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秋律脑子清醒了不少,但身体却不太受控制,他有些吃力的睁大眼睛,看了眼车内的环境,没几秒眼皮又立刻往下降。
事后想起来,他不禁有点后悔,这后悔多少有点翻脸不认人了,不过不得不说挺刺激的。薄薄的一扇门外许多空乘和其他乘客,而他们却在厕所偷欢。虽有差别,但依然让温秋律在心底产生了办公室办事外边都是员工来往的禁忌感。
温秋律眯得不太舒服,下意识扯围脖,抚上空荡荡的胸前才想起,卫生间刚好没有纸巾,围脖被自己拿来擦掉脑子犯病留下的罪证,那可是他才买没多久的新品,只戴了一次就永眠在垃圾篓里了。
“先用我的吧。”顾青阳注意到温秋律的动作,小声道。
温秋律闭上干涩沉重的眼睛,摆摆手拒绝。
倒不是嫌弃顾青阳,车里面有暖气,戴不戴都一样,扯围脖纯粹是他不舒服时的习惯性动作而已,有东西握住他会比较有安全感,心比较踏实。
顾青阳不知怎么了,从包里翻出来一个蓝牙耳机的盒子塞到温秋律手里。
温秋律眸子闪过一丝惊奇,但已经没力气纠结了。
车开了十来分钟,恍惚中困意来袭,温秋律感觉脑袋变得昏昏沉沉思考不了东西,只想闭上眼睛休息。他尝试缓缓抬起眼皮,但眼皮仿佛灌了水泥有千斤重,刚露出一丝混沌无神的眸光,眼皮又压了下去,尝试了好几次最终只剩下睫毛微微颤动。
他仿佛被困在水底,头顶是一层又厚又重的塑料膜,每次想冲出去都被弹回去,挣扎了好几次都睁不开眼睛,大概是着凉的病征加重了,肌肉有些酸涩,有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
他干脆放弃了睁眼,口齿迷迷糊糊,一改冷淡的语气,声音软化了不少像说梦话的小孩儿:“我……眯一会,到了,喊我。”
“好,那哥睡会儿,到了我提醒你。”
“嗯……嗯。”温秋律困得不行哼哼道。
车平稳开了很长一段路,窗外的碧蓝苍穹飘着鱼鳞状的云朵似乎静止不动,和沿途一闪而退的树木房屋形成鲜明的对照,如同身处匀速倒流的时空隧道。
温秋律睡得很沉,脑袋靠着车窗,路过减速带整个车身颠簸了一下,他咚的一声撞到玻璃都没醒过来。
顾青阳有些疑惑,这么大的动静应该醒来或者换个姿势了,但温秋律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没等顾青阳的疑虑褪去,温秋律身体就毫无征兆抽搐,长腿猛地伸直,撞到前面的椅子,闷闷的撞击声在密闭的车里来回传递,久久不能散去。
温秋律吃痛,终于艰涩地睁开一条细缝,他有气无力地调整了下坐姿又阖上了眼,眼角挤出晶莹的水光。
顾青阳顺着那闪烁的微光才注意到温秋律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淡粉色,鼻尖跟脸颊的粉红更加浓郁厚重,像没化开的水彩颜料糊在脸上。
他伸手一摸,出事了,温秋律身体烫得跟个火炉似的。原来是发烧了,难怪他走路有点飘,还一上车就忍不住闭眼想睡觉。
可在厕所的时候还好好的,前后不过两三个小时,这发烧也太来的突然了。
“先去医院。”后视镜映出顾青阳的焦急和担忧,异色双瞳连续眨了好几下,他用藏语跟司机说道。
专车司机闻声愣了下,点点头答应了下来,顺手拉开中央扶手盒找来备着的温度计:“从这里去医院有点塞车。”
“谢了。”顾青阳伸出去接温度计的手指有点儿颤抖,就像他的声音一样。
“春分刚过,但西藏这边白天依然蛮冷,你们俩可不能仗着年轻不做好保暖,感冒发烧小病难受的也是自己。”专车司机想了想还是操着一口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回话,尾音还带点儿波浪感。
顾青阳垂下眼睑,心思全在温秋律身上,明亮的眸子顿然裹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霭,失去了光泽,如同沾满了灰尘的宝石透不出半点光彩。
顾青阳解开温秋律扣子,微凸的锁骨和白皙肌肤上如水彩般晕开的吻痕显露无疑,他瞟了眼后视镜,生怕司机看到。
还好专车司机很称职,目不斜视看着道路,不去窥探客人的秘密。
温秋律在顾青阳的摆弄下艰难睁开眼,墨黑的漂亮眼眸失去了高光,无神地看了眼没坚持裹两秒又合上,手有气无力地打在顾青阳手背,语气软绵绵的警告:“别乱动,我睡觉呢。”
温秋律说完双唇留出一条细缝呼吸,顾青阳才发现他的嘴唇颜色深了不少,而且又很干,竖状排列的唇纹像干涸土地的龟裂。
“哥,你发烧了,我给你量个体温。”顾青阳解释。
温秋律摸了摸自己额头,确实可以煎鸡蛋了,他虚张了下嘴唇,但没发出任何音节。
不过顾青阳读懂了温秋律唇形说的是水,他看了眼前面的车门储物格和没关全的中央扶手盒,跟司机道:“矿泉水和棉签给我一下。”
“哦哦,好。”
司机趁着红灯的间隙,帮忙拧开了矿泉水,棉签挤出来几根方便拿取,再递给顾青阳。
顾青阳给温秋律慢慢喂了几口水。
温秋律烧得严重,本能的大口大口喝水,没控制好摄取量,有些水从嘴角漏了出来,沿着下颌线滑落到脖子,水痕在自然光下留下刺眼粼粼细闪。
“哥,慢点。”顾青阳帮忙搽干净漏出来的水。
温秋律透过眼皮和眼睑睁开的细缝看了眼顾青阳,放慢了点儿速度。
很快,500ml的矿泉水温秋律吹喇叭一口气喝完了。
他的目光逐渐失去焦距再次闭上了眼睛,眼皮还有规律的跳动着,尝试睁眼,但他实在太难受了,睁眼都成了耗费力量而且对现在的他来说很难办到的事。
“哥,睁不开就别睁眼了,我在呢,你放心闭眼吧。”顾青阳安慰道。
他润湿棉签,扫过那干燥起皮的嘴唇。
温秋律听进去了,但嗓子也是闷着,发不出具体音节,只能哼哼两声回应。
他说不清什么原因,但听到顾青阳说他在,知道生病难受到睁不开眼睛的时候有个人在身边,他就安心了些,哪怕这个人跟他有过一段尴尬的故事。他皱着的眉头慢慢化开,恢复平坦,睫毛也不再颤动。
正当顾青阳要给温秋律量体温,闭着眼眼睛的温秋律感觉到有人触碰他的身体,本能挥手抗拒。
“哥,你先别动,动了体温计测不准。我们先把体温测了,等会儿到医院了,直接跟医生说省事。”顾青要耐心道。
温秋律眼睛在眼皮下转了一圈,努力挣扎了一会儿才掀开眼皮睁出一道细缝让目光往外跑,转了一圈才有了点儿焦点,他看着顾青阳扒拉他衣服的动作,眉头又皱成一团,紧锁的川字纹都能夹死蚊子。
“你量、体温就,量体温,别乱来。”温秋律浑身酸软乏力,毫无威慑地甩了甩手,就像迷迷糊糊的小猫抬起爪子胡乱挥舞。
顾青阳双眸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他抓住温秋律的手腕,将那乱甩的爪子摆正,然后顺着温秋律的要求耐心道:“我没乱来,我们还在车上呢。哥听话,司机大哥在前面看着呢,好好量体温。”
“你哄……小孩呢?关司机什么事,司机、不在,你就,乱来是吧?”温秋律脑子不太清晰的嘀咕道。
顾青阳关心之际被温秋律差点逗笑了,哭笑不得。
“司机在不在我都不乱来,哥你听话。”
司机大哥有些尴尬地接话:“大兄弟,大庭广众两个男的能干嘛。”
“扣子,扣好。”温秋律哼唧道。
顾青阳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温秋律身上:“扣子先不扣了,等下还要拿出来看,哥别嫌弃,先盖着我的衣服,没那么冷。”
温秋律没说话,鼻子出气闷闷的嗯了一声默许了顾青阳的做法。
顾青阳低头就看到温秋律额前的头发已经有些一束束的黏在一起了,看到他眼睛想彻底睁开但很难,眼皮连带着睫毛总是不停微微颤动,眼底的担心更加汹涌。他还没贴到温秋律身上,都已经可以感觉到他由内往外涌的热气,视线在人和马路之间不停徘徊,可交通讯号仿佛跟他作对,刚过完一个红灯没多久又是一个红灯。
他心越来越着急。
“别担心,你们下飞机到现在也没多久,不会太严重的。”专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了顾青阳外溢的情绪,没忍住多嘴安慰道。
顾青阳完全听不进去,视线在手表的秒针和温秋律半醒半睡的混沌神态之间游弋。
秒针好像越走越慢,涌入顾青阳耳朵的机械零件细微滴答声放大了无数倍,时间每跳一秒,都像锤子敲了一下在他的心脏上,让扎根在他心底的担心从心脏汲取营养,抽枝发芽,不停长出枝叶。
时间差不多了,顾青阳把温度计拿了出来,他眯起眼睛。
水银条在自然光下闪着刺眼的寒光,却无法让温秋律的体温稍微下降一点,反而让顾青阳心跳因慌张而猛的快了几拍。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多少度?”温秋律神志不清睁开眼睛刚好撞上顾青阳看温度计结果,便问道。
干哑的声音在车厢内徘徊,久久没能散去,更是犹如一柄生锈的刀子,在顾青阳心头来回拉锯。
温秋律见顾青阳没回他,挣扎着起身要拿过温度计自己看。
顾青阳这才肯开口:“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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