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阵

被攫取的魂魄由魔气包裹,变成了一颗蓝色的球,漂浮在魏礼书掌心。

大阵还未开启,他所有的力量都要依托于魔珠,想要蕴养幽篁的魂魄,必须将魔珠夺回来。

这也简单。

魏礼书飞回台上,单手一伸,魔珠便自动向他飘来。

一同被扯过来的,还有柳江池。

殿外还有源源不绝送死之人,每死一个,魔珠便能逸散一部分魔气,柳江池知道,她吸收得越多,魏礼书得到的才会越少。

有她这样拖着,魏礼书即便注意到了付乘鸾,也无瑕分心。

魏礼书将那颗魂球藏进魔珠,便开始将柳江池从魔珠中抽离。

识海中的灰团子冒着烟,还呼哧呼哧地坚持着。柳江池当然也不会放手。

魏礼书加快了魔气的汲取。

那些上山的普通人也死的越来越快,有的甚至没看到大殿就倒下了。

大批量的死亡促使魏礼书的实力不断上涨,达到筑基期后一路往金丹飙升。

他手底下那批人也实力大涨,莫升不得不输出更多灵气,江沙白也举步维艰。江流花默默为他调配了几个人手。

几人通力合作,为柳江池分走了不少压力。

可柳江池只有练气三层修为,经脉只是临时完好,无论填进去多少灵气都不可能筑基。

随着两人差距拉大,柳江池也逐渐无法握住魔珠,十个指甲盖都快被掀起来了。

两人隔得很近,她的狼狈都在魏礼书眼里。

又是这样,吃尽苦头却学不会放手。

“你是不可能抢走魔珠的,早点放手吧。”他警告她。

魔气压迫渐重,柳江池疼痛不已,呼吸困难。

好在城主印里流出更多金光,替她缓解了不少压力。

她这才能开口回话。

“从前是为了我自己,但走了这么久,我身后已经站了太多人了,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不可能停下来。该放手的是你。”

“呵。他们也配?”

魏礼书轻蔑地笑了。

“你可知殿外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是他们内心的恶念吸引了魔血牡丹,才会被我的魔气蛊惑,主动上山寻死。”

柳江池怒道:“是你蒙蔽了他们的理智!”

“真正蒙蔽他们的,是他们自己的贪婪与无知。”

魏礼书面露嫌恶:“倘若他们真值得,我的力量怎会源源不绝?”

片刻功夫,魏礼书的修为以及突破了筑基。

魔丹凝成,浩瀚的魔气爆发,充满了整个大殿。

江沙白首当其冲,被冲出祭台,被强大的魔气压趴在地动弹不得。

莫升赶紧祭出全部灵气,护住台下的人。

付乘鸾见状,直接咬破了手指祭血结印。

“顶住!”

江流花一恢复行动便冲到江沙白身边,将他拖回保护圈内。

“江沙白,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

他**凡胎,鏖战已久,早已耗尽气力,层层虚汗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努力看着高台。

唯一还站在台上的,只有那个一身金光的女子。

没有灵气,难道就没办法守护她吗?

江沙白的手摸到了剑柄,人立刻就清醒过来。

他双眼牢牢盯着祭台,以神剑为支撑,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不,我不相信!

天芒剑还没断,我还没死,就一定要

护着她!

噌——

浓烈的剑意破开黑暗,撕碎虚假。

神剑无灵而动,飞至江沙白身前疯狂旋转。

江流花:“这是……”

莫升:“是剑意生灵。”

“新的天芒剑灵……”江流花喃喃。

神剑丢失了剑灵,也无法汲取灵气,按说已与凡剑无二。

但江沙白仅凭自身的剑意,在这干涸的土壤上催生出了新的生命。

紧接着,江流花身上也冒出和新剑灵一样的气息。

陌生,却无比怀念。

她落下眼泪,对着自己的手呼唤道:“落花。”

是你吗落花?

“去帮它。”

新剑灵带来的生机唤醒了沉睡的旧剑灵,同出一源的两个生灵在此刻共鸣。

既有想护之人,当神挡杀神,万死不辞。

气息飘至神剑,江落花回到了最不想回的地方。

江流花也跟着走到了仇敌身边。

她与江沙白同时握住剑柄,朝祭台奔去。

两人同心一意,两灵互相扶持。

天芒剑光大盛,势如破竹,穿透厚厚的屏障,竟真的刺到了魏礼书身上。

魏礼书急忙扭转身体,拎着柳江池一起躲避。

莫升趁其分心,以灵气为绳,拉回柳江池。

“呃啊——”

柳江池痛苦地呻吟着,手却还握着魔珠。

就这样,魏礼书与莫升隔着柳江池展开了拉锯。

灵气与魔气在体内冲撞,也在体外拉扯,就在柳江池被撕成之前,她等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嘭!

融雪殿的大门轰然倒塌,一直隐身在门后的付乘鸾露出身形,大喊道:“江池!放手!”

可算等到了。

柳江池应声松手,由灵气牵引着,回到了莫升身边。

付乘鸾纤长的手指结着复杂的手印,朝台上打去。

精纯的灵气以魔珠为中心,点亮了整个大殿。

与此同时,天幕之上,映出了大殿内发生的一切。

“快看!天象变了!”

“那是什么?”

“是融雪殿,我们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没错,我们没有骗人。”

山下的民众经过短暂的喧嚣之后,逐渐平静下来。

只有魏乐书一行,加快了人手安排。

天上的画面走马观花,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

“天哪!之前上山的都死了!”

“呜呜,我错了,我不该相信你,我该拦住哥哥的。”

“你们放开我!我要上山找妹妹!”

“别去!去了就回不来了!”

仙魔之战最受伤的永远是凡人。

纵使人群中还有伪装的破城者,受蛊惑而上山的也在逐渐减少。

魏礼书和手下们的修为没再提升,山下的人也逐渐清醒过来。

有人说:“倘若我能修炼,一定为血亲报仇雪恨。”

也有人说:“早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怎么还会上这个当呢?”

众多感慨之中,出现了一种新的,微弱的声音。

他们说:“若这百年时光没有在怀念修仙中虚度,而是如这段时间一样做力所能及的事,用尽一切可能强大自己……”

“今天的我们,是不是也有一战之力?”

彼时魏乐书在人群中穿梭,将执念深重,可能第一时间入魔之人提前带离。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或许这些才是柳江池豁出一切要救的人。

他心跳如鼓,唇舌发干,自动朝着那个声音前行,每一步又都饱含了迟疑和害怕。

他刀法高深,明明只是去见一个普通人,却像是要下地狱。

该死的柳江池,你到底做了什么?

到了那几人面前,魏乐书强作镇定地问:“你们说什么?”

那几个人灰头土脸,有从山上逃下来的,有从城里过来的,有年轻的,也有老人。

那个老人他见过,叫景下,旁边那个年轻的是他儿子。

两人脸上的悲伤浓重,认出他以后,诚恳地回答了他。

“我说如果这些年我不要总妄想找回修为,或许囡囡就不会死。”

囡囡是他好友的女儿,被好友拽上山丢了命。

“唉……总以为修仙才高人一等,却连凡人都没当好。”

别说他们,直到现在魏乐书也是这样想的。

凡人没什么好当的,想出去、想修炼也没什么错。

内心的害怕如野草疯长,魏乐书握住刀柄才敢说话:

“当好凡人是什么意思?”

景下仰天长叹:“凡人如蝼蚁,百年千年,万千蝼蚁之力如何不能撼动天地?”

魏乐书如遭雷击,心中豁然开朗。

这才是柳江池的特异之处。

仅有蝼蚁之力,却坚信自己能撼动天地。

更重要的是,从眼前人看来,她正在成功。

魏乐书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会害怕了。

他害怕有一天,柳江池带着凡人掀翻仙门,告诉全天下修仙无用。

或许心魔乱世,飞升断绝正是他们的报应。

到那时,他们赖以生存的灵气,追逐一世的修为岂不可笑?

他心中生出一股强大的冲动,想现在,立刻就回到山上去。

他拉过身边的护卫说:“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说完拔腿就跑。

如果柳江池会做出那么可怕的事……

那是不是……

该杀了她?

害怕和激动搅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只有奔跑能发泄,只有回到他们身边才能让他安心。

仿佛那样就一切如旧。

仿佛那样,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神迹的真相之后,天幕上的影像还没有停止。

历代城主如何任职,又如何操纵灵气,到如何死去,都在极快的时间里一幕幕展现。

于是人群又炸了。

过往的许多秘密得到了解答,有热烈讨论的,有恍然大悟的,也有痛哭流涕的。

“那我们呢?我们到底是什么?被困千年的家畜吗?”

“哈哈哈,我们的修为还在。”

半个时辰下来,全城的人都知道,每一任城主不是爆发心魔,就是重病而亡。

而他们的浊气和修仙的可能都在净仙池里。

魏乐书脚步慢了下来。

接下来还有恶战,即便再迫切,也必须先完成任务。

此时,雪山之上,付乘鸾声如钟磬,借由灵气传到每一个角落。

“魔珠问世,大阵将毁,我等今日将提前开放净仙池。”

这话就像一块石头丢进了滚烫的油锅。

“啊啊啊!开池?我们,我们能修仙了?”

“两百年,我整整等了两百年!”

“什么意思?为什么?”

杂乱的声音互相交错,逼得魏乐书停下了脚步。

不秋城的混乱已经开始,更多的危险也在孕育。

“难道是城主想保命,把浊气放归我们?”

“只要能修仙,区区心魔有什么可怕的!”

“快放,快放!”

无论声音多么杂乱,开池是绝大多数人所愿。

因为他们想要灵气,想修炼。

可是这种想法才是混乱之源。

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魏乐书不得不回了头。

人群雀跃,可魏乐书一行人却战战兢兢,抓紧每一息将聚集的人群分开,将情绪不稳的人隔离。

他们努力判断着每一个人的危险程度,将他们分级隔离,再选好人手督促他们互相监督。

短暂的喘息后,付乘鸾又道:

“魔种源于执念,但浊气却依赖灵气和魔气生长。如果各位想活下去,请宁神静坐。”

“口角之争也好,不共戴天之仇也罢,放下是唯一活着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开池之后,所有人都不能引气入体!”

怎么可能放下,她在说什么?

满城千万人此刻的心思出奇统一。

希望近在眼前,凭什么放弃。

谁说灵气会助长浊气,证据呢?

退一步讲,就算这是真的,难道他们自己不知道及时停止吗?

拒绝的理由有千千万,质疑之后冷静的只是少数,愤怒见风就涨,很快就煽动了大部分人。

池都还没开,就有人爆发了冲突。

魏乐书这边才打断两人争执,那边就有三五人打了起来,刚刚将人制服,身后又有人动起了刀。

没完没了。

这么折磨人的事,亏她柳江池能想得出来。

魏乐书正烦着,天幕上的内容变了。

此时大殿之内,柳江池一众护着付乘鸾,正与魏礼书一众对峙。

山下因为情绪失控,很多人又受魔气蛊惑,上了山。

莫升、柳江池、江沙白和江流花不计代价,同时攻击魏礼书。

四人被魏礼书手下伤到,魏礼书也短暂地断开了魔珠的感应。

上山的那批人也清醒过来。

其中一部分人没有选择立刻下山,反倒混了进来。

见魔珠成了无主之物,反倒动了抢夺的心思。

拿到魔珠就是下一个魏礼书,谁不心动呢?

“柳掌柜,要救他们吗?”城主府的人将柳江池几个扶起,有人问道。

莫升站起来后,顺手扶起身边的护卫,替她答道:“既要找死,就随他们吧。”

柳江池也没再关注那群人,环视众人道:“开阵吧。”

众人一致点头:“好。”

她将城主印抛出去,喊道:“岐山玉。”

城主印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霎时间,所有人仿若置身襁褓。

付乘鸾提醒道:“凝神静坐!”

此时魏礼书重新拿回了魔珠,也命令其他人照做。

偌大的融雪殿内,祭台上下,只剩柳江池,莫升,付乘鸾,江沙白还有魏礼书清醒地站着。

殿内的金光弥散,直至与天上的红日交接,蓝天之上,由日光勾勒的大阵覆盖了整个不秋城。

古朴玄奥的阵纹一环套一环,不停旋转,制造出的禁锢之力融入空气,与所有人如影随形。

这便是大家不能修炼的原因。

天幕之上的投影还在继续,城主印的金光凝结成一位少年,安静垂眸,不染纤尘。

他看着柳掌柜:“你确定要这么做?”

如众人所期待的那样,柳掌柜说:“确定。”

于是,少年翻手合掌,几个动作之间,一束彩光破掌而出,阵纹忽然停止旋转,开始颤抖。

嗡嗡嗡——

天芒剑也一同颤抖了起来。

“落花,是时候了。”

江流花摸着天芒,雀跃不已。

时隔千年,几代人恩怨不休生死轮回,终于也有了结束的一天。

从今往后,江流花和江落花都自由了。

江沙白也是如此。

那些为他而死的,还有死在他手下的一条条人命都在心中滚过,化作眼中难过、怀念等无数情绪,最后结出简短的两个字。

“去吧。”

剑中二灵携神剑直冲大阵,剑尖划过,划出一道裂口。

大阵破光生影,灰色的雾像洪水一样倾泻而下。

“那是什么?”

“是浊气。”

浊气本无形,但它累积千年,又出自千千万万人,便是一人呼一口气都能汇成污海,何况是浊气。

民众几乎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变化。

“是神识,神识能用了!”

“哈哈哈,终于能感知到灵气了!”

“父亲的遗愿终于能完成了。”

多年夙愿得尝,狂喜之下,多数人都忘记了其他,只想着引气修炼。

即便有付乘鸾提前叮嘱,也有眼见为实的浊气,不少人还是毫无顾忌地立刻引气入体。

有了人开头,跟随的人也越来越多。

副作用来得也很快。

灵气入体,众人脑中第一时间回忆起了过去的恩怨,压抑已久的魔种破土而出,在浊气的滋养下,不断壮大。

不知不觉间,这些人似乎都忘记了身为普通人的日子,仿佛他们自始至终都是高贵的修仙者。

而修仙者的敌人都该死。

几句争辩也好,打闹摩擦也罢,惹了修仙者的人,都该死。

于是,吸纳灵气的人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在人群中寻找目标。

他们手执武器,凶神恶煞地四处游荡。

好在之前已经做了隔离和分类,他们身边的人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纷纷出手阻止。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还愣着干什么?城主夫人说的是真的,他若爆发心魔,我们都得死,拦住他!”

“快,快拦住,我不想死!”

爆发心魔的人狂暴的无差别杀人,还没那么严重的则执着于觅杀仇人。

魏乐书带着一队人专门处理失控的人。

心魔加成之下,这种人三分实力也发挥出了十分效果。

魏乐书很快就遇到了危险。

当敌人拼上性命,理智全无地朝他发出致命一击时,他不得已吸入了灵气。

敌人越来越强大,他吸入的灵气越来越多,然而却能始终保持冷静。

“奇怪。”魏乐书一边战斗,一边呢喃着。

他是有心魔的,甚至曾一度到达崩溃的边缘,吸入灵气时,他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预想过最坏的情况,却怎么也没想到,吸入了这么多灵气,他还保持着冷静。

他的心魔呢?

但此时的情况太复杂,魏乐书心有疑惑也无暇深想。

敌人越来越棘手,几番试探之后,他索性放开了限制尽力吸收灵气。

随着萌生心魔的增多,魔血牡丹的效用也发挥到了极致,凡事来到雪山的,都受到蛊惑,上山当了养料。

有修为的养料大大壮大了魏礼书的实力,修为成倍增长。

是以他不仅没有阻止柳江池,还主动控制魔珠,催化更多的魔血牡丹,以雪山为中心,朝主城内扩散。

柳江池,看到了吧,这才是人心。

见识过混乱发生之后,已经没有人再怀疑付乘鸾的话了。

最初的冲击过后,也有少数人清醒过来,抵抗住了浊气和灵气的扰乱。

“听着,扼制杀意,抵抗浊气,唤醒更多人,齐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

“吸收了灵气就再难回头了,我们一定要挺住。”

清醒的人聚集起来,互相说着鼓励的话,只是其中到底有几分底气,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方世界满目疮痍,他们迷茫逃窜,疲累之际难免心生动摇。

入魔的人越来越多,那他们这些普通人又如何自保呢?

那些越陷越深的亲朋好友还有机会吗?

下一个失去理智的会不会是他们?

弱者的目光都投向了天幕,试图从融雪殿中得到答案。

柳江池的声音也在这时响彻耳畔。

“人生百十载,我不相信大家心中只有坏事。你们目前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是心魔作祟,想想那些开心的事,你们还有机会。”

魏礼书似有不祥的预感,大声制止道:“柳江池!你到底想做什么?”

短时间之内,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元婴,直逼化神。

他双手齐齐用力,将体内和魔珠内能调用的魔气都推向柳江池,试图阻止他。

可是金光与他抗衡,莫升,付乘鸾,江流花和江沙白都挡在她面前。

看着柳江池划破手掌,将自己的鲜血滴入那金光少年掌心,他已经能确定她又要拼命了。

魏礼书隔着人群朝她大喊:

“住手!你难道还没看清吗?自私自利才是人性。”

随着血液流淌,阵法的缺口中间,以鲜血凝出了一道人影,与柳江池一模一样。

城民们还在困惑的时候,又听见了魏礼书颤抖的声音,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慌。

“你疯了?为了这些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人,要以身挡住浊气?”

回答他的,只有越来越虚弱的背影。

“回答我!”

魏礼书声音越发冷厉。

柳江池手上没停,只是艰难地转身,朝他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

魏礼书,谢谢你呀。

谢谢你在对这个世界失望的时候,还愿意对我抱有关心。

谢谢你一手促成了现在,谢谢你提示我们人心复杂,让我们在这场豪赌中做了许多准备。

她没开口,他却看懂了她想说的话。

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不恨他,不厌恶他?

还要抛弃他?

柳江池义无反顾地转回去的时候,魏礼书才意识到,他好像要失去她了。

“不,不要,柳江池,你停下,你会死的!”

魏礼书的声音很大,从前说她不能阻止他的时候有多笃定,现在就有多慌张。

“我现在就收手,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发誓,我一定倾我所有为你想办法。”

为表诚意,他真的收起了魔气。

甚至在看到魔珠上的裂纹的时候,他都没有进一步动作。

然而,柳江池依旧没有停手,她所剩的力气已经不多,容不得再分心了。

付乘鸾几人停止战斗后,都飞到她的身后,集中灵气,为她梳理起了经脉。

她为城民所作的事通过投影传达给了千千万万人。

认识她的人很多。

她是外来者,是个身体不太好的小姑娘,是个带来新东西的掌柜,是城主很看好的接班人。

以逃出来的那批人质为首,许多人很快意识到,他们手中的力量并不弱小,也有战胜仙魔之力的可能。

羡慕灵气,不如用好手中这一份力。

她不是早就向我们展示过,仅凭双手,他们也可以飞天遁地吗?

血液凝成的身影吸收了大阵泄露的浊气,柳江池神识不清地倒在岐山玉怀里。

察觉到山下平静了不少,许多人有了清醒的迹象,她也得到些许宽慰。

这么做是有用的。

柳江池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正道沧桑,只要你们还愿意坚守善念,我柳江池将不惜此身,为尔等阻挡心魔。”

少女字字坚决,叫人既感动又羞愧。

山下千万人在城中呆得都比她久,这里本是他们的家,这些事本该是他们来扛。

不秋城于她不曾有过多少恩惠,相反还曾闹过事,冤枉过她,还得到过她许多助益。

是他们的无能逼她牺牲至此,他们到底要懦弱到什么时候?

柳姑娘……

柳姐姐……

柳掌柜……

无数人动容地默念着她的名字,遵循着她的指引,或念或想,细数起了生命中每一件美好的事。

此时的柳江池已经陷入沉睡,神识已经投入了浊气之中。

恢复了修为的众人开始用尽手段,为她保留生机。

付乘鸾再也无法分心,只能关闭投影。

在此之前,她给了城民最后的忠告:

“努力自控是你们自救,也是救她的唯一办法。”

影像消失之时,所有人都看到城主莫升抽出自己的血液,输送给了柳江池。

他说:“命运困住我们千年,而她,本可以做个局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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