前,那头幽幽传来一句“明天见”。
池溆由这个并不惊喜的消息,想到晚上栗子发来却还未点开的文件。
一个定妆照之外的拍摄计划。
栗子用好几个感叹号强调了联系到网红摄影师的来之不易。她还在等池溆绝对的确定。
【挺好的,我知道他,可以拍】
这条信息极不坦诚,听着吴贺像只是稍有耳闻的陌生人,实际上因为时弋的存在,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缠结得那样深了。
那要如何界定他们的关系,池溆将时弋在这个夜晚发来的信息又从头看到尾,得出一个早就心知肚明的结论。
恐怕要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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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11。
时弋可谓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叮嘱别人设置手机密码,要有一定的复杂度,可到他呢,枉顾以身作则,毫无安全意识,将自己的名字转了三个弯,就是手机密码了。
这个密码吴贺知道,一直知道。
他从未动过查看时弋手机的念头,直到现在。
这是好奇心最茂盛的时候,这是最不为人察的时候。吴贺知道这个行为算不上多光明,可他还是甘愿成为卑鄙的奴隶。
可他腾起的卑鄙在今夜夭折得彻底,因为在输到第五个1的时候,时弋醒了。
“有人给我打电话了?”时弋含糊出声。
“打了,我还接了,你猜是谁?”吴贺主动将手机递过去,他想要听时弋主动的告知。
啤酒的效力终归有限,时弋看吴贺这副模样,自然猜得出刚才是谁来电。
“池溆是吧,你太忙了,哎呀都见不着几面,没机会告诉你。”
时弋自识这个理由属实拙劣,不太敢直视吴贺的眼睛,“你们都在这个圈子里,应该遇见过吧。”
“遇见过又怎样,我跟他又没熟过。”吴贺从椅子上站起身,将窗帘拉严实,“他进了娱乐圈好像一直绯闻缠身啊,一个叫郁蓁的女演员你认识么。”
吴贺故意把话撂到此处,其他的供时弋自己去探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时弋忙点开池溆的对话框,期待收到池溆的回复,可他当看到一连串凌乱无章的字句嚣张浮现,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
在吴贺费解的目光里,时弋只得打上马虎眼,“我师父有事找我,我居然没看见。”
“你刚才说郁蓁啊,我知道的,很有气质,演技又好。”时弋逐一查看信息,发现没有一条拥有撤回的挽回之机,“娱乐圈有点绯闻热度,总好过无人问津,对吧。”
“傻子才尽信呢。”时弋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多钟,“贺啊,你要不在我这凑合一晚,都这么晚了。”
时弋将薄被抖了抖,在床上抚平,“看在你今天居然能在路边拾到我,送我回来的份上,床给你。”
“我不用。”吴贺走出房间,“回去还得处理点事。”
他转过头,时弋光着脚跟在后头,他差点就要问出来了,你和池溆现在什么关系。
可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大概已经猜到答案。
至少是朋友。
恐怕不止是朋友。
他在下飞机的时候收到时弋的信息,内容是一张烤牛肉串图片以及“这家的烤牛肉一绝,你肯定爱吃”的文字。
他正好饥肠辘辘,便要了地址,说先收藏着,预备要杀时弋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道车还没开到店门口,就先在路边长椅发现了时弋的身影。
贺啊,在熟悉的称呼之后,时弋问是不是送他回家。
吴贺点了点头,可时弋似乎并不开心的样子,随后问能不能去别的地方。
想去哪里。吴贺以为答案会是从岛的家,他甚至都想好了无法实现而要安慰的话。
太久没有进食而导致的胃痛来势汹汹,可这不足以压垮他,真正让他觉得身体在崩塌的,是时弋太过炽烈的醉中渴望。
时弋说,想好了,池溆的家里,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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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我天,人活久了真的什么都能见到。”
时弋和谢诗雨刚从一个小区的大门口出来,就听到前头两个女生头边走边凑在一处看着什么。
他动了一瞬好奇的念头,但还是被疲累压了下去。今天刚到所里,就接到一位老奶奶的报警,说家里进了窃贼,一个金戒指不翼而飞。
时弋和谢诗雨先是在老奶奶的要求下,在家里翻找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中午老人的孙子邓楚开门进来,一见到警察脸色大变,不打自招,承认是自己暂时借的。
因为他在遭受校园霸凌,每周都要“主动”向那几个霸凌者上交保护费。父母在外打工,常年不在家,他也实在无法将这件事向奶奶启齿。
至于为什么不向校方反应,邓楚说之前有被霸凌者反应了,但结果是被报复更甚,最后不得不转学。
等他们的新鲜劲过去,就会转移目标的。邓楚这样安慰自己,声称自己可以解决,不需要外力干涉。
可时弋看见邓楚脸上有一道清晰的划痕,已经结痂。
他在临走之前,还是给邓楚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哎呦!我天我天!”
时弋的胳膊被谢诗雨撞得生疼,他刚想问她抽什么风,熟悉的声音就从前头传过来。
准确来说,是从两个女生在围观的手机里传过来。
手机里的内容让她们专注到,对这条窄巷里迎面而来的电动三轮车响铃都置若罔闻。
“这样走路很危险。”时弋忙走上前劝告,那两个女生见来人身着警察制服,再难舍难分,也还是将视线从手机移开,齐刷刷靠在墙边,让电动车先过去。
车轮滚过,卷起的灰尘落定,时弋也早已将那声音在兴什么风作什么浪摸索清楚了。
是一个直播,地点为高端美发沙龙、行径为染发的直播。
他先狠下心肠收回自己的目光,再用手指比了一个剪刀的形状,将谢诗雨牢牢锁住的目光强行剪断。
待两个女生走远,谢诗雨还一副失神的样子,呆呆说道:“弋哥,这话没错,人活久了,真的什么都能见到。”
大小荧幕之外的池溆,居然愿意和粉丝分享染发过程,尽管是为角色准备,但谢诗雨认为还是破天荒的。
可她立马又清醒,肯定是工作室要求的被动营业。
管他主动被动,看见都算赚的。
时弋倒是持着截然不同的观点,因为出现在镜头里的脸,并非不甘不愿,连染发膏味道不好闻、咖啡太酸这种小细节都要分享,全然是一副挺高兴、挺期待的样子。
时弋想得分毫不差,池溆确实挺高兴、挺期待,对于崭新的造型,以及时弋对于这个新造型会作何评价。
只是他没想到评价会来得这样快。
他本专心看着弹幕,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他转头瞥了一眼,然后下一秒整个上半身就离开了镜头。
因为时弋在制造情人关系里的趣味。
【在我们警察眼里,染黄发的一律直接逮捕】
这话正中池溆下怀。
【那很好,时警官,我要排在第一个】
时弋忙将屏幕捂在了心口,好像这话并不只说给他一个人,还在数万观看直播的网友面前直接读出声了似的。
他此刻有多羞耻,转头看见谢诗雨的时候就有多心虚。
谢诗雨赚了一顿午饭,可她不明就里,以为是昨晚让陈绮借宿、忍受了一晚梦话的缘故。
“那个女孩看着瘦瘦的、文文静静,撒起酒疯来恐怕大杨都招架不住。”谢诗雨自然没见识到酒疯,可一整晚的呓语、翻身甩手丝滑动作,也够她受了。
“我问她今晚要是没地方住,还可以在我这,如果不习惯和别人睡,我可以呆一晚值班宿舍。”
“可她说不用,哦对了,今早我刚起来,人家早饭都准备好了,把我家里卫生也打扫了,真当代田螺姑娘。”
“不过听了一晚上什么我不怪你、我懂之类的话,也叫人怪难受的。”
她见时弋一声不吭,以伸筷子抢夺一大块羊排的行为代替了语言。
时弋放下筷子,抽纸擦了擦嘴,“知道你想问什么,不是什么渣男戏码。”
谢诗雨识趣不再追问,她还有别的要紧事,只有刨这两口饭的功夫才能看刚才直播的回放。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谢诗雨说着将手机递过来,视频里播放的正是池溆大半个身离开镜头,回来之后落不下嘴角的画面。
“你说,他们不会真好上了吧。”谢诗雨愤愤熄了屏幕,“嘴上豁达是一回事,真要面对这个事实,我又......”
“弋哥,我付你8块8 ,你替我查明真相,”她往前凑了凑,店里的背景音乐正好可以盖过她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我瞧你有几分姿色,肥水不流外人田,或者......”
“咳咳咳——”
时弋放下水杯,脸已经咳得通红,“世玉你可真会开玩笑。”
桌面上的手机恰合时宜开始震动,时弋接起电话。
“怎么了?”谢诗雨已经扫空盘子。
“附近有新的警情,现在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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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落日美得简直不像话。
邓楚却无心欣赏,他将东西塞进书包,在余晖里步子迈得那样沉重。
他不应该那样沉不住气,在见到警察的那一刻就和盘托出。奶奶是绝不会为他保密的,从中午到现在,已经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居然来自对他鲜少关心的父母。
这是污点,应当要尽快抹去,依靠自己的力量抹去。
周六没有晚自习,可邓楚有身为尖子生的自觉,绕道到了区图书馆,在进去之前,他将东西藏进了花坛。
等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他有许多种回家的路可以选择,可他偏要嗅着恶犬的味儿去。
摩托车维修店已经关了门,而它后面那段坡道下方的一小片空地,始终有香烟火星与污言秽语的浮动。
这里从前是他最熟悉的回家路,自从眼前这三个人的出现,就变成最陌生、最胆战心惊。
“长得挺白的像只小仓鼠”,这是他们对邓楚的定义,“仓鼠过街、三人喊打”,这是他们对邓楚的姿态。
邓楚从前确实恪守仓鼠的本分,畏畏缩缩,可今天晚上他由着快从胸腔中迸溅而出的勇气,从坡道自上而下,喊了一声“喂”。
那三个人的目光被声音吸引过来,其中一个舍弃刚点燃的烟,往坡道走近。
唯一的一盏路灯闪烁不停,在停摆边缘试探。可在他快要看清邓楚面孔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坡道跳下,凶神恶煞般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邓楚请来的“恶鬼”,之所以如此定义,是邓楚认定恶鬼是要比恶犬厉害得多。
他在图书馆收到上次数学竞赛的排名,第一名拱手让于新来的转校生。他不甘心,他要抢回来。
而藏在花坛里的那把刀,或许会让他丧失争抢的资格。
所以他给时弋打了电话,也安排好了戏码。需要时弋来伸张正义,却不需要警察的正面身份。
所以时弋一身黑、顶着刺猬头出现了。
这张脸不笑的时候,确实看着很不好惹。而头上似乎顶了几斤发胶,光是头伸到别人跟前,似乎就能戳出几个血窟窿,得以不战而胜。
时弋还没有狂到让别人完全看清面孔,兴许哪天就身穿制服和人撞见,以防万一他还是戴了副黑色口罩。
当他从约两米高处的坡道跳下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往后退了一大步。而此刻他站在男生面前,以几乎一整个头身高的超越,让人倍感压迫。
“你谁、谁啊,像个猴子上蹿下跳!”男生说完就跑回自己的安全领地,同其余两个人站成一排。
“我......”
时弋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刺耳的摩擦声突兀地钻进所有人的耳朵。
他回过头,心里叹了口气,行吧,输给演技派也不冤。
邓楚哪里知道救兵还会搬救兵,不过这个救兵似乎比时弋更贴合“恶鬼”这一角色。
帽衫兜头,里头又戴了鸭舌帽,一切在几近晦暗的路灯下都不那么真切,但是隐约看到头发是金色。
而刺耳声响的来源,是手里的一根铁棍。
时弋知道这铁棍是哪里来的,摩托车维修店门口,这人是就地取材。
好吧,承认你池溆是最聪明的一个。
铁棍划过地面,划得那样久,久到那三个男生纷纷捂住耳朵骂爹骂娘。
其中一个实在忍不了,赤手空拳就扑向池溆,可池溆灵巧闪避过,在男生背后踹了一脚。
哦吼,这小子来真的啊。
时弋刚感叹完,就看见一个男生偷摸到池溆身后,他忙跑过去,采取了最文明的一种反击方式。
“啪——”
他转过身看向邓楚,一脸期待问道:“对吗?”
“错了。”邓楚摇摇头,随后将目光投向那个一直站在原地的男生。
可时弋还未走到近前,那个男生就自己伸出手来,“我、我,我自己来。”
很响亮、很解气的一个巴掌,换来邓楚久违的笑。
最开始被池溆踹倒的那个男生晃晃悠悠站起身,见这架势立马认怂:“两位大哥,我们...我们...我们......”
他不是想不到合适的措辞,而是在池溆冰冷的目光里无法言语。
只有目光吗,池溆还嫌不够。他伸出手,在男生的侧脸拍了拍,“我们什么?”
池溆的手是那样凉,就此轻而易举冻结了那人的舌头。
被时弋扇了巴掌的男生忙替人说话,“我们不懂事,错得离谱,那个仓,不对,站在上头的那个大哥,我们以后绝对不再招惹。”
时弋故意低下声音,大哥派头十足,“小楚你说呢,大哥都听你的。
他转过头,见邓楚将手机递过来,上面是一张收款码。
三个人凑巴凑巴半天,终于将从邓楚这里拿到的一千八百四十七元都还了回去。
可这还没有结束,就在时弋勾着池溆的肩膀,要气势十足地离开时,他的腿突然被人抱住,哦,他低下头,是他和池溆的腿。
为首的男生冻结的舌头终于回暖,维持跪着的姿势,“两位大哥在哪个道上混的,带小弟一个!”
池溆就这手转过身,然后另一只脚踩上男生的肩膀,往下压了压,“你也配?”
话音落下,男生便撒开手,坐倒在地,“开玩笑,我胡言乱语的。”
那根铁棍不知怎么滚到池溆脚边,他踢了下,铁棍便滚到男生面前。
“拿起来,送到店门口。”
在男生仓皇起身拾起的时候,池溆再度开口,“双手捧着去。”
那个男生乖乖照做,在叮当一声响过后,时弋再定睛,那个男生早跑没影了。其余俩人见状,脚底也像抹了油。
“大哥,我们混哪个道的啊?”时弋用肩膀撞了池溆一下。
“胡说八道。”池溆说完看向坡道上站着的邓楚,“你可以走了。”
“哦。”邓楚莫名乖巧应答,俨然不像自己。
当他走出坡道,再看不见那小片空地,便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里想着这个人真可怕,警察真是神通广大,真请了个道上的,好像是杀人血喷进眼里都不会眨的那种。
可他的猜想其实并不都是错的,池溆曾经是那种人,以角色存在过。
“影帝啊影帝。”时弋本是发自肺腑地赞叹,可这路灯偏和他对着干,以彻底罢工暗示时弋的话里全是拍马屁的成分,该遭天打雷劈的那种。
他刚要掏出手机,就被突然凑近的池溆惊得停住动作。
“你身上有味道。”池溆说着又在时弋的脖颈处嗅了嗅,仿佛为了彻底确认,又途径锁骨、眼睛和头发。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下了帽子。
“哦,是牛奶。”时弋也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木头人,任人闻来闻去。
可闻代表着呼吸啊,池溆经过哪,热气就扑到哪。
最后扑得时弋的心脏都扑通扑通。
“今天下午一个奶茶店发生斗殴,他们不仅动手,还要借助工具,我赶得巧啊,被泼了一身,黏糊得要命。”
时弋必须得做点什么了,他借助微弱到忽略不计的城市灯光,或许根本没有借助,他就用手握住池溆的侧脸,然后往后带了带,让热气远离,“我回所里洗过了,真的还有味道?”
他不该再问的,后果就是池溆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然后闻得更加仔细,不让一处被遗漏。
时弋莫名想到小狗亲近的方式,会闻闻你,再舔舔你。
完啦,他不该想的。
“头发好看吗,我都没舍得给别人看。”池溆停住闻的动作,“你让我成为第一个,我也要让你成为第一个。”
第一个?哦,时弋想起来,是那条信息,又勾起他的羞耻。
可他在这样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所以他实事求是,“除了颜色什么都看不清,得有亮光。”
池溆又曲解得恰到好处,“我家里最亮。”
他没有给时弋反驳的机会,他的大拇指摩挲到时弋的嘴唇,怪他不仔细,刚才遗漏掉了这里。
可他是用舌尖去确认。
池溆是最尽职尽责的人,只是嘴唇还会有遗漏,所以他要去触碰时弋的牙齿,裹缠时弋的舌头。
他忘了结论。
可时弋记得,咦,池溆没有骗人,真的有牛奶的味道。
抱歉!耽搁的更新今天一次性补回来!
坦白坦白坦白,只能搞纯爱…
熟能生巧吧,时弋同学这次还有心思进行总结,大进步!
再问一句,两位大哥哪个道上混的,带小妹一个
池溆答:是芳心纵火犯集中的横行霸道(冰冻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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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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