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到京的时候,城门口并未有迎接的阵仗,只有两名官员便服等候。一名官员引着颉利可汗进入京城,去到外族馆驿。另一名官员则引着林辰和王隐回到已经安排好的住处。次日午后安排面圣。
林辰自小在边地长大,极少来到京城,便预备带着王隐、叫上陈守虚一起四处逛逛。谁知王隐早已出门去了,问过仆从,才知道王隐寻思着明日进京面圣,屁颠屁颠地去购置新香囊去了。
想着此前叫着“皇帝老儿”的王隐,林辰不由得一笑。尔后去找陈守虚,却从管家口中得知他昨日已被招进宫中,至今未归。
“可是有什么要事?”林辰略微皱眉。
管家似是早已被吩咐过了,躬身告知林辰:“哪儿有什么要事?不过是陛下与我家少爷关系好罢了。往日也是时常一招两三夜。”
林辰听完放松,“一招两三夜”却又听得她想笑。嘴角微微上扬,她问道:“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管家仍是躬着身,恭敬地说:“没有。”
林辰不再多问,拱手,笑着离开了。回住处等待,人生地不熟,有些难熬,让客栈小厮去借书。也不知道客栈小厮是怎么想的,借来一本名为《霸道御史爱上我》的话本子。林辰看着想笑,寻思着应该叫“霸道将军爱上我”。
好巧不巧,话本子里的主角也姓陈,名不虚,做的事多多少少能看出陈守虚的影子,但性格真是千差万别。陈不虚杀伐果断,随时说出口的是“女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陈守虚嘛......林辰一时间也没想出对方的反应,但大概是红着脸说喜欢吧。
翻了几页觉得没趣,丢在一旁。打了一套拳,早早地用了饭,午睡一觉。醒来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了钦差。换上官服,坐着不习惯的轿辇,摇摇晃晃地被抬进皇城。
朱红的城墙高高地矗立在碧蓝的天空之下,城内和城外被划分为两个世界。
抬到指定的地点后,林辰下轿,早已有小太监等着了。小太监引着林辰抵达正殿,殿内有说话声。小太监着殿外的太监通报,太监进殿,不一会儿出来就让林辰进去。
林辰入内,因规矩不能抬头,隐约窥见正殿之上端坐着一位穿明黄隆袍的壮年男性,正殿之下,颉利可汗、陈守虚站在一旁,王隐和其他三名官员正跪在一边。
林辰略感屈辱。
按照规矩下跪,皇帝似乎正在看折子,久久未曾让她起身。她更觉得屈辱。
良久,皇帝开了口:“平身。”
林辰起身,不情愿地跟着其他人的呼声说了句“谢”。
皇帝看着林辰,先是说了几句问候的套话,随后切入正题,来势汹汹:“颉利可汗今日告诉朕一个消息,朕不知道是真是假,因此想问问林爱卿。”
林辰应承,尔后皇帝继续道:“爱卿是男?是女?”
堂下是细微而明显的惊呼声。林辰按照规矩低着头,却也能感受到在自己身上打量的目光。她感到烦躁。
林辰仰首,直视皇帝的目光:“敢问陛下,男又如何,女又如何?难道诸将士的平定之功,会因为臣一人的差别而有所增减吗?”
皇帝对上林辰的目光,两人视线相交。皇帝一拍桌案:“大胆!”堂下的其他官员猛地一抖,但林辰却无惧色,仍然直视着皇帝。皇帝莫名觉得有些气恼,让其他官员出去,只留下颉利可汗、王隐、陈守虚、林辰四人。
皇帝直接说道:“性别一事,颉利可汗点明说林辰是女子;陈爱卿不语。那王爱卿,你与林将军交好,你说!”
王隐收敛着笑容,跪地不语。
“好好好,也不说话!难道在你们心里,朕这个皇帝,还不如他这个将军?”皇帝越发气恼,令林辰下跪。林辰跪下,皇帝直接道,“你自己说,你究竟是男,是女!”
林辰跪下,但语气仍旧不卑不亢:“实为女子。”
“那为何假冒男子之身,骗取军权,意欲何为!”皇帝瞪着林辰。
林辰只是笑:“假冒并非臣想假冒,亡父被外族残忍杀害,亡母去世前将臣扮作男子,嘱咐为父报仇,如此而已。至于‘骗取’二字,臣的一切都是血海里搏出来,实在担不起一个‘骗’字。”
皇帝不说话,一时间神色莫名。老太监偷瞥一眼,心底叹气,估计得到皇帝心中虽然有猜忌,但大概也有“朕真该死啊”的愧疚。
陈守虚在心底咬牙:好好好,对上皇帝你都敢说真话,骗我那么久。
林辰仍旧跪在地上,皇帝命她起身,语气缓和许多。林辰起身。
此时颉利可汗却忽的单膝下跪:“禀告大唐皇帝,我族犯下大罪,现已知悔改。请陛下答应我族一个请求,我族可与大唐订立百年之和约。”
皇帝扫向颉利可汗,又看向林辰。略微思考,压低声音道:“颉利,朕优待你,但也不得得寸进尺。”
颉利可汗根本感受不到所谓的君威,仰首直接道:“以一人之身,换取百年和平,难道不是一桩最好的交易吗?”
陈守虚猛地出声,陈奏道:“陛下,万万不可!历代以女子出嫁,往往是弱朝无力;且以一弱质之躯,换取我朝安宁,难道不是侮辱我朝吗!且林将军甫建军功,便被送往敌方和亲,这是何道理?万万不可!”
颉利可汗盯着陈守虚,陈守虚也恶狠狠地回望颉利可汗。林辰看得想笑,倒觉出几分“霸道”了。
皇帝直接问林辰:“林爱卿,你如何看?”
林辰平静道:“以我一人之才干,随时可灭他全族,何况我朝又有众多不亚于我的将才。因此和亲一事,不该是我朝派女子和亲,而应当是可汗自己到京城,与我朝女子和亲。”
“你!”颉利可汗咬牙切齿,忍不住,“林辰,你不要太猖狂!”
林辰实在对这种狠话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桃花眼里满是懒散,淡淡道:“事实罢了。”
“好了”,皇帝心中已有决断,叫停二人。命太监将颉利可汗引到别处休息。
尔后看着林辰,总还是不放心,直接问道:“你不是先皇的女儿,就是那种深受宫廷之苦,母亲被欺辱,你发誓要屠进皇宫的女儿?”
林辰无言良久。
陈守虚忍不住道:“陛下,少看话本。”
皇帝看着陈守虚,又看向林辰,不自在地咳嗽两声:“关于你的婚事,陈爱卿同朕提过,但诸多官员反对,你自己如何看?”
林辰笑了笑,有些促狭:“陈御史如此霸道,臣怎敢反对,按御史大人的想法办吧。”
陈守虚哪儿能听不出她的调笑,红了脸。
皇帝觉得空气里怪酸的,自己怪亮的,让他们两人出去了。
坐着轿辇摇摇晃晃地,出了皇城,林辰顿感轻松,掀起轿帘问陈守虚:“你跟陛下说了什么?”
“就是说我要去边关成亲”,陈守虚没掀轿帘,语气弱弱的,“那也没办法嘛,边关需要你,总不能把你困在京城。”
林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夕阳染红了天空,又红透了两架轿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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