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鸟儿庭院的戏剧

「启事——

To all it concerns, 通告所有关系人,

This notice apprises, 这则启事通知,

The Hopeless drama's此时鸟儿庭院,

Unfolding at bird yard.上演幸福戏剧。」

被邀请的客人们抵达了庭院的门口,报信鸟揭下贴在屏幕上的告示,从花园里飞出的鸟儿停在藤蔓缠绕的门前,折起了宽大的羽翼,向门口的客人们致礼。

“请进,请进,我尊贵的客人们。”引路的鸟儿张开尖尖的鸟喙,细长脆弱的鸟颈能看到它的喉咙在颤动,“虽然为时尚早,但我们已为您备好了最美妙的幸福戏剧作茶点。”

客人们被飞来的鸟儿簇拥着走进了庭院里,在他们身后,庭院的大门已经关闭,在戏剧未完之前,没人会从庭院中离开。

他们穿过了黄玫瑰的荆棘丛,琥珀铸成的宝座上美人鱼垂目沉睡[1],她海藻般的长发打着卷儿在风吹起的那刻被封存在琥珀石中,连带风的形状一同被时光打磨。她祈祷的手势指引他们去向了古老的日晷仪,它远在时间的概念被确立之前便被创造,它见证了世界的诞生,也见证了人类的灭亡,它是最古老的古老。

客人们没有说话,他们是有礼貌的客人,没人为这儿的奇妙惊叹,他们顺着古老日晷仪的指针继续往前,去到盛着侏儒的老橡树前。丑陋的小侏儒有着玻璃般透明的心,他的手里捧着一朵比珍珠更白的白玫瑰,他被埋葬在橡果里,鸟儿们曾为了报答为他颂起安魂曲——

“希望可怜的小侏儒去往没有镜子的天国,在那里可没有人会送他一朵傲慢的玫瑰花。我们可怜的小侏儒,有一颗玻璃做的心。”[2]

这讥诮的安魂曲短暂地响起又归于寂静,白孔雀走在他们前面,将客人们带去尽头,那里鸟儿们早就开始了它们的茶话会。

“快快入座,嘎,我们的茶话会已经开始。”中心的鸟儿有着雪一般的羽毛,它的红眼睛是血一般的红,它看见新来的客人们,张开了浅色的鸟喙,“虽然你们将是输家,却为我们上演了最幸福的故事,我们要颁发奖赏在茶话会中。”

客人们认出了这是和平的象征,尽管它不再竖着和平的旗帜,更乐意掀起绝望与痛苦的热潮,但它的名字始终未曾改变——希望的和平鸽用翅膀端起了红茶,它用诡异的姿势喝了口由绝望泪水冲泡的茶水。

“奖赏不是宝石,也不是黄金,若要渴求这些,自有黄金乡的传说。鸟儿庭院,绽放花朵,我们的奖赏和爱有关。”

说话的鸟儿仿佛被箭穿过胸膛,胸前的羽毛猩红明亮。它是知更鸟,此时的它没有被杀死[3],而是鸣叫着:“向日葵的命运是盛开在花园,我们送她自由,她在庭外生长,栽培浇灌爱意,她要得到幸福。”

“幸福,完美的幸福要用玫瑰的尖刺穿过心脏,生命即使宝贵,也抵不上一支鲜红的玫瑰。绝望使幸福更加完美。”

这只开口的鸟儿没有艳丽的羽毛,但是它的声音如玫瑰花的刺刺进心脏时一般婉转动听,它踩在红玫瑰上。[4]

它是没有国王的夜莺。

“欢迎前来,欢迎光临,世界的主角们。”

金色的鸟儿高歌致辞,它的叫声像是歌剧中夸张的咏叹调,它就如同一位真正的绅士,要珍藏他们的鲜血与愤怒来填充自己的宝库。它是金丝雀,但今日没有鸟笼,它能尽情高歌。

“我们知道你们定会收到邀请,于是在此等候多时,其中曾有可恶的乌鸦妄图捣乱——不过什么也不必担心,今日没有乌鸦。”

它身旁的鸟儿们笑起来。

“我赶走了它,它想毁掉我的——嘎、故事,我完美的故事。”微笑的鸽子说[5]。

“我吃掉了它,自私的生物都将在我的腹中洗清罪恶。”哭泣的秃鹫说。

“我祝福了它,罪恶意味着救赎能够存在。”怜悯的天鹅说。

“乌鸦不在此处。”它们鸣唱。

“自私的乌鸦,合该遭受惩罚。”

金色的鸟儿又开口了:“尊贵的客人们,不要害怕,此时茶话会已拉开了帷幕。”

随着鸟儿的声音,那木偶般的客人们重新找到自己的灵魂,他们不再是受故事操纵的角色,而是脱离鸟儿们编造的故事的人类。

为首的棕发男人面无表情凝视坐在最中间的白鸽,白鸽也以微笑的神情回视。

“好久——嘎、好久不见,罪恶的人类们,我送你们这场时间倒流的礼物——嘎嘎,你们还满意吗?”

它好像根本没想要他们的回答,话音刚落到尾声就噗噗噗地笑起来,鸟颈里的喉咙凸出颤动。

时间倒流,再来一次的机会、重蹈覆辙的噩梦,看看,它是多么的天才,居然能想到如此完美的情节,这可比一无所知地送朋友走上绝望有意思多了,它要看他们尽力努力,发疯偏执,然后在崩溃的绝望里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人类,嘎嘎嘎,愚蠢的人类们!妄想拯救林裕!嘎嘎嘎嘎嘎!

“混蛋——!”

听见它的笑声,银发男人本就达到极点的怒火被点燃了,他翡翠般的眼睛里洋溢着赤红的火焰,他看起来像是怒火中烧的轮入道,偷偷看他的鹰用翅膀挡住嘴,不优雅地发出噗噗的声音。

“刚才电影里面发生的事果然都是你搞的鬼!”

鸽子猩红的眼圈动了动,“确实可以说和我有关,但嘎、嘎嘎嘎,我只是忠实的观测者,我记录和观察,那里面发生的事——嘎——”它的笑容拉长,叫声里出现尖锐刺耳的颤音,“是林裕故乡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啊——嘎!”

沢田纲吉按住了银发男人的胳膊,他抬眸和它对视。

“你违反了约定。”他说。

鸽子:“约定?噗、嘎嘎嘎嘎嘎,约定、是啊,约定。”

它展开翅膀,折叠一边像是思考,“我在倒流时间前和你、沢田纲吉,这个世界的绝对主角达成了约定,我为你们倒流时间,给你们再遇到林裕的机会,阻止她的死亡使我的戏剧烂尾,而我也不会干涉你们的任何行为。”鸽子眨眨眼,笑容无辜地歪头,“我哪里违反了约定呢?”

“你让阿裕看到了那部电影,这是什么意思?”沢田纲吉很平静。

“是呢,是什么意思?”知更鸟转头问鸽子。

“是什么意思呢,坏心的鸽子?”金丝雀唱着歌,“这平庸的故事,什么时候才能落幕?”

“嘎,那当然是——故事到了该迎来**的时候,一成不变的平静会让观众们失去兴趣。”

鸽子离开了座位,飞到客人们的面前。

“不过,嘎嘎,不过那可不是我编出来的故事,喜欢自欺欺人的人类们,那是——嘎嘎嘎——”它兴奋起来,“那是被林裕忘记的记忆——嘎嘎嘎嘎嘎嘎、她曾经哭着求我让我拿走这些记忆——哭着希望留在那个末日里,随那个世界一起走向死亡呢!”

“但我拒绝了她。”

鸽子忽然冷静下来,它好像想起了什么故事,那回忆中的向日葵是闪闪发光的。它语气稍显柔和,但仍是愉悦。

“我这次叫你们来,就是要为你们展开,最真实——嘎——的真相。”

“最真实的真相?”幻术师发出了嗤笑,他的三叉戟闪着寒光,鸟儿们凝视它。

鸟儿们讨厌幻术师的存在,因为他们那讨人厌的迷雾总是会出其不意地毁了它们编织的剧本,但可惜的是,它们并不害怕他们,鸟儿们从来不会害怕。

一直未曾说话的伯劳鸟张开了嘴,它娇小的外表就像欺骗人的幻术,没人能发现它是凶猛的猎人:“你们难道还没有明白林裕为什么总要选择回家吗?我们的客人,你们认为她真的没有怀疑过自杀这个方式吗?”伯劳停在高高的树上,翎羽翘在身后,它俯视着他们,为了捕食伺机而动。

没人说话。惯用讽刺笑容的幻术师敛起了表情,漠然的,又像是防止被伤害而竖起的高墙。唯一的女人流露出了被刺痛的痛苦。

鸽子的眼睛像是因为看透他们的内心而讥讽地看着他们,它没有留下最后一层遮羞布,而是残忍地撕碎了它。

“她有。你们很清楚,你们早就有了答案。”

她有过怀疑,但那点怀疑比起她所感受到的巨大痛苦和绝望来说不值一提,也就是说——

“她宁愿死亡,也不想再留在世界上,像是个怪物一样活着。”夜莺哀叹道。

“而且,你们凭什么认为她会一直是你们的朋友?”秃鹫问。

笹川了平冷声说:“事实上,她就是我们的朋友,你们极限地无法辩驳。”

鸽子嘎嘎地尖声叫道:“真是自以为是啊——嘎——你们,只是占了先出现的好运而已,说起这个,倒是要感谢我才是呢,如果换作横滨又或者米花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你们以为自己还会是她的朋友吗?”

这个答案他们都很清楚。

可鸽子不愿意他们只是清楚,见到他们这副得意洋洋地称自己是林裕朋友的面孔,鸽子想要狠狠地击碎他们这讨人厌的自信。它想要更多的悲伤,因此它放弃了任何的修饰。

“你们只是她世界里的动漫角色,用她喜欢的话说,就是纸片人。”它冷酷地说。

“而她来到这个世界,孤独地一个人回忆那个永远只能存在在她印象里的世界,你们这些在她记忆中原本是纸片人的存在就成了她和过去世界唯一的链接,时刻提醒她那些回忆不是自我妄想——她是有自己故乡的,你们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点。”

学习到的人类对语言的美化和委婉的表达都被鸽子抛弃,它开始赤/裸裸地用更冷漠的话刺激他们——也不能叫做冷漠,那确实是林裕的心声。

可怜又可爱的林裕,它的向日葵总是能做到它想不到的事。这可比它写的剧本有意思。

“尤其在她意识到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后,林裕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敏感又敏锐,也擅长躲避伤害。”想起林裕,鸽子总是满意地笑着,“所以,最后一根稻草或者移情,怎么想都好,她对你们的信任和情感几乎都是由她对故乡的想念转变而来,她越是崩溃,在你们面前就会越放松。因为你们是她回忆故乡的锚点。”

……就比如上一次。

她崩溃得几乎发疯,痛苦和焦虑每天都随时准备淹没她的意识,那个小森裕已经不是什么活泼的向日葵,而是已经濒临枯萎,花盘从内部腐烂的枯花。但是,当看见他们,当那些象征着自己故乡在异世界代表的朋友们从遥远的欧洲回到并盛,向日葵就找到了自己的阳光。

只是看着,哪怕不会参与,她也有足够的慰藉,告诉自己故乡就在等待着她的归去,那些关于过去的故事不是她疯了后的臆想。

所以、

“从你们认识她开始,结局就注定了,你们救不了她,她无法获得你们人类喜欢的幸福——”

鸽子噗噗地憋笑。

那群人,愚蠢的人类们自以为是的保护反而是推动坍塌的最后稻草,它可怜的向日葵在孤独中就此选择最决绝的方式离开,灵魂回不去那个已经消失的故乡,只能在横滨川深处飘荡。

而最可悲的是,那个笨蛋阿裕最后也不曾怨恨或者责怪谁。

因为深爱故乡,所以她连针对他们的负面情绪和想法都无法产生,那些一闪而过的坏情绪都被她放到了自己身上,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怎么会有,这样蠢笨的人呢?

最后了,连句诅咒的话也不肯说,还特意留下遗书来消弭他们可能会有的愧疚或者自责,怎么会有这样可笑的人——

等等、等等——嘎。

鸽子的笑容忽然拉长,看上去变得莫名癫狂起来,像是忽然想起某件令它极端愉悦的事。

林裕可能意识到回家只是个骗局,但她是那样的,如同飞蛾扑火般……

真是、嘎嘎嘎嘎嘎,真是可怜得让人忍不住心疼、嘎嘎嘎!

鸽子的头被锋利的刀刃砍断,它的眼睛在落地前都注视着它恢复自由的客人们,它的嘴巴一张一合,刺耳的声音从它断开的喉咙里发出:“林裕的死亡,和你们脱不了干系。”

这句话比它的头更快落到地面,山本武甩动了下刚恢复控制的手,刀面上的红水一起被甩下在草丛里,发黄的枯草上洇着殷红的血珠。

“抱歉抱歉,稍微冲动了下,但是——”男人从容地说着,“从你的嘴里说出阿裕的名字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你生气了?”伯劳鸟发现了有趣的事,友人的尸体没有惊动它,它只为看见猎物露出破绽而激动,“你们都生气了——你们既然知道,为什么会生气呢?”

“这不就是你们希望的吗?”

山本武还握着那把刀,但他却能重新笑起来,笑眯眯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你们为了激怒我们这么努力,不生气的话,似乎对不起你们的表演呢。”

怜悯的秃鹫瞪起眼珠,它被他的话瞬间激怒:“嘎、可恶的人类——我该把你们都吃了。”

“那来试试看好了。捕鸟我也很在行。”

浮萍拐的一端压住了山本武的刀刃,他回头看去,只有一张漠然的脸越过他看向从尸体里重新诞生的新鸽子,那是只灰鸽子,它羽毛的颜色像是被踩过的雪。

“这两个归我。”云雀恭弥平静地陈述。

“嘛,随你。”山本无所谓地点头,他把刀尖直指伯劳,“哪个我都可以。”

伯劳鸟张开翅膀,它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残忍地大笑着。

“你们杀不死我们。”伯劳说。

生气的秃鹫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它怜悯地说:“我们是忠实的观测者,如同你们眼中无上的神。”

“人类如何和神对抗?世界只是我们的剧院。”天鹅说。

夜莺吟唱:“悲伤痛苦绝望,主角才会幸福。若要戏剧精彩,摧毁撕碎践踏。”

“快来鸟儿庭院,此时正要上演——”金丝雀欢快地唱着。

“幸福戏剧。”

鸟儿们放声大笑,叽叽喳喳的声音回荡在庭院里,沉睡的美人鱼在琥珀里睁开眼,尾巴惊慌地拍打着身下的石头,灵魂离开的小侏儒手中紧握的白玫瑰凋零枯萎,在笑声里碎成灰烬,被风卷离。

等庭院里安静下来,带着帽子的黑发男人才从容地开口。

“既然没有办法,那你叫我们来的目的又是什么?”Reborn用枪抬了抬帽檐,那双漆黑的眼和鸽子对视,“原来神也只会做无聊的事。”

鸽子脸上的微笑第一次消失,显然被无聊的人类称为无聊是它不能忍受的事。

“为了戏剧迎来**。”鸽子再次露出笑容,傲慢地俯视他们,“我可以和你们打个赌。赌约的内容——嘎——是林裕最后是否会决定留下。你们赢了,你们会有新的机会。”

“庄家不能作为赌客下场。”有人说。

“当然,我们要公平。”

白头鹰叼着天秤,在他们中间竖立公平之神的权柄。

鸽子向鹰行礼,它作为茶话会的主人,总是拥有宽容高尚的品质。

“作为庄家和你们的对手,立起公平的天秤,我承诺赌约结束前我会远离林裕。”鸽子说。

它看向这群自以为是的人类,那朵向日葵来到它的花园是注定的未来,因为庄家永远胜利,世界上不存在输掉赌局的庄家。

鸽子虽然傲慢,但不愚蠢,它会展开赌局只会是它有几乎立刻就能将对方剃光头的把握,它嘎嘎地大笑不止,大笑前后身体和脖颈幅度巨大。

“人类的感情究竟能达到怎样程度的伟大,就让我来看看吧——嘎嘎嘎——反正最后,总是我的胜利。”

就连这次——嘎嘎、也将不会例外!

[1]、[2]、[4]:灵感源自王尔德的童话,黄玫瑰与美人鱼、日晷仪,以及玫瑰的尖刺刺进夜莺心脏是《夜莺与玫瑰》,侏儒、白玫瑰和脆弱的心是《西班牙公主的生日》

启事、[3]、[5]:灵感源自《谁杀了知更鸟》童谣。

看最开始那段的英文,搞了点怪细节。hopeless drama在鸟儿们眼里是幸福戏剧。

鸟儿庭院在我心里就是个类似童话里的地点,童话原本就不是幸福美满的故事,而鸟儿庭院的鸟儿们喜欢自己创造的童话。

鸽子后面是被他们是阿裕朋友这句话搞得有点破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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