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有余的死,贺兰舟猜,很有可能是沈问做的。
毕竟沈问杀人,似乎从不问理由,很有可能单纯看他不顺眼。
不然,贺兰舟想不通,薛有余交出兵权,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为什么偏偏多此一举要在半路截杀他?
更何况,薛有余死后,早朝之上,小皇帝准许了重开西北马市的提议。
如今大召,事有决策,需两拨人马同时同意,一是宰辅班底,一个便是解春玿加盖红印,此事才算成。
沈问早就向小皇帝提过重开马市,小皇帝一直都没同意,其实是解春玿将此事搁置,迟迟未盖红印。
两派争锋已久,竟然在薛有余死后,此事落了实处。
沈问整个人都得意起来,毕竟在夺左都兵权一事,不阻止便是最大的功臣。
不然以沈问的手段,从中作梗,一定会搅得朝堂天翻地覆。
如此,重开西北马市,也是给了他相应的回报。
至于左都的将士,一半归入京中大营,还有一小部分被小皇帝送人情,给了姜满,如今朝堂之上,三方势力十分相当。
这一切,倒跟贺兰舟无关。
对他来说,现在的生命值涨得太慢,他每天签到答题,再加蹭顾庭芳,一日也只能涨一天的寿命。
获得反派们的感动值,难如登天。
贺兰舟很惆怅。
不过,见到太傅大人,贺兰舟眼睛就亮了。
今日早朝下得早,小皇帝近来没什么烦心事,文官武官都十分安分,朝堂上汇报最多的就是马上要中秋了,到时该让锦衣卫好好巡视,以防出什么意外。
“太傅大人。”贺兰舟小步跑到顾庭芳身侧,满脸的笑意。
顾庭芳侧头看向他,半挑起眉,揶揄他:“兰舟兄还想去城西吃糖水?”
贺兰舟脸一红,摇头,又贴近他三分,“再过几日就是重阳,茱萸可驱邪避灾……”说到此处,贺兰舟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
香囊的料子不算多好,但胜在小巧可爱,巴掌大,上面绣的仙鹤歪歪扭扭,看出绣的人十分手拙。
顾庭芳讶异了一瞬,“兰舟兄做的?”
贺兰舟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道:“里面我放了茱萸,太傅若不喜佩戴,可挂在帐上,也可驱蚊虫。”
顾庭芳展颜一笑,“自然喜爱。”
说着,顾庭芳伸手接过,道了声谢:“多谢兰舟兄了。”
见顾庭芳接过,贺兰舟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为吕锦城买生辰礼,已花光了积蓄,这做香囊的布料和线,是他卖了院子里种的菜买的。
若是顾庭芳不喜欢,他可怄死了,好在太傅大人善解人意,为人和善,不愿意拒绝他。
贺兰舟心里更喜了。
穿来这些时日,他没少蹭着顾庭芳涨生命值,恰借着重阳日,给人家做点儿小礼物,聊表一下心意。
太傅大人什么都不缺,贺兰舟有的,也就是自己那点心意了。
而远处,沈问听着百官的恭维,从台阶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贺兰舟冲着顾庭芳,笑得弯了眼睛,笑容明媚如日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疼。
他目光下移,落在二人相贴的衣袖之上,二人说了什么,继续向前走动,行动间,二人衣物摩擦,一青一红,倒是分外相衬,却又实在碍眼。
沈问见贺兰舟这般亲近顾庭芳,撇了撇嘴。
身后有人唤他,邀他:“若宰辅大人得空,今日酉时某于望仙楼设宴,庆贺大人的生辰,不知大人……”
“不去。”沈问冷淡道。
他不是不喜过生辰,相反之前的每一年,这些官员都想方设法来宴请他,然后在宴上送他从大召各处搜刮来的好物。
但今年,难得的,他竟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贺兰舟送出了礼物,心情格外愉悦,下值回家的路上,哼起了歌,脚步也分外轻快。
只是从顺天府府衙还没走出多远,就在半路上遇到了沈问。
沈问好似特意在路上等他一般,连眼皮都没抬,就问他:“怎么下值这么慢?”
贺兰舟抬头望了望天色,他是特地掐着点儿下值的,一分都没多待,怎么慢了?
不过,他可不敢反驳沈问,乖巧地并着步子,拱手行礼:“宰辅大人。”
沈问见他像是要跟他划清界限,眸色沉了沉,且先不说他留他一命,再说当日也是他将他调离七品小官,竟对他还不如顾庭芳亲近。
沈问紧攥了攥右手覆着的手衣,如今开马市一事已毕,他可有的是时间和这个不怕死的小官消磨时间了。
难得遇上这么有趣的人,也难得他如此命大。
沈问本想,闵王被砸一案,若是查不出个什么,最后还要有个替死鬼,就推贺兰舟出去。
若是此人有趣,他就姑且救他一救,当个玩物留着玩儿。
可这人分明都猜到了他的想法,却还每日乐呵呵的,难道是他以为自己抱上了顾庭芳那条大腿,他就不会把他怎么样?
沈问在心下轻嗤一声。
贺兰舟问完了好,就等着沈问先行,大召上下级分明,他遇见了沈问这大佬,自然得给人家让路。
可他等了好一会儿,沈问也没动,贺兰舟眨眨眼,脱口问道:“宰辅大人不会在等我吧?”
沈问略动了下眉梢,“不然呢?我作甚要来顺天府?”
贺兰舟受宠若惊,说实话,他挺怕沈问的,这人阴晴不定,人也是说杀就杀,更何况,他真觉得薛有余的死,跟沈问有关。
见他一瞬瞳孔骤缩,沈问心里更是有气,若非贺兰舟命大,闵王竟被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东西给杀了,他一定要把人关起来,好好折磨一番才是。
贺兰舟不知沈问他老人家等他,是要做什么,一副听训的模样,两只手揣起来,眨巴眼睛望着沈问。
沈问最厌恶这种神情,好像他是个多大的恶人似的。
他道:“薛有余的案子,你不去查查?明明是顺天府的推官,怎么日日这么闲?”
刚才还说他下值慢,现在又说他闲,真是阴晴不定,贺兰舟在心里腹诽,面上继续不动声色。
说实话,那越阳坡属陌县,还真轮不到他管,再说,就算薛有余的案子移到京城,薛有余那么个名声,小皇帝不见得会让人怎么管。
再说,薛有余到底是皇室子弟,此案多半由大理寺负责审理。
也不知沈问堵着他说这些做什么,他清了清嗓子,回:“若宰辅大人有所吩咐,舟义不容辞。”
他想沈问许是要他“毁尸灭迹”,薛有余的尸体和闵王的尸体都一起摆在京城闵王府,闵王府重兵把守,他是做不到“毁尸”。
至于要把这杀人的线索处理干净,贺兰舟在心里摊手,他一个小小推官,哪里能做得到?
想也知道,沈问用不上他这样的小人物,既然如此,说些漂亮话总没错。
但他还是想不通,沈问到底来找他做什么。
沈问听到他的话,轻嗤一声,给了他两字评价:“谄媚。”
末了,他问贺兰舟:“往日里,你也是这般巴结顾庭芳的?”
贺兰舟无语,太傅大人两袖清风、为人至善,哪里需要他巴结?
“你不是请过顾庭芳吃糖水,今日是我生辰,准你随旁侍候,知你囊中空空,但一碗糖水要不了多少银钱吧。”
贺兰舟怎么也不会想到,沈问今日来堵他,竟是逼他请他吃糖水,哦,换句话说,是管他要生辰礼。
不过,一碗糖水做生辰礼,贺兰舟还是出的起的。
见他迟迟不语,沈问眯了眯眼:“你今日送顾庭芳香囊,连一碗糖水也不肯请我?”
贺兰舟已经无力反驳了,沈问这人定是脑子不正常,但这时机倒也好,若是能收获到沈问的感动值,就能多一月寿命。
他挺了挺胸,抬眸微笑:“怎么会?舟只是在想一碗糖水作为大人的生辰礼,是不是舟太无状了?”
生怕沈问会管他再多要礼物,贺兰舟赶忙又道:“不过,大人体谅下官,下官感激不尽,是以下官又想,要请大人吃那种糖水?加桂花的,还是桃胶、亦或是……”
后面的话,在沈问越来越冷的眼神下戛然而止。
沈问嗤一声:“啰嗦。”
贺兰舟扁住嘴,不再多言,在前带路,领他去城西那家多光顾的铺子,他给沈问要了碗桂花糖水,沈问竟然让人又多加了糖。
本就觉得自己嗜甜,没想到沈问竟然比他还喜甜。
见贺兰舟端着糖水碗看自己,沈问道:“怎么?本官推了那么多官员的邀约,陪你吃糖水,还觉得委屈了?”
贺兰舟:“……”
贺兰舟默默移开眼神,慢吞吞吃起糖水。
不等喝一半,沈问突然抬手,将他那碗糖水拿了过去。
“诶!”贺兰舟不解:“大人这是做什么?”
沈问竟抿了他那碗糖水一口,“没我的好喝,你怎么喝的这么仔细?”
贺兰舟简直无语极了,他二人的关系,还没好到共用一个碗吧,他将那碗夺回来,沈问似故意一般,将碗抬了抬,笑睨他跳起来够着。
沈问高大,贺兰舟扯着他袖子,又怕把剩下的糖水弄洒了,动作十分拘谨。
两人拉拉扯扯间,贺兰舟脸因动得太急而微红,正想瞪沈问一眼,抬头却悚然一惊。
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运气,竟好死不死,碰见了解春玿!
完了,解春玿定然以为他是沈问的人了!
见贺兰舟止住动作,沈问奇怪,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望过去,见解春玿身着一袭蟒袍常服,身后跟着一群东厂的太监。
他们这群人所过之处,百姓“退避三舍”。
沈问“呵”了一声,扭头问贺兰舟:“你怕他?”
说完,也不等贺兰舟答,就点头,赞同道:“怕他也对,毕竟这人杀人不眨眼,那薛有余许就是他杀的。”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路对面的解春玿听见。
解春玿早在刚刚就注意到二人,他淡淡扫了眼贺兰舟,眸光静静落在沈问身上。
“沈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轻哼一声:“别胡乱攀咬,小心自掘坟墓。”
说罢,他深深看一眼贺兰舟,率一众东厂之人离去。
贺兰舟听着二人对话,在心里奇怪,难道薛有余的死与沈问无关?
沈问这般行事言语,倒好像真不是他所为,而听二人的意思,这二人不会都以为是对方杀了薛有余吧?
直到此刻,贺兰舟才真正好奇,薛有余到底是谁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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